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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095


一刀结果了许中,屠锐达心急如焚,翻身上马疾呼:“走,回城支援!”

        “乱臣贼子往哪儿走!”空寂的树林中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屠锐达抬头便看到原本空荡荡的林子里忽地冒出成千上万齐军,手持弓箭,对准了他们,只要他们有半丝异动,便会瞬间被扎成一只刺猬。

        显然,斥候探查到的消息有误。什么和谈,不过是幌子,齐军早在这里设下了埋伏,就等他自投罗网。

        只是刚才那名报信的士兵是如何通过齐军的层层埋伏的呢?

        屠锐达扭头就看到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那名士兵下了马,悄无声息地站到了齐军的队伍中,是那样的自然,仿佛做过千百遍!

        屠锐达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就在这时,齐军自动让开一条路,紧接着,身穿蟒袍的周嘉荣背着手走了过来,先是沉痛地瞥了一眼许中死不瞑目的脑袋,然后弯腰郑重地伸手将许中的眼珠子合上,再站起来,声色俱厉地痛斥屠锐达:“好你个屠锐达,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许大人有好生之德,怜尔等走了岔路,恳请我给尔等一个机会。他不惜以身犯险,就是想劝说尔等迷途知返,谁曾想,竟惨遭了尔等的毒手!”

        平白背了这么大口锅,屠锐达差点气死,偏偏人还是他激怒之下杀的,没办法否认。

        这个周嘉荣好生阴险,明明是他想借刀杀人,借自己的手杀了许中,现在反过来将脏水全泼在自己身上。也不知道这个许中到底哪里得罪了他。哎,若早知如此,他就不杀许中的,平白做了周嘉荣手里的一把刀。

        屠锐达憋屈得很,举刀怒道:“少说这些屁话,要杀要剐,动手就是,少栽赃老子!”

        周嘉荣不理会他的色厉内荏,而是对屠锐达带来的一百名亲兵道:“匈奴人屡次犯我边疆,杀我子民,劫我财富,多少大齐子民死于匈奴人之手,这些人中就有你们的亲人、朋友、旧识!你们真的要跟着屠锐达一条路走到黑吗?你们甘心做匈奴人的走狗,一辈子在匈奴做下等人吗?你们愿意将手中的钢刀举向自己的同胞,自己的族人吗?”

        没人说话,空气中一片死寂。

        周嘉荣又说:“我知道,你们也都是被上峰蒙蔽,稀里糊涂地走上了这条不归路,等发现时悔之已晚,没法再回头了,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但我知道,每次午夜梦回时,你们想到家中的亲人,梦到被手刃的同胞,心里都会生出无数的悔恨和痛心,你们甚至想过反抗这一切,结束这一切,但你们人微言轻,说了不但不算,还很可能会丢掉小命,所以你们只能日复一日的忍耐,在悔恨和愧疚中不断地煎熬……”

        “够了,周嘉荣,你少胡言乱语,动我军心。”屠锐达恼怒地打断了周嘉荣。再被他这么说下,自己的人恐怕都要叛变了。

        对于底层士兵而言,打仗是为了什么,打谁?他们都不知道,他们只需要听令行事即可。

        周嘉荣这话说得一点都没错,叛军中,并不是每一个士兵都是心甘情愿背弃大齐,投靠凶残的匈奴人,许多都是稀里糊涂地听从了上峰的指令,然后一步步被形势裹挟至此,再无回头路。

        周嘉荣直接忽略屠锐达,继续道:“今天我向你们郑重承诺,除了将领,普通士兵只要肯放下武器,都可免除死罪,只需服役三年,期间无过错,就可重新回乡,与家中父母兄弟、妻儿友朋团聚!”

        “他骗人的,今日就是他将咱们骗到这里来的,万不可信他。”屠锐达脸色相当难看,急吼吼地说道。

        周嘉荣还是不看他,只淡定地问出了一个问题:“今日,我若是想取你们的性命,需要费这些口舌吗?我给诸位十息的时间考虑,若拒不投降者,杀无赦!”

