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天才也是柔和的

会议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白杨才接到于都未的电话。这会儿门诊大厅已经人潮汹涌了，预约叫号的，咨询服务的，无论什么时候，医院都不可能冷清，尤其是三甲医院。

        白杨慢悠悠的爬楼梯，到了快五楼的拐角，听到了有人在楼上打电话。声音虽然不高但楼梯现在四下无人，又有回音，一时只听见，“大概一个礼拜，顺利的话23号就回来，嗯，具体的事情回实验室和您当面说，还有些事情需要老师的帮助！”白杨停下脚步，犹豫着是不是退回去，因为听出了打电话的恰是陈初。

        打电话的人也发觉楼下有人上来，推了楼梯的门去走廊了。

        白杨想着大白天，这里是公共场合，没理由自己避嫌，就径直上了楼。果然，楼梯口，陈初收了手机看她出来，点头算是和她打招呼。

        回以一笑，朝会议室走去。

        可怜白杨饶了半圈，都没找到会议室，只好又退回来，看到陈初仍站在原来的地方，不免有些尴尬的说：“好像迷路了，刚刚上楼的时候于医生带我过来的，记不清是哪个会议室了！”

        陈初指了指身子后面挡了半边的门，“就在这里，我以为你去找老于了！”

        这是在解释吗？刚好挡着会议室的门，也没提醒自己。

        会议室仿佛还残留着刚刚讨论的热度，自己的设备居然被收起来整理到包里了。

        看着疑惑的白杨，陈初解释道：“会议室十点钟还有别的会议，老于临时有事，让我在这儿等你，幸而你来了，再晚我就把东西拿走代管了。”

        白杨迅速看了一眼四周，拉开包，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遗漏，这才拉好拉链，把背包斜跨，关了灯，斜着身子从门里蹭出来，轻轻关上门。

        不妨，肩上一轻，原来是陈初一手扶住了包的底沿，轻轻的说，“我帮你拎到楼下，这会儿电梯人多，我们从楼梯下去！”

        白杨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何况今天一大兜装备的确不轻，就是下楼也得出一身汗。可松手的一霎，又想起眼前的人不久前才一场重病，连忙又抓回肩带，想把包拿回来。

        这一下，陈初倒被她拉的肩膀矮了一截，好大的力气！

        白杨失笑，果然孱弱！

        俩人揪着包，对望一眼，同时说：“这设备挺重的，我来背！”

        陈初一笑，眼睛弯成了了月牙，“我拿下楼吧！”

        白杨被他的笑闪了一下，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女汉子固执的脸，默默松了手，说：“谢谢了！”

        推开楼梯门，陈初一手扶着门，让白杨先进了楼梯间，这才说：“不用谢，老于告诉我之前的事了，上次很抱歉，对你们公司的产品不了解，为了我，竟派出你们团队加班加点做系统，有机会，嗯”，说到这儿，陈初不知该怎么继续，望着前面白杨的背影，又记起了老于的谆谆教诲，补充倒：“需要我帮忙的话，请告诉我！”

        白杨数着台阶走路，也不回头，声音像珠玉落在碗里，干脆的说：“好的！”这可是第一个系统学习的案例，如果能做长期的数据积累那是再好不过了。

        两个人不再说话，直走到医院门口，白杨要接过包，却听到陈初问她：“你拿着设备要回公司吗？”

        “是的，设备得先放回公司！”白杨说，“你是不是直接回q大？”

        “我看你们公司就在这附近，离q大也不远，我顺路送你，”陈初指了指停车场，“开老于的车。”

        白杨看了看这会儿，医院门口的路上，出租车也不愿意进来，也就丝滑的接受了建议。老于的车停的不远，是一辆电动车，陈初没开后备箱，直接把设备放到了后座上。

        白杨默默拉开副驾门，坐好，系上安全带。

        等陈初上了车，上电，智能驾驶系统的语音助手，一个甜美的声音响起：“欢迎两位，这次我们去哪里？”

