第7章 宫闱秘闻
风南星和玄望舒放了学,一起回到翠琅轩,发现正屋里有个品级不低的宦官。
宦官正捧着一只精美的木匣子,献宝似的端给风玉竹:“娘娘请看,这墨丸产自潞州,乃是用松烟搭配珍珠、龙脑制成。您迎着阳光瞧瞧,是不是能看到珍珠的光泽?您再闻闻,能嗅出一股龙脑香……”
玄望舒轻声咳嗽两声。
宦官回头,一看是他,立即躬身走过来,姿态十分恭顺:“四皇子,您前些天遣人来,说墨丸不够了。当时尚仪局里没有存货了。今天,新的墨丸一到货,奴立马就给您送过来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尚仪局的司簿,掌管笔墨纸砚。他今天送来的木匣子里,是满满一盒墨丸,而且是最顶级的。
但星儿知道,他所说的,统统是假话。
当初四皇子无依无靠,想要几颗墨丸,怎么讨都讨不来。如今有了养母,帝都的老牌世家成了他的外戚,于是这墨丸就成箱的送来了。
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让星儿十分看不起。她忍不住冷嘲热讽:“哟嗬!您送得还挺及时!只让我们等了一个月!”
今天距离上元节正好过去了一个月。星儿清楚地记得,在她初进宫的那一天,小宦官青霜就为了护住胸口的几颗墨丸,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池塘里。
司簿依然是一脸谄媚的笑:“风小姐有所不知,这墨丸产自潞州,而潞州距离遥远,再加上前阵子天寒地冻,运输着实不便……”
星儿继续质问:“那么这箱墨丸,究竟是给我母妃的,还是给四皇子的?”
“自然是四皇子。”
但是刚才,他明明在向风玉竹邀功。
星儿一声冷笑:“倘若没有我母妃,这墨丸怕不是得到下辈子,才能送到四皇子的手上?”
司簿委委屈屈的:“风小姐,您可真是冤死奴了!四皇子的事,奴一直在心里惦记着呢!”
风玉竹听着星儿跟人斗嘴,已经把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她先对自己的贴身侍女说:“腊梅,去秤二十两银子给司簿。”
又转过头,笑盈盈地对司簿说:“本宫这两个孩子,正是应当好好读书的年纪。本宫须得拜托公公,笔墨一事,请您往后多多费心。”
这意思是,以前是什么样,她不追究了。但是从今往后,文具的供应不能再断。
司簿得了赏钱,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连连应承着:“娘娘您太客气了,这都是奴婢们的本分!”
俩人又客套了一番,司簿拍着胸脯保证今后会好好照应四皇子,之后心满意足地走了。
风南星看着那人离开,气呼呼的抱怨起来:“母妃,您怎么还给他那么多的赏钱?”
“二十两银子而已,又不是什么大数目。花点小钱,买个省心。”
“可那个人真的很过分!给皇子供应笔墨,本就是他的职责。倘若我们不给钱,他就连分内的事情也不做,这不是‘尸位素餐’嘛?”
风玉竹疑惑地看着星儿,感到由衷的好奇:“咦?你这丫头,聪明劲儿怎么是一阵一阵的?”
“我……”风南星不敢说话了。
她又不能说自己是重生的,只有在知道未来的走向时,才能显得聪明一点。
遇到像墨丸这样的生活琐事,她的处事方式跟上一世没有任何变化。她厌恶那些钻营的小人,厌恶一切不公正的事,这种黑白分明的态度始终如一。
这时,玄望舒走近她,低声劝道:“算了,为这些事生气,不值得。”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出言宽慰她了。
风南星看向他,心底涌起了一股愤慨。他明明是个挨欺负的,却反过来劝她看开些?在这个遍地都是势利小人的地方,他究竟遭受过多少的冷眼?
想到这里,她郑重其事地说:“四皇子,如今你是翠琅轩的人了,你不再是无依无靠的了!那些宫人,若敢像从前一样怠慢你,你就把母妃搬出来,压制他们!”
“……好。”玄望舒的面上平淡,心底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轻轻挠了一下。
他说不清楚这种感受是什么,只觉得前所未有的新鲜,仿佛是一簇微小的火花一闪而过。
转瞬之间,他又恢复了冷静,觉得眼前这个小胖妞简直太好笑了:难道她真心以为,只要有个“主子”的名份就能管用?这座宫,哪儿有这么简单啊?
