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杀，亦非杀
莫如风倒是想起有这么回事，主要是听说派出不少弟子搜寻，不仅没有结果，还被杀了一个。
方长老也曾跟他提起过升级追杀令之事，他觉得没有必要大动干戈，就暂且搁置一旁。
如今想来，多少有些怨气。
这时，又一群探查之人匆匆回来。
“回禀宗主，探查到半个月前有一人从古镜山方向进入会江城，随后往东去了。”
“还有，经过比对，那人似乎也在魁离城出现过，与千机门有关。”
“那个被灭的小门派？”莫如风皱着眉沉吟片刻，忽而厉声道：“区区一个世族子弟，怎么可能翻起这么大的风浪，你们查探清楚了！？”
此番怒气，不仅震的探查之人颤颤巍巍，就连三宗的长老也纷纷忍不住瑟缩身子。
“我们经过画像比对，还找出原千机门人询问过，确实是他！”
“往东走？可有探查清楚去往何处？”东方胜话刚出口，石充又怪笑起来，让他一脸不悦。“老鬼，你要是有话就说，在这笑什么？”
“往东而去，自然是重临山，何须问这种问题。”
“石首座英明，他好像特别急，连赶二百里路去的大衍寺。”探查之人汇报道。
“特别急？”石充眯着眼冷笑一声，“二位，恐怕我们得抓紧赶路了。那人如此着急去大衍寺，恐怕是人性未泯，寻求帮助去了！”
东方胜冷哼一声，“派长老去即可，一群武修的秃驴，怎敢拦我们。”
莫如风也觉得有理，当即点出三名长老，让其带着执事和弟子出发。
三宗共派出九名长老，数十名执事，一同前往重临山。
三宗首座也随后出发，前往附近的伏灵山等待结果。
……
大衍寺内，玄夜一如往常，念诵佛经。
稀奇的是，消失半个月的老和尚回来了，还是一身酒气，手里还拿着块腿肉，一把塞在玄夜手上。
久不见荤腥的玄夜望着肉，口内生津，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但心里却很平静，感觉可吃可不吃。
“修行有长进，但你不是僧人，吃肉又何妨。”
玄夜闻言，这才吃了一口，肉香在嘴里蔓延，心也得到久违的满足感。
老和尚嘿嘿一笑，又道：“吃肉好比杀人呦，但老僧吃肉是戒，施主杀人也是戒？”
玄夜心头一窒，手里的肉突然就不香了，楞楞地看着老和尚。“大师，此话怎讲？”
“施主啊，古镜山之事，贫僧亦在。”老和尚单手立掌，念了句佛号。
玄夜本以为与老和尚只是偶遇，没想到对方也在古镜山，只是他为何没发现。“还请大师指点迷津。”
老和尚怪笑几声，指着玄夜的心，“世人皆知地藏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却不知此乃大愿，恶人不除，无以为空。恶无穷无尽，杀亦无穷无尽。”
“施主是人，可以吃肉。贫僧是人，为何不能吃肉？是戒律？是修心？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啊。若想空明，还需问你本心。”
玄夜摸着心口，似懂非懂。
老和尚又道：“若施主真能参透，方知肉非肉，人非人，道非道，魔非魔，杀，亦非杀。施主欲除之魔不是魔，除的是你自己啊！”
说完，他又踉踉跄跄地跑出门。
玄夜站在原地，脑海里不停回响着老和尚的话，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施主，你该下山了。”守门的和尚打断玄夜的冥想。
他一愣，“下山？”
和尚点点头，“本寺不久留住客，师叔说他在山下等你。”
玄夜点头，也没有行囊，随着和尚走出侧门，沿着小路下山。
走了没多远，他望着远处的谷口，突然要离开这个避世之地，心中还有些不舍。驻足片刻，再次启程，走入山林之中。
清晨的山林清冷又寂静，偶尔才有一两声鸟鸣。
远处天光照云影，近处泉水响潺潺。
一种空旷之感涌入玄夜心头，空的仿佛这世间只有他一人。
走了许久，才来到谷口处，正好碰见老和尚在烤肉，赶忙上前喊了句“大师”。
老和尚抬起头，见玄夜一脸茫然，递给他一块肉，忽而大笑起来。“经文所指，皆为寂灭。施主，贫僧所传的大寂灭，你悟到了吗？”
玄夜吃了一口肉，闻言一脸愕然，“大寂灭？不是大梵心经？”
“大梵心经乃是内功，于你无用。大寂灭，方可助你度化心魔。”
话音刚落，几十道黑影从林中钻了出来。
玄夜一眼认出这些人的服饰是三宗之人，又发觉浑身无力，当即想到是肉的问题。
他以为老和尚要害自己，却见其站起身来，以一人之躯，挡下众人。