        软的来完了,该来硬的,震慑住这些人了。

        随着周嘉荣一声令下,计时官开始报时。

        随着时间的逼近,屠锐达带来的那一百名士兵终于动了,一个个陆续放下了武器。

        屠锐达知大势已去,也清楚,不管这些人投不投降,他们这点人马都不可能是齐军的对手,最后只能颓丧地将手里的大刀丢到了地上。

        他这举动,让仅剩几名还在犹豫的士兵也迅速丢下了武器。

        不费一兵一卒就顺利拿下了这一百人,周嘉荣心情甚好,不过脸上丝毫没表现出来,而是一脸沉痛地看着尸首分离的许中说:“将许尚书的尸体收敛起来,送回京中,好生安葬。”

        正被押解走的屠锐达听到这话,讥诮地勾了勾唇,猫哭耗子假慈悲!他若是能回京城,一定要在皇帝大臣们面前揭穿这个人的虚伪面孔。他不好过,周嘉荣也别想好过。

        屠锐达到了宣化就受到了“热烈”的招待。

        穆恒对他恨得牙痒痒的,先下手对其一顿拳打脚踢,接下来在场一些家人亲朋有丧命于匈奴人手中的也对其异常仇恨,见没人阻止,纷纷上去暴打屠锐达。

        “别打死了。”丢下一句话,周嘉荣便进了议事厅。

        他先给兴德帝写了一封信,禀明许中的事。

        许尚书爱国心切,主动请命不顾己身安危,前去劝降叛军。不料叛军不讲武德,竟将其残忍的杀害了。

        周嘉荣甚为痛心,誓要出兵围攻固安,将叛军拿下,以慰许尚书的在天之灵。

        最后周嘉荣大肆褒扬了一番许尚书这片拳拳爱国之心,恳求兴德帝追封许中。

        一封信写得入情入理,深刻地表达了他对许中突然遭遇噩耗的伤心。

        至于父皇会不会相信,许中的家人和其幕后之人信不信,周嘉荣就不在意了。

        今天带去的都是穆家的亲兵,许中已死,死无对证,而且那么多人亲眼见证了,他确实死于屠锐达之手。父皇即便心里有怀疑,没有证据,也不可能拿他怎么样!

        让人将信和许中的尸体送回京城后,周嘉荣召集了程前、丁正初、穆慎、穆恒商量攻打固安一事。

        穆恒暴揍了屠锐达一顿犹不解气,气哼哼地说:“把屠锐达砍了,将其项上人头送回固安,杀鸡儆猴,动摇城中叛军的军心。”

        “这不失为一个法子,但也可能适得其反。叛军见屠锐达已死,担心投降也是死路一条,为了活命恐怕会拼命反扑。”穆慎接道。

        程前说:“穆将军所言有道理,屠锐达肯定要杀,但不是现在这时候。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丁正初点头:“我提议围而不打。我们士兵虽有其两倍之多,但守城占据地利优势,当初匈奴人以两倍之众也未曾攻下宣化。如果我们强攻,士兵的伤亡可能会很惨重,反而丧失了人多的优势。”

        周嘉荣充分听取了各方意见,颔首道:“丁将军所言有理,打肯定要打,但我们得讲究策略,不战而屈人之兵乃是上上策,强攻固安不可取。”

        伤亡太大了,都是自己手底下的兵,不到万不得已,周嘉荣可不想跟他们打消耗战。

        “那要围到什么时候?”穆恒有些急切地说。

        周嘉荣将今日劝降屠锐达亲兵一事说了出来:“……这里面诚然有一部分随大流或是另怀心思,并非诚心悔过者,但大部分普通士兵应该是真心投降,不愿意将刀尖对准自己的同胞族人。屠锐达能带他们出来,说明这些人他都是信任的,这里面尚且有这么多士兵在面对绝对的劣势时愿意投降,那城中许许多多不受重视,完全是随波逐流的士兵呢?我们能不能劝降他们,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固安?”

        周嘉荣这个想法虽有些理想化,但若是成功了,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穆慎道:“殿下此言有理,若能说服叛军投降,我们就能以最小的代价拿下固安,保存力量,进而继续北上,收复失地。不过今天情况特殊,这些士兵之所以投降是因为他们知道,若不降,就只有死路一条,换了城里的士兵,他们恐怕没这么容易投降!”