倘若“身份压制”能起效,风玉竹又何须拿银子去讨好一个宦官呢?
身份只是表象,它必须建立在权力的基础之上才有意义。
哪怕没有身份,但只要你拥有权力,别人一样会尊重你。就像历史上那些权宦。若论身份,他们只是低贱的奴才。一旦掌握权力,就成了一人之下的“九千岁”。
而他呢,正相反,是没有权力,空有身份。
风玉竹也没比他强多少,仗着娘家强势,才在后宫获得了一个高位。她空有位份,却没有生下子嗣。
一个是没有子嗣的宫妃,一个是不得宠的皇子,他们的身份都太“虚”了。
在这种情况下,用银子收买,比用身份压制要有效得多啊!所谓的“花点小钱,买个省心”,就是选择一种性价比最高的解决方式。
想到这里,玄望舒不禁看向风玉竹。听她说话,看她办事,倒像是个聪明人。
他又看了看小胖妞,她的眼睛里一派天真。
这天晚上,夜深人静。玄望舒换上一身黑色劲装,趁着夜色,悄悄潜入尚宫局。
尚宫局和尚仪局一样,都属于后宫“六尚”之一,是维持后宫运转的机构。
但尚宫局是“六尚”中最特殊的,它不像其余五尚那样管理具体的事务,而是隶属于皇后。有点类似于协助皇后管理后宫的秘书院,掌管着后宫的各类牒文、账簿、名录等等。
玄望舒今天的目标,是尚宫局的司闱。这个地方掌管着宫闱秘事。比如皇帝于某日驾临了某位宫妃的寝殿,或是召了某位宫妃到自己的宫殿来侍寝,这里都有记录。
他仗着身量尚未长成,从通风的小窗钻进了司闱的档案室。又点起随身带的火折,借着微弱的光亮,翻找着十多年前的记录。
然后他发现,关于昭庆殿的记录全被销毁了。档案册里,大约连续二十几页都被撕掉了。
他只能依据残存页上的时间,对缺失页进行粗略的推断。他能看出来,那段日子,父皇相当宠爱他的母亲,昭庆殿几乎形成独宠之势。
难道是因为母妃太过受宠,才会遭到后宫的嫉恨吗?
他正在暗自揣测,突然听到门外隐隐传来一阵人声。他连忙吹熄了火折,屋子里瞬间一片漆黑。
人声逐渐靠近:“…把这银子收好,等明年出了宫,就置办田地…”音色比寻常男子的音色更纤细,明显是一个宦官。
这不对劲。
司闱的职责涉及隐私,因此这个职位一向只用女官。宦官压根儿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这时,有人掏出钥匙,把档案室的门打开了。听脚步声,是走进来两个人。
那两人打着一盏小灯笼,光亮微弱,却也把脸照亮了。玄望舒躲在档案柜后面的暗影里,朝那两人看去,不禁一愣。
其中一个是宦官,正是白天见过面的,管笔墨的司簿。另一个是女官,腰上挂着这间屋子的钥匙,应该就是司闱了。
女官蹲下身子,从档案柜的最下方掏出一个小木匣来。打开之后,里面是一些散碎的银两。银块的大小和成色都不统一,像是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她说:“我打听了,京郊的地价太贵了,这点银子只够买十亩薄田。若是回老家,这笔钱就能买二十亩最好的良田。”
司簿的态度很坚决:“不行!哪怕贵,也要买在帝都。当初咱们的家是怎么没的,难道你忘了?那些世家,也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还收敛些,到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跟强盗没两样!”
提起往事,女官似乎哽咽了一下:“…知道了。”
她借着灯光,把两块银锭塞进了木匣,好奇地问:“翠琅轩那位,怎会来打赏你?”
“给她那个便宜儿子买墨呗。”
玄望舒不禁竖起耳朵,听这俩人是如何八卦自己的。
女官把木匣锁好,放回原处:“那个煞星,当真去翠琅轩了啊?风家是太傻还是太怂,竟然不知道反抗?”
“谁知道呢?别看那些世家平日里耀武扬威,可是一进了宫啊,谁也别把自己当回事儿!所谓一物降一物,保不齐谁就能把你给制住!”
玄望舒暗暗想:这倒是一句实话。
司簿随手拉出一把椅子,大剌剌地一坐:“就拿老子来说吧,在宫外是贱如草芥,可是在尚仪局的司簿室里,老子就是天!哪怕你是皇帝的儿子,该吃瘪的,照样吃瘪!”