“臭和尚，你想阻拦我笔灵宗？不怕我灭了你大衍寺！”为首的屈长老厉声道。
老和尚念着佛号，“各位施主，能否听贫僧一言，放下恩怨，就此了却。”
“臭秃驴，我看你找死！”屈长老挥出一掌，却被老和尚身上的金光震退数十步，面露惊惧之色。
这金光，他有些印象，当即反应过来。“你是云游圣僧！”
众人惊呼一声，没想到传闻中以一人之力，诛杀万千妖魔的云游圣僧，竟是个衣衫褴褛的老和尚！
“阿弥陀佛，正是贫僧。施主，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虽知对方身份，但屈长老也知若完不成任务，怕没命活着离开伏灵山，肃然道：“大师，此人乃邪魔，屠杀我三宗弟子。我们此番是来捉拿邪魔，请大师不要阻拦！”
“阿弥陀佛，玄夜施主是魔，诸位也是魔。玄夜施主杀三宗弟子，三宗弟子杀别宗弟子，怨恨无穷无尽，何时了结。”
老和尚说罢，将裟衣褪去，决然道：“既然这些罪孽需要有人承担，那便由贫僧做个了结！”
“大师，你这是何意？”屈长老光听这些玄来玄去的话就已经很是烦心，这老和尚还不依不饶，心中的火气也冒了出来。
“玄夜施主之罪，由贫僧受着。他杀一人，贫僧便受一掌，杀十人便是十掌。施主，动手吧。”
此时，另一位叶姓长老冷着脸，骂声道：“一掌换一条性命，岂能这么便宜！何况你有护体金身，谁能伤你？”
“贫僧不会动用护体金身，以肉身赎罪。若我身死，你们可踏过尸体继续问罪。若贫僧抗下，还请各位就此散去。”
“大师！”玄夜一脸担忧，想不明白为何老和尚要替他做到这种地步。
但对方人数众多，混灵期更是多达三人，他想跑也无能为力。
“施主，这是你的业，也是贫僧的业，可不要忘了昨夜之话。杀，亦非杀。”老和尚神态平静，深吸一口气。“来吧。”
“屈长老，这老和尚修为一般，恐怕挨个数十掌就撑不住了。”叶长老耳语道。“我们死了可有一百多位弟子，哪怕他是神仙都抗不住！”
屈长老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当即行了一礼。“大师，得罪了！”
言罢，混灵初期全力一掌，落在老和尚身上。
他枯瘦的身子一弓，被击中之处出现一个红印，鲜血缓缓从嘴角流了下来，微微一笑。“施主，请继续。”
屈长老再运掌，又是全力，依旧没让老和尚后退半步。
一连打了二十多掌，老和尚胸口红了一片，嘴和鼻子都被喷出的鲜血灌满，脸上依旧挂着笑。“施主，请继续。”
屈长老早已双臂发麻，只能退下，换另一位长老上来。
又打了二十多掌，老和尚吐的血水越来越多，双足却像在地面扎根，依旧未退一步。
玄夜早已闭上双眼，不忍再看，但耳边的撞击声，却让他心如刀绞。
明明是他杀的人，为何要连累老和尚？
若不是身体早已软麻，他定要冲上去和这些人拼个你死我活！
“施主，大寂灭！”
玄夜闻言，睁眼看向老和尚，却是瞳孔一缩，面前所站，是一个血人，身周三尺，亦被鲜血覆盖！
“大、寂、灭！”老和尚再次开口，说话却显得有些困难。
又挨了一掌后，他终于退了半步，胸口被打凹陷之处，留下一个半指深的掌痕！
三宗之人也看到心惊。
这老和尚挨了快一百掌，七窍流血，双目失明，胸口的皮肉早就被拍烂，肋骨也被拍断，从溃烂出露出来。
但他就是不倒，亦是不退！
“屈长老，还有三十二掌。要不…我们三个混灵期一起出手！”
屈长老紧皱眉头，再看向老和尚，那股不屈不仅让他害怕，还感到十分震怒！
“一起上！”
话音一落，三人同时出掌，不停地往老和尚身上招呼。
落掌声传进玄夜心里，更像是拿着小锤砸在心口，直击灵魂。
他默念着大寂灭，心却如何都静不下来，反而来越来越躁，心中的杀意也越来越强。
起初还有所克制，随着法诀越念越快，耳中的落掌声越来越响，杀意也似魔鬼般冲上脑门。
但这一次，妖血没有暴动！
“道非道，人非人，杀，亦非杀！”
玄夜默念着，心中好像摸到一扇门，却没有找到开门的钥匙。
就在这时，最后一掌打完，三位长老皆是气喘吁吁，望着面前的血人，心生恐惧。
老和尚胸口出现一个深坑，血肉骨头糅合在一起，如同一团泥浆一般。
一位长老见他久久没有动静，疑声问：“他死了吗？”
话音刚落，老和尚轻轻动了一下，单手立掌。“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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