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唐衣雪摇了摇头:“算了,我不想见他,我只想最后再见我哥哥一面,可以么?”
“自然。”贺安白道,“这是人之常情,我没有理由拒绝。”
“多谢贺公子。”唐衣雪低声道,“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去?”
贺安白稍作思索:“下午?唐公子方便么?”
唐衣雪本来也没什么事,便答应了。
送走贺安白后,她抱着唐沐风的遗物回了房间,把钱和衣服都收好,把书摆在桌面上。
她记得这几本书,这是学堂里的先生送给唐沐风的,他一直都当宝贝似的收着,每次拿出来看的时候也小心翼翼的,生怕弄脏了哪里。
“唉。”唐衣雪叹了口气,不觉放轻了翻书的动作。
每本书都是用蝇头小楷抄的,又工整又漂亮,可以看得出来抄书的人十分用心,把全副心血都灌注了在笔尖上。
“这得抄多久啊……”唐衣雪正感叹着,突然灵机一动,“哎?说起来,我也可以像唐沐风那样,找份抄书的活计先做着啊。好歹我也是练过几年书法的人,难道这点技能还不能捡起来么?”
唐衣雪想好了,便准备去托小二买些笔墨纸砚回来,先练练手,然后再上城里的各大书坊去看看哪家还招人。
小二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帮您跑个腿。”
“那就多谢了。”唐衣雪道,“我还想打听一下,这京城里的书坊多么?”
“多倒是挺多的。”小二道,“不过开不下去,陆续关门的也多得很。您要是想细了解的话就上城南去转转,那边比较多。”
“哦……”唐衣雪若有所思,“那我回头去看看,多谢你了。”
“您客气了。”小二笑道,“回头我买来了给您送上去。”
“行,谢谢。”
下午,小二把笔墨纸砚买了回来。唐衣雪在桌上铺开纸,摆开架势,才写了几个字,贺安白便来找她,要领她去看唐沐风的尸体。
其实,唐衣雪和唐沐风相处的时间根本没多少,自然也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她难过,仅仅只是出于失去依靠的不安,现在想通了,心里也便平静了许多。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一具尸体,苍白,冰冷,毫无生气。
一个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在人间消失了。
唐衣雪神思恍惚,脸色发白。
贺安白见状,只当她是过于伤心,轻轻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安慰道:“唐公子,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我没事。”唐衣雪低声道,“我想一个人静静。”
贺安白表示理解,悄悄退了出去,只留唐衣雪一人在停尸房。
“唐沐风,虽然咱们俩认识没几天,但我可以感觉得到,你一定是一个好哥哥。”唐衣雪看着这张有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喃喃自语,“我既然用了你妹妹的身体,就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你放心吧。”
贺安白站在门外,望着她半跪在地上的背影,同情地摇了摇头。
过了许久,唐衣雪终于起身出来了,眼眶微微泛红,对他微微鞠了一躬:“多谢贺公子带我来见我哥哥。”
“没什么。”贺安白带着她往外走,又问道,“唐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打算先在京城找点事情做。”唐衣雪回答,“至于之后,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好。”贺安白点头,“人生本来就充满各种际遇,谁又能肯定自己将来会遇到什么事呢?”
“嗯。”
“对了,还有一件事要问问你的意见,是关于令兄的尸身……”
二人边走边谈,走到门口时,唐衣雪回头看了一眼,向贺安白道别:“贺公子不必送了,我这就回去了。——关于我哥哥的事情,就请贺公子按规章来吧。”
“好。”贺安白道,“唐公子,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有事情需要我帮忙,你尽管来这里找我。”
“谢谢。”唐衣雪笑了笑,垂下眼睑,轻轻地叹了口气。
眼看时间还早,她又去了趟城南。
果然如悦来客栈的小二所说,城南的书坊很多,大大小小,鳞次栉比,空气中似乎都飘着墨的味道。
唐衣雪没急着打听消息,沿街溜达了一会儿,信步走进了一家名叫“尚仪书坊”的小书坊。
她自知能力不太行,不敢贸然去大书坊碰钉子,小书坊,总还有机会吧。
这家小书坊不大,四周的架子上稀稀落落地摆着一些书籍。唐衣雪随意地翻开看了看,有诗词、散文,也有一些短篇的志怪小说什么的,种类也说得上齐全。
一个中年男子从后面走出来,笑着问:“这位公子要买什么书?”