        “泗水胡同23”，两人几乎同时说出口。

        “你怎么知道？”白杨惊讶的问。

        “老于说过你们公司，在这附近！”陈初看导航已经规划好了行车路线，启动车子，命令车辆按最快路线。

        “这台车用的是极光的智能网联系统，它家的自动驾驶也不错！”白杨心里夸了自己一下，嘿嘿，又替毛毛打光了，要不顺便做个用户调查，也给毛毛提供点一手的用户之声。身边用l4级别车的人不多，白杨之所以有印象，还是因为毛毛聊天的时候向她吹嘘过几次，光这套系统的硬件成本就小两万，也就五六十万的车装得起，一般国产车用的都是简配，没想到一骑（避免广告嫌疑，文中所有的品牌都是杜撰）就是大气，直接装了。

        “开启自动驾驶！”陈初说。

        “好嘞，两位爷您瞧好了！”语音系统突然切换成一个中年跑堂的叫好声。

        白杨哈哈笑起来，“这个，自动驾驶，也太嘚瑟了！”

        “估计是长时间没用，系统有点嗨！”陈初同意。

        白杨继续赞国产的车机系统：“极光的系统学习能力不错，好像是和一个叫soft的软件共用了情绪管理模块，车不仅仅是代步工具还养成了一个有脾气的萌宠，看来于医生养成的这个挺可爱！”

        陈初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这么爱笑，还为这么古怪的车机点赞，真是包容力强大。

        因为这会儿的车机在俩人不说话的空隙，已经自动开始了京口相声表演。

        “咱顺着安定路朝北走，估摸十多分钟就到了，您赶这会儿出门可真是好时候，不冷也不热，泗水胡同的花儿也开得正好，甭管是梨花，还是毛樱桃，那可是胡同儿的一景。可惜了，咱车到不了眼跟前儿，二位，这可不怨咱不拉，实在是没车位，不敢停，停下算违章，罚钱也就算了，关键是罚分儿。哎，都是寸土寸金，任是那天王老子来拜土地公也得麻溜下了麒麟兽，11路。”

        “真逗乐，”白杨听着应景，由衷赞美这语音段子手，风格特别像毛毛，果然程序一旦有了基因，就像是虾米遇上了齐白石，山水遇见了王摩诘，都有了风格。

        “做这套系统的人，也挺寂寞！”陈初双手撑在脑后想，因为怕寂寞，才搜罗了那么多好玩的和自己作伴。大概每一个工科生都有过一个人的热闹。平时看来不苟言笑，木讷沉默，却喜欢呆在人群里，观赏别人的喧嚣。

        车辆很快到达目的地，“你赶时间吗？”白杨问，不自觉间改了称呼。

        “还好，需要我帮忙把设备带到公司？”陈初挂了空挡，准备熄火。

        “那就把车开进去吧，公司门口有停车位，”白杨朝陈初眨了一下左眼，做出一个悄声的表情说，“小光，请定位摩玛2323停车位，咱一起去看梨花白！”

        现在的私人停车位都有加密设置，只有密码匹配正确才可以帮自动驾驶识别到车位。车位一般会自动和车牌号绑定，当被临时占用时，会发送信号到网上，交互给车位拥有者，避免同时间占位发生堵塞。

        于是，当白杨坐着老于的车滑向停车位时，唐意的车与之交错。

        刚才是我眼花吗？白杨心说，好像看到了大老板的车。

        “您已驶入私人区域，系统将自动关闭影像装备，车速低于10km/小时，现在准备切回人工驾驶模式，是否切换？”智能车机又变回甜美的声音提示。由于隐私保护，现在的智能驾驶在进入受限区域都会关闭摄像头，改为雷达监控盲区。

        “可以。”陈初拿回操控权，把车稳稳停进车位。熄了火，帮白杨把后座的设备拿下车后留在外面等。这是死胡同的一个拐角，正好一个车位两扇门的宽度，停的歪了，两边都下不去。

