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表姨
林莹回忆起那天的场景，“我记得当时你拼了命的一样跟黎璇打起来，那时候真的好感动。”
林今躲在门后，听到这句话疑惑了，那个表姨还和陆姨打起来过？怪不得陆姨听到表姨要来的神情不太好。
陆清说：“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在班里被人欺负都没有还手，唯独那次跟疯了一样，我还拽掉了她好几根头发呢。”
“明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谁也不让着谁，谁也不和谁说话，后来也没想到，我们会在一起生活。”
“我这个人就那样，看顺眼了就玩的好，不顺眼就不喜欢，第一次看到黎璇的时候就好讨厌她，对了她的孩子多大啊。”
“15，比林今他们小一岁。”
“她也真是的，我们都没见过那个孩子，她也放心把孩子交给我们。”
做母亲的谁愿意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别人呢，林莹不会，陆清不会。
“谁都不想把孩子交给别人，前几天我在摄影馆里坐着，就看到她走了过来，也真是的，第一眼我都没认出来，直到她在我面前站了好久，我才回过神来看她，从前那个狐狸一样娇媚的脸如今也变得满脸黄斑，跟那个17年前吵架的她，可真是天壤地别。”
那天一个人来到了摄影馆，走到林莹的面前，她看着林莹，林莹容貌并没有与17年前差的太多，还多了一份岁月静好，纤长的手指也没有一点褶皱，低头看看自己枯黄的双手，就像是被风干的腌制品，衰败，不堪。
“这位客人您需要什么？预约拍照还是洗相片？”
林莹抬头对视她，她那双带有憔悴的眼睛又有一丝熟悉。
“林莹，我是你表姐啊。”
那个人开口说了话，沙哑的声音就像从沙漠里走出来一般，如同干涸的土壤裂开了好几块，让人不想再听她的下一句话。
林莹脑光一闪，十多年前各种记忆涌现眼前，眼前的这个人正是那个用最恶毒的言语来羞辱自己以及家人的表姐。
自从离开家以后就再也没见过黎璇，但是她那声声的诅咒这么多年从未在自己的耳边消失过，再次见面，林莹并没有多大的反应，如果是陆清在这，一定会毫不留情面的把她撵出去。
“黎璇？你怎么找来的。”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客人，林莹并没有表示友好，像问一个陌生人一样。
“阿姨说你来了柏城，我也是抱着侥幸的心态来了，然后就看到了你们摄影馆的传单才找到这的。”
为了宣传自己的摄影馆，陆清在林今凌诚中考后打印了好多张传单，林今凌诚没事的时候就会在街上贴贴传单，在传单的末端写有林莹陆清的电话，以及摄影馆的地址：晨曦花园，4栋，101号。
林今凌诚满月的那天父母来过，之后就没有过问他们，或许他们老了，不愿意走远路了吧。
林莹静静的听着眼前这个曾经对自己不友好的人讲述了自己的心酸，故事凄凉到外面嫩绿的树叶也忍不住从树上掉下来的程度。
42岁的她得了宫颈癌，癌症让这个女人变得憔悴不堪，加上前夫找了小三，自己还生了这种病，当地的人也会有一些流言蜚语，她想去做手术，无奈自己是净身出户，攒下的存款也为治病花费了不少，年轻的时候她和她的母亲把家里的亲戚得罪个遍，自己还领着一个女儿，最后不得不去求那个年纪以高的姨母来帮帮自己，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姨母，求求你帮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知道我年轻的时候做了很多错事，但是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还带着孩子，我有错，孩子没什么错啊。”
一个月前，黎璇在林莹母亲家中，坐在凳子上，那双枯黄的手不断擦拭着脸颊上的眼泪，年过六十的林母头发已经花白，皱纹已经爬满了眼角，看着这个逼走自己两个女儿的人，有过想要赶走她的想法，最后还是忍不下心。
“咱们家的亲戚都在清水镇，外出的亲戚也早就不联系了，再就是小莹和小清了。”林母叹了一口气，那两个孩子如今也不知怎么样了，不知道还在不在柏城。
黎璇的眼睛一亮，随后又暗了下来，她以前那样对林莹，即便林莹会原谅她，陆清也不会，比起林莹，陆清是个不好惹且难缠的一个人。