“我随便看看。”唐衣雪合上书,问,“请问您是这家书坊的老板么?”
“正是。”男子道,“在下邓明。”
“邓老板。”唐衣雪不怎么标准地施了个礼,“在下唐衣雪。我是想问,您这里还招人么?”
“哦?”邓老板道,“唐公子是想佣书?”
“对。”唐衣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也不知道您这边都有什么要求,所以……”
“这样啊。”邓老板点点头,问,“不知唐公子是哪里人氏?”
“我……我是樊城的。”唐衣雪道,“我父母双亡,本是来京城投亲的,可来了才知道,我那亲戚早已搬到了别的地方。我一个人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只好找些事情做,好攒些盘缠回乡。”
她把自己的身世稍微做了一点加工,说得情真意切,试图引起邓老板同情。
邓老板的神色果然变了,叹了口气:“看你也挺可怜的,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
“那你现在住在哪儿?”
“暂时住在客栈里。”
“也怪可怜的。”邓老板翻了翻,拣了本薄薄的册子递给她,“这样,你先抄这本书,就抄头十页吧,我先看看能不能用。”
“好!”唐衣雪忙答应,“多谢邓老板。”
“那你明日再过来?”
“好的!”
唐衣雪又道了几次谢,拿着书走出书坊大门,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不到自己还挺幸运的,才问了一家就有了机会。
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唐衣雪想着,默默地握紧了拳头,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忙加快了脚步。
一回到客栈,她就先开始练习,连晚饭也没顾上吃。
太长时间没练过字,唐衣雪只觉得手感生疏了很多,光是第一页就写错了好几个字,纸上留了几个大大的墨点。
“嗯……”又写了几页,唐衣雪放下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还好,应该还有希望。”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下来,腹中的饥饿感便开始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
唐衣雪摸了摸瘪瘪的肚子,准备出门觅食。
夜晚的京城也很热闹,客栈转过一条街就是小吃街,街道两边全是各种小吃摊,摊主们热情地叫卖,招揽客人。
空气中弥漫的香味复杂而浓郁,唐衣雪吸了吸鼻子,顿时精神起来,兴冲冲地往前走,想看看都有什么好吃的。
不远处是个馄饨摊,周围的桌子上坐了不少人,热气氤氲缭绕,单看一眼似乎都暖了起来,唐衣雪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老板,这馄饨多少钱啊。”
“五文钱一碗,您来一碗?”
“好啊,来一碗。”
唐衣雪付了钱,找了张空桌子坐下,等了不多时,热腾腾的馄饨就端了上来。很实在的一大碗,清汤上飘着淡淡的油花,表面撒了些葱花碎,白绿相间,色香俱全。
唐衣雪深吸了口气,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馄饨,吹了吹,小心地咬了一口,顿时幸福地眯起了眼睛。薄薄的皮裹着满满的肉馅,鲜嫩又有嚼劲,咀嚼间,唇齿间依稀还留有野菜的清香。
“好吃。”唐衣雪满意地点点头,埋头专心地填饱肚子。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看你整天不食人间烟火,偶尔陪朋友出来逛逛,闻闻烟火气,这不是也挺好的么?”
“我可不觉得。”另一个有点冷的男声回答,“不过白白浪费时间罢了。”
“话也不能这么说。”前一个声音笑起来,“哎,我听手下人说,这家馄饨很好吃的,要不要试试?”
“……随你开心。”
“好,那我们就来两碗尝尝。——老板,两碗馄饨。”
“好嘞,十文。”
唐衣雪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转头看去,果然正是下午才见过面的贺安白。他身旁跟着的那个男子也面熟得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就当她发怔时,贺安白也看到了她:“咦?这不是唐公子么,好巧。”
唐衣雪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贺公子。”
“唐公子不介意我们坐在这里吧。”
“嗯……请坐。”
唐衣雪望着对面的两个人,一时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跟他们寒暄几句,还是自顾自吃自己的馄饨。
贺安白刚要开口为他们做介绍,段琛却突然开口:“唐公子,我在哪里见过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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