        低矮的院墙一色的朱红，青蓝的瓦楞，凌空的檐脚，高耸的都市大楼衬托下，这里，远离车水马龙，站在这，安静的一刻，竟像是回到了遥远的老家。

        看着白杨拐进一进两扇门对开的院子，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胡同。几株高大的玉兰，紫色的花装满一树，每一朵都向天吐露，嫩叶还没铺开，轻轻的托着花冠。墙上镂空的瓦楞窗里，浅粉的桃花开得恣意，枝杈就要钻出来。

        陈初沿着窄街慢慢走，这一条胡同只有两三个门户，其他都是后墙，怪不得这么安静。门牌安安静静的贴着，从21排到23，23就是白杨的公司。

        只有这处有点热闹，偶尔有说话的声音，却不分明，白杨和一个魁梧的男人走了出来，两人看到陈初，就停了交谈。

        “就是你帮忙把小白送回来的？真是非常感谢!”中年男一张圆圆的脸，眯着眼睛打量陈初，笑着伸出了手，“你好，我是白杨的同事，周平光。”

        “师兄，这是陈初，你们以前认识吗？”白杨看着俩人交握的双手，感慨的想，真是遍地是同门啊！

        “不认识，我是一半师兄，他可是全乎的q大高材生！”周平光拍着陈初的手笑着说，没有半点忌讳。

        所谓一半师兄，就是俩人学历里有半程是在同一个学校，另半程不在一个学校。

        “周师兄，很高兴认识你！”陈初把自己的手从一堆棉花里抽出来。

        “师兄可不能瞎叫，小陈，年纪轻轻，不可限量啊，好了，我就是出来看看真人，走了，你们继续！”周平光丢下没头脑的几句话转身回去了。

        陈初看向白杨，白杨只好解释，“我们都是负责rysx系统的，你是第一个用户，所以，你知道的，对于第一个总是格外好奇些！”

        “走吧，回学校。”陈初不肯定刚刚的周师兄只是因为自己是新用户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车子驶出了胡同，切换回自动驾驶，白杨忍不住问，“刚才你一点都不惊讶，好像早就知道我和你是同校，也是于医生告诉你的？”

        “没有，老于没说过，我自己猜的！”

        “怎么猜到的？”

        “你看起来不像是上班的老职场，第一次见面，”陈初耐心的解释，“你只和老于打招呼完全忽略我，后来和我沟通测试的时候也，”停了几秒，“很简单。”

        “然后呢？”

        “没有了！”陈初回答。

        “这是什么逻辑？我不能是个新入职的吗？”白杨不服气的说。

        “你是吗？”

        “可你怎么知道！”

        “刚刚你说的，叫周平光，师兄，”陈初慢条斯理的回答。

        “不对。就算他是师兄，我也可以是毕业的职场新人啊。再说时间顺序也不对，”白杨回忆刚刚，自己介绍的时候，说出师兄的那一刻，说出陈初是校友的那一刻，他一点惊讶的表情都没有，“在那之前你已经知道了！”

        陈初没有说话，既不能反驳也不好承认。的确自己比这之前早一点认出她了，可怎么说，直白回答，理工科的学校，既漂亮又聪明的并不多见，何况在邱老师桌上见过她的名字？

        还是不回答！

        “陈师兄，”白杨轻轻的喊了一声，“谢谢！”

        虽然只是做兼职，平时上班遇见的人不多，白杨也知道，社会和校园并不一样，不是成绩好，工作努力就会受到肯定，能得到别人的帮助，并不是因为自己多么值得，很可能只是因为对方是个热心人。对于这种热心，暂时也只能报以感激。

        陈初转头看了眼，女孩子微微扬起脸，风吹动她的头发，好像吹掉了一层纱，挂上了笑。

        “不用谢，叫我陈初，我并没有那么老！”

        白杨知道，身边这个人，论年纪真的不算老，比自己还小一岁，可看他待人接物，却早已褪去少年人的青涩。似这般年少就有些名气，是很容易像骄阳一样目中无人的，却不知为何，相处起来让人还挺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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