        “没错,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希望,我觉得可以尝试尝试。”周嘉荣道。

        程前琢磨片刻后道:“殿下,我们可以先围城,利用兵力上的优势围困固安,给其压力,再一步步地实施劝降的计划。”

        众人经过半天的商议,最后制定出了一套完备的方案。

        次日,丁正初和穆恒带十万大军围了固安,然后让人送了一封屠锐达的信进城,扰乱军心。

        这封信是他们让人仿造屠锐达的字迹写的一封信,说自己已经意识到了错误,现在诚恳的改过自新,投奔大齐,生是大齐人,死是大齐鬼,然后劝说城中诸将士兵们投降,不要再做无畏的牺牲等等。

        俞凯峰收到这封信气得将信撕了个粉碎。

        齐军真是太狡诈了,他可不信这会是屠锐达写的。

        昨日,屠锐达出城之后迟迟未归,俞凯峰就感觉到了不妙,连忙派了斥候出去打探消息,听说屠锐达中了埋伏之后,他又急又怒,还得安抚屠锐达的部下。

        屠锐达的部下想带兵去营救屠锐达,俞凯峰当然不肯。他们人本来就少,若是放任他们出城,被齐军截杀伏击了怎么办?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这些人,结果齐军又给他来这一出,不是诚心给他添乱吗?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屠锐达麾下的两名将领巫宁和候程俊便来了:“俞将军,听说我们将军差人送了信回来,信在哪儿?”

        “不是屠将军的信,乃是齐军冒充的,我已经气得撕了。”俞凯峰指着桌上的碎纸片说道。

        闻言,候程俊立即弯腰,将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勉强拼出几个字后他不悦地说:“俞将军,这就是我们家将军的字迹。我们将军到底说了什么?你为何将信给撕了。”

        俞凯峰按捺着火气向二人解释道:“屠将军说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诚心悔改,并劝咱们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投降了齐军,你们信吗?别忘了,昨日,屠将军就是中了齐军的奸计才不幸被擒。”

        想到昨天屠锐达的一去不复返,两人沉默了。是啊,将军已经落入了齐军手中,写的信恐怕也是身不由己。

        好不容易劝走这两人,俞凯峰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接到了消息,据斥候传回来的消息,大批齐军正在往固安这边移动,按照目前的速度,下午可能就会兵临固安城下。

        俞凯峰心急如焚,赶紧找雷庆生商量对策。

        本来昨日屠锐达突然落入了齐军的圈套后,他还有些窃喜的。

        因为这样一来,屠锐达的旧部就归他所有了,他脑海里都想出了好几种拆解屠锐达旧部,将其融入自己的兵员中的办法,结果还不等他实施,这齐军就打来了。

        齐军莫不是疯了不成?有这么想一出是一出的吗?宣化一战才过去几天啊!

        雷庆生听说了这个消息,又惊又慌:“这……屠将军已经落入了他们的手中,就光凭咱们能守住城吗?”

        俞凯峰瞥了他一眼,似警告又似提醒:“雷大人,别忘了你我如今的身份。当初您不过是武亲王的岳父,就受到了牵连,如今你我可都是天下人尽皆知的叛徒,你觉得朝廷会放过我们吗?普通士兵兴许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但你我,只怕是要受那千刀万剐之刑!”

        一席话说得雷庆生脸色惨白,双手不停地颤抖。

        这时候俞凯峰有些怀念了屠锐达了,果然还是武将才能跟武将说到一块儿,他站起身道:“雷大人,如今只能靠你我二人齐心协力,守住固安。你帮助处理固安城中事务,安抚军心民心,派人盯紧了粮仓,切不可出了差错,我去城楼上会会他们!”

        “好的。”雷庆生竭力镇定下来,点头应下。

        俞凯峰匆匆出了门,又不放心,派了亲信盯着雷庆生,这才急急赶去了城楼上。

        临近傍晚的时候,天边果然出现了大片的齐军,密密麻麻的,仿若一只只黑乎乎的蚂蚁在往前挪动。在距固安两三里远时,齐军停了下来,安营扎寨。

        虽然齐军没有开战的意思,但围城这一举动,还是给叛军造成了不小的压力。这里轮到他们尝尝宣化城中守军当时的滋味了。

        俞凯峰将军中将领召集起来,排了班,轮番值守,盯紧了齐军的动向,一旦有异动,迅速来报,城中四万多大军也各自分布到四个城门口,一旦齐军攻城便可立即上战场守城。

        但齐军就是围而不打,只是在出城的各必经之道上挖了不少陷阱,又筑起了瞭望台,派兵盯着固安的四道城门。这让俞凯峰不敢再派斥候出去打探消息了。

        围城的第三天,齐军仍没什么动静,俞凯峰都稍微有些松懈了,齐军又来了新的动作。

        齐军做了四面宽约五尺,长达数丈的木牌立在了距城墙百来丈远的空地上。

        木牌上写着一行行箩筐大的字,几百米外都清晰可见。

        既往不咎,普通士兵投降后服役三年可返乡!