但是或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条出路，黎璇咬了咬牙，最终下了决心，“姨母，现在小莹在哪？”
“在柏城，十多年前她和陆清生孩子的时候我和你陆叔去看过，后来也没怎么联系了。”
柏城，就当是自己最后的希望。
林莹听黎璇简单的说了几句也明白了她的意思，自己日子过不下去，这才来投奔自己，便问她：“那你女儿呢，她怎么办？”
“我”像是有难言之隐一样，那个曾经威风的黎璇也想不到也有今日这样求人的时候吧。
“我想把女儿寄养在你这里。”她像是鼓足了勇气说出来的。
“什么？”林莹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不说这么多年不见了，就连最后见面的时候都没有好印象，谁能保证上代的恩怨不会牵扯到下一代。
“林莹，你帮帮我吧，我想打工，但是我带着孩子还不方便，我也不放心在外留宿，我就求求你帮帮我吧。”
看着她语气诚恳，眼神也没有以往的傲慢，这么可怜，要不要帮她，林莹看着眼前这个生病的单身母亲，一时间忘记了17年前她咄咄逼人的样子。
“然后你就心软了？”陆清诧异的看着林莹。
“我觉得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既然这么惨，就帮帮她吧，反正我们赚的钱也可以再养一个孩子了。”
妈妈要养表姨的孩子吗？家里要多了一个人了？
“哎我说你没毛病吧，就这么答应她了？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觉得这个事没那么简单，还说不上哪里奇怪，不行，不能答应她。”陆清没有同意，换做是谁都不会同意吧，林莹也只是心疼这个单亲妈妈。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打扰了她们两个，林今也被吓了一跳，那个与妈妈和陆姨有过过节的表姨，究竟沦落到什么地步，才会找过来。
林今走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妈妈家的亲戚，转头对妈妈说：“我去开门吧。”
然而在开门那一刻林今愣住了，面前的女人面如死灰，头发枯黄的像几根稻草，紧紧的贴在头皮上，眼里布满了血丝，鼻尖和脸颊两侧都是汗，而她的身后站着一个低着头的少女，那个少女穿着蓝色的衣服，手里紧紧的握住行李箱的拉杆，用力到林今看到她的指关节已经发白了，原来这就是自己的表姨，和妈妈陆姨的状态相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阿姨，您好”
“你好。”
黎璇对着林今的眼睛，她的双眼空洞，没有神采，微黄的眼珠透露出疲惫不堪，林今闪过身让她们进来，黎璇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女。
林莹也走了过来，对着人口的人说道：“进来吧，林今，那是你表姨，身后的”
“啊，这是我家女儿，叫伍蓝，伍蓝，快叫阿姨。”
黎璇走了进来，示意让伍蓝也进来，但是伍蓝却待在原地迟迟不肯动。
“快进来啊，愣着干嘛呢。”
黎璇看到伍蓝愣在原地有点生气，回头看了一眼林莹，想必也是怕妈妈生气觉得她家的孩子没礼貌，但是又不敢多说，一时间额头上又冒出了一层细汗。
林今看到她不动地方，还以为她是害怕，伸手就去拉她的行李箱。
“妹妹，是太沉了吗？我来帮你吧。”
林今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转过头看到她还是待在原地低着头。
“进来吧，你虽然没见过我，但我也不是坏人的。”林今低声的说道，声音温柔到都快把自己感动到了。
伍蓝还是没有动，这回轮到林今尴尬了，站在门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干什么呢，快进来啊，要妈妈说几遍啊，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黎璇的脸色已经发白，这些林莹都看在眼里，她真的病的很重。
听到了妈妈的斥责，伍蓝把头埋得更低，昏暗的走廊林今看到了她掉落的眼泪。
轻轻的啜泣声让屋子里的人都听见了，林今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第一反应竟然是想去拿纸巾给她擦眼泪。