玄望舒:……
女官娇笑着:“你是不是黄汤灌多了?这种话也敢乱说?”
“怕什么?反正这里只有你。”司簿一拉她,女官就娇滴滴地倒在他怀里。两个人顺势开始互啄。
玄望舒:???
他还以为这二人是兄妹或者姐弟,万万没想到是这种关系。
两人唇舌交缠,气氛越来越火热,“嘶啦”一声,司簿扯开了女官的裙袍。玄望舒连忙扭过头去,不敢再看。
他为了研究人体经脉而读过不少的医书,所以对男女之事隐约有些了解。
他一直误以为,宦官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不会有这种欲望才对。可是现在,听这个动静可不像是单纯的亲亲抱抱,女官甚至发出了不可言说的声音。
听着这淫靡的声音,玄望舒觉得脸颊发烫,心脏怦怦跳。连忙调理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两人折腾了半天才完事,女官一边收拾衣裳,一边跟司簿抱怨:“明年我就放出宫去了,可咱们手头的钱,要成家还是不太够啊。”
司簿安抚她:“你放心!翠琅轩那位,下不了崽儿,一向是靠着出手大方才在宫里立足。以前,我跟翠琅轩打不上交道,可如今那里养了两个孩子。待我隔三岔五去打打秋风,赶在你离宫之前,再榨出一百两银子来。”
玄望舒越听,眉头锁得越紧。
倒不是为了翠琅轩,也不是为了风玉竹。
而是这种被人拿捏、遭人算计的感觉,真他妈不爽啊!
听着司簿计划敲诈翠琅轩,玄望舒也不禁暗自盘算起来:自己近日拿到了禁书,又从太医院偷来药材,制成了一批新药,眼下正缺个人来试药……
这时,女官对司簿说:“你别作死!那个四皇子邪门得很,凡是惹到他的人,一个个的全是暴毙而亡。”
司簿却不信:“别诈唬了!我前不久才治过他!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居然来跟我端皇子的架子?我偏就扣住他的东西不发,他不也拿我没辙吗?”
女官在苦劝:“你别不信邪!我就知道一个人,那人是尚服局的司衣侍女,就因为一套衣服配错,惹了那煞星生气,就莫名其妙地死了!自她之后,尚服局的人全都怕死四皇子了!”
玄望舒回想了一下,确实有这么一个人。
大约四五年前,尚服局按照惯例,分配给他一个司衣侍女,负责为他准备衣物。
跟着他这样的主子,既没前途,也没油水。于是那个侍女经常抱怨,还嘲讽他,惹得他很烦。
但是他并非无缘无故杀人。至少,不会为了一套衣服而杀人。
那个侍女为了早点离开这个岗位而故意犯错,屡次三番地配错颜色、配错纹样。越是到正式场合就越出错,要么让他穿常服,要么让他逾越仪制。
皇后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仿佛不知道皇子的衣服是由侍女准备的。每次玄望舒穿错衣服,皇后都会斥责他、惩罚他,美其名曰“教导礼仪”。终于有一次,他因为衣服逾制而挨了板子,屁股被打得皮开肉绽。
当时,青霜还没有来到他身边,他连一个可心的宦官都没有。宫人对他十分冷落,连饭都懒得送。他肚子又饿,屁股又疼,忍耐了好几天才勉强站起来。
正是在那几天里,他对自己进行了反思。
从前他以为,穿衣戴帽是小事,为这些琐事去浪费精力非常不划算。因此,他对穿衣从来都不在意。
没想到,这一点小疏漏,居然害得他屡次三番的栽跟头!
要解决这个问题,有两个途径,一是自己把关,不再放任宫人给他乱配衣服,二是让尚服局换一个人来给他配衣服,而且得保证换来的人能够尽忠职守。
他决定双管齐下。
伤好之后,他来到尚服局,先是找了几本服契图籍,准备研读一番,做到对服装仪制心中有数。
之后,他又对尚服女官说:“今后给本王配衣的人,由司衣司的人轮流进行,不再固定某一个人。”
尚服女官好奇:“怎么?那位司衣侍女,四皇子不满意吗?”
他笑了笑:“那位司衣侍女,就快死了。你们尚服局准备一下,三天后给她收尸。”
尚服局的院子里有一口井,三天之后,那个侍女突然发疯,一路尖叫着跑回了尚服局,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头扎进了那口井。
从那天起,玄望舒的衣服再也没有出过错,规矩得成了仪制模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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