        太子仁慈,只要投降,死罪可免!

        不要将大刀对准自己的同胞族人!

        想念家中的父母兄弟、妻儿亲友吗?

        你,想回家吗?

        家中的老父老母女人孩子在等着你们!

        ……

        城楼上的士兵只要抬头就能看到这些字。

        许多士兵都是不识字的,纷纷打听:“那是什么?”

        便有识字的士兵一字一句地将木板上的字念了出来。

        听完,不少士兵都沉默了,他们真的还能回去吗?

        跟匈奴人在一起,他们始终低人一等,就拿这次攻打宣化来说,很多时候也是他们打头阵,他们也往往也是死得最多的,需要断后的时候,明明匈奴人的骑兵更快,仍让他们这些步兵断后。这样的差别待遇,士兵们心里也不是半点怨言和悔恨都没有的。

        “看什么看?回去,都打起精神,不许聚众窃窃私语!”守城的小将赶紧驱散了人群,然后将此事禀告给了俞凯峰。

        一刻多钟后,俞凯峰和雷庆生来到城楼上,隔着数百米的距离,看到了那一行行简短朴实,直白易懂的字,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雷庆生垂下头,低语:“他们这是要扰乱我们的军心啊!”

        俞凯峰唇抿得紧紧的,叫来副将询问:“其他四面城门外可有此物?”

        “有的,内容都差不多,全是……劝降。”副将语气压低了三分。

        俞凯峰死死盯着那些字,齐军这是明晃晃的阳谋,就是想扰乱军心,不战而胜。不能任其发展下去,不然守城的将士天天看到这些,潜移默化,回去又四下议论,时日一长,军中必然会出现动乱。

        因为别说普通士兵了,就雷庆生不也有些后悔投靠了匈奴吗?一个雷庆生不足为惧,但若是成千上万的士兵们生出了这种想法就很恐怖了。

        “派人想办法,将这些木牌都给烧了,一个都不许留。”俞凯峰下令道。

        这可有些难,城楼上,即便找箭术极好的高手,能够射中这些木板,可木板也是没生命的东西,照样会立在那儿。想要摧毁,只能派人出城去销毁木牌。

        城中守军想了想办法,决定晚上借着夜色的掩护行动。

        天黑后,月明星稀,能看到一些光亮,方便行动,又不至于很亮,将己方的行动完全暴露于齐军的眼皮子底下。

        叛军派出了四支小队,异常顺利地摧毁了这四面木板。

        可第二日天明没多久,一队齐军又在盾牌的掩护下,在原地竖起了新的木板,而且木板上出现了新的内容。

        太子殿下有令,重新划分屯田,人人有份!

        放下武器,归顺朝廷,你的家人在等你!

        匈奴人屡犯我边疆,杀我同胞,你们真的要助纣为虐吗?

        投靠匈奴,你们对得起祖先,死了有颜面见先人吗?

        尔等祖上都是浴血奋战,击杀匈奴,保家卫国的好汉,切勿一错再错!

        ……

        有利诱有质问,软硬兼施。

        虽然上头严禁士兵们传播木牌上的这些话,但士兵们回营休息,晚上睡觉时,思乡之情泛上心头,想起自己的亲人朋友,情绪免不了低落,同一房间中的又很多都是熟识之人,说着说着,不自觉地会提起木牌上的那些字。