“快点进来，大家都等你呢，你别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你啊。”
黎璇的嘴唇也跟着发白，林莹想，这个女人还会活多久都是个迷。
许是想到了什么，伍蓝没有再哭，轻轻擦拭眼泪，抬眼时林今与她四目相对，回给了她一个友好的微笑，希望不要让她害怕。
这世间最温暖的阳光也不过如此吧，那是伍蓝第一次见到林今的想法。
伍蓝的眼睛很好看，很单纯的眼神，就像名字一样蓝蓝的很清纯。
“你说这孩子，从小就不爱说话，和她爸离婚以后更不爱说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黎璇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更年期了，就爱出汗。”黎璇坐在了沙发上，重重的喘着气，林今生疑惑，按理来说应该是坐电梯上来的，怎么会累成这样。
从黎璇进屋到现在，陆清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认为黎璇不可能没看到自己，能和自己有过过节的人相处，恐怕只有林莹了吧。
“蓝蓝，来，这是你表姨。”看到伍蓝进屋赶紧向她介绍林莹。
“表姨。”伍蓝用极小的声音说了出来，好像在说什么很羞耻的话。
“莹莹啊，你看这孩子怎么办呢，就是不爱说话，我也没办法啊，啊，旁边的是你的朋友吗？你看我来着半天都没和你朋友打招呼呢，我这也太不礼貌了。”依旧擦拭着额头的汗珠。
“表姐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对了，我也不是你家的人啊。”
陆清的这一番话让黎璇愣住了，同时林今也愣住了，什么叫不是你家的人啊。
“是陆清啊，你看我这记性，哎，你变样了啊，我记得你以前是单眼皮啊，你老公呢，现在是干什么的啊？”
听到这里林今他们三个人同时皱起了眉头，林今没有听陆姨提起她的丈夫的事，就连凌诚也不是很清楚自己父亲的事，。
至于双眼皮是那次打架的时候被黎璇挠到了眼睛发炎了，好了以后就变成双眼皮了，一下子戳到了陆清的两个点，坏人还是坏人，快死了依旧是坏人。
“我丈夫啊，死了啊，你一向不是对谁家的鸡毛蒜皮的事最放在心上了吗，这死了丈夫的事我以为你们早就知道了。”
陆清并不在意前夫的事，在她的眼里前夫那个生物已经变成了死物，她是不会为了男人悲伤的。
林今在一旁惊呆了，陆姨说的这么平静，就像讲别人家八卦一样，用闲话的语气来说自己，高人啊。
林莹见黎璇没有说话，陆清也不是好脸色，这两个人的隔阂还真不小呢。
“林今啊，领着你妹妹去客房吧。”
在伍蓝来的前天林莹就收拾好了一间房间，房间内很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林莹也不是老好人，也不会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看，谁的心里都藏着那份不曾流露的仇恨。
“啊？啊，好。”
林今回过神来，还有些意外，这还是这么多年家里第一次来人留宿，她拿着行李箱，难不成要在家里住一段时间？
看着表姨那个样子，也有可能是一直住下去的。
来到了客房，林今把伍蓝的行李箱放在了一旁，看着身后有点胆怯的少女，林今无奈，自己长得也不像坏人啊，或许是怕生吧，他也只能这么想。
“你是要在我家住一段时间吗？你不用怕，我真的不是坏人。”
啧，哪有坏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的。
伍蓝没有说话，坐在了床上，呆呆的看着窗外。
“嗯，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我先出去了，有事可以叫我。”
林今离开她的房间轻轻的关上了房门，不禁感叹，少女的心思好难懂。
看着窗外，她不知道在想什么，家庭变故，寄宿人家，青春期的少女，一件小事就会让她们陷入困境，已经不知道自己流了几次泪了，回顾自己的青春期陪伴自己的只有眼泪和无尽的孤独。
从这里跳下去该有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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