        所以哪怕俞凯峰想尽了办法去禁止此事,但各种流言议论还是在士兵中悄悄传播。

        没过几天,城内的士兵们几乎都知道了木牌上的字。

        面对这种情况,俞凯峰也有些束手无措,只能不断地下禁令,然后又斩了几名公开讨论传播此事的士兵以儆效尤,这才让流言稍微消停了一些。

        但俞凯峰不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压抑得越久,反弹得越厉害。

        时间一晃七天过去了,见叛军似乎习惯了城外的木牌,不再派人出来毁坏木牌后,齐军又开始了新的行动。

        二月十八日这天,天气晴朗,惠风和畅,能看到很远。

        早上,一队士兵出现在了距离木牌几十米远的地方,就地扎营,拿出东西,开始烧烤。

        不一会儿,烤羊肉的香气被风吹了过来,这让好久没吃过肉的叛军士兵们忍不住咽口水,太香了,香得人馋虫都冒了出来,好想吃肉啊。

        齐军在空地上烤了一天的肉,叛军士兵们就在城楼上闻了一天,受了一天的精神折磨。若不是城墙好几丈高,有些人恐怕都要忍不住跳下去求一口肉了。

        到天快黑的时候,又一面牌子竖了起来。

        只要投降,请你们吃烤羊肉!

        叛军都快馋哭了。

        别说普通士兵,就连有些低下级军官都有些忍不住了,要天天这么来,谁受得了?

        雷庆生知道这事后,忧心忡忡地说:“俞将军,这些下去不行啊,咱们的军心迟早会被他们搅乱的,齐军实在是太狡诈了。”

        俞凯峰也无计可施,城里哪有什么牲畜,供士兵们吃。这分明就是齐军的奸计,齐军恐怕也没多少肉,全拿到这儿来烤了,就是为了引诱他们。

        但这事解释不清楚,真要澄清还会让更多的人知道齐军今天在城外吃烤羊肉。他只能下令:“吩咐伙房晚上多做些饭,让士兵们敞开了肚子吃个饱。”

        吃得再饱那也是杂粮饭,粗粮窝窝头,哪比得上羊肉!士兵们天天吃这个,日日吃这个,几个月了,别说肉,连绿色的菜叶子都没见到一片,吃起来颇有些索然无味。

        俞凯峰本以为这就是齐军的极限了,谁料第二天,一群人站上了几乎跟城墙高的瞭望台,举起了烤肉,开始振臂疾呼:“陈二狗,我是你庄家老哥,太子殿下不骗人,给咱们肉吃!”

        “张老四,我是你隔壁邻居赵六,放下武器投降,咱们一起回家吧!”

        “李大头,我是你同屋的小姚,我还想跟哥哥同吃同住,放下武器投降吧,太子殿下说了不杀咱们就不杀!”

        ……

        一声又一声,响彻云霄,几十个人同时喊出来,城楼上的叛军清晰可闻。

        “真是赵六,那个,最前面那个……”城楼上有一个士兵认出了赵六。

        赵六好好的,脸上没有任何的伤口,手里还举着一只烤羊腿在挥舞,很显然,他身体应该也没受什么伤,不然爬不上那么高的瞭望台。

        “将军,这……”小将无措地看着闻讯赶来的俞凯峰。

        俞凯峰看着对面瞭望台上的士兵,脸黑如锅底,冷酷地下了命令:“放箭!”

        “可……那,那是屠将军的亲兵。”小将小声提醒。

        俞凯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现在不是了,他们是叛徒,我们的敌人!怎么,连你也要违背我的命令?”

        小将不敢再多说,连忙让弓箭手放箭。

        几十支箭齐刷刷地射出,有两支不凑巧地射中了赵六。

        赵六举着羊腿挥舞的手一顿,然后整个人从瞭望台上翻了下去,像断线的风筝,直直坠落到地面上。

        原本还心驰神往,因看到熟人激动不已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一脸惧色。

        这时候俞凯峰走了出来,冷冰冰地警告:“这就是叛徒的下场,放箭,将那些叛徒通通杀了!”

        小将赶紧命弓箭手继续放箭,但瞭望台上的人已经有了准备,竖起了盾牌。而且隔得太远了,大部分的箭支都射不到瞭望台上。

        不过这倒是制止了对方的喊叫。

        俞凯峰命人盯着,一旦再有人上瞭望台就放箭,绝不能再让齐军蛊惑军心。

        但他不知道的是,越是禁止什么,人们越好奇。

        今天所发生的事还是很快在军营中传了开来,不少士兵们都知道了,跟着屠将军被抓的士兵们都还活得好好的,齐军的牌子没骗人,太子真的不杀他们。

        与此同时,雷庆生一脸疲惫担忧地看着俞凯峰道:“俞将军,如此强硬处置恐不妥。”

        这样容易激起将士们的反抗心理,尤其是这里有一部分是屠锐达的人,并不是很服从俞凯峰,俞凯峰越是强势,对方心里越不服。他们人少,若是彼此之间再生了嫌隙,恐怕会给齐军可趁之机。

        俞凯峰瞥了他一眼:“不然呢?任凭这些流言蜚语在军中肆意传播,扰乱军心?还是雷大人有更好的办法?”

        雷庆生自然没什么好办法,他愁眉不展地说:“这样下去也不是长久之计!”

        俞凯峰自然知道这点,他镇定地说:“我已经派了人前去报告大王子,等援军一到,城内外夹击,这次杀他个片甲不留。雷大人放宽心就是,你们身为统帅,切不能乱了阵脚,不然才是如了齐军的意。”

        雷庆生稍稍放宽心:“那就好。”

        他们日思夜盼,期待着赤金能够派骑兵回来支援他们,打齐军一个措手不及,解了固安之困。

        二月末,派出去的人总算回来了,但带回来的却是一个极其糟糕的消息,匈奴人在兀兀儿山中了齐军的埋伏,双方恶战一场,匈奴人损兵折将达三四万人,只得带兵仓皇逃回了草原。

        也就是说,匈奴人自顾无暇,别提千里奔袭来救援他们了。

        最后的希望落空,俞凯峰的计划没办法再实施了,最糟糕的是,这事不知怎么的,很快在军营中传了开来,不少将士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匈奴人都失败了,成了丧家之犬,狼狈逃回了老家,那他们呢?

        几万人真的能够一直对抗大齐十数万大军吗?

        每个人的心底都浮起了这样的问号,军中各种思潮涌动。

        俞凯峰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无力感,而且他意识到,军中恐怕已经出了叛徒又或是齐军的奸细,不然匈奴战败逃走一事只有他和雷庆生还有两名亲信知道,普通士兵如何能知?俞凯峰不甘心这么坐以待毙,他还想垂死挣扎,连忙让亲信开始暗中排查叛徒奸细,一面思索有什么办法能够挽回颓势。

        只是不等他想到好办法,新的变故出现了。

        一夜之间,固安城中突然出现了许多的纸张,一张张,全是“太子殿下告叛军书”。信上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要放下武器投降,普通士兵只需服役三年就可回家,低下级军官服刑五年可归家!

        信的最后还盖着太子的金印。

        但这都不是让雷庆生和俞凯峰最恐慌的,两人最恐慌的是数百份这样的纸能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街小巷中。

        这说明,军中早有了齐军的人,甚至恐怕有不少低下级军官已经暗中投效了朝廷。

        俞凯峰力持镇定,下令销毁了这些纸,而且挨个盘查,誓死要将叛徒查出来。

        固安城中顿时一片风声鹤唳。

        在这种糟糕的情况下,坏消息再度传来,屠锐达亲自站出来劝降,并且表示齐军的承诺都是真的。

        屠锐达本来没这么听话的,但最近遭遇了一连串酷刑,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已经处于了崩溃的边缘。而这时候,周嘉荣跟他提了一笔交易,只要他能站出来劝降他的旧部,周嘉荣就给他一个痛快,不然将对他施以千刀万剐之刑。

        这段时间的各种酷刑让屠锐达真的怕了,他只求速死。因此屠锐达接受了这个提议,站在高高的瞭望台上,呼吁叛军投降。

        他的出现对叛军而言是个沉重的打击。

        俞凯峰气急败坏,当即就要拿弓射死屠锐达,但被雷庆生给拦住了:“俞将军,不可。齐军没做任何的掩护,就让屠将军站在瞭望台上对咱们喊话,不就是不怕咱们杀死屠将军吗?说不定,他们还巴不得咱们杀死屠将军呢!”

        屠锐达若是死于俞凯峰或是其部下之手,屠锐达的人肯定不干。

        原本军中就已经是人心浮动了,若是再内讧,还怎么守得住城?

        “难道就这么听之任之吗?”俞凯峰心浮气躁,“巫宁和候程俊是屠锐达的死忠,搞不好会被屠锐达挑动。”

        即便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巫宁和候程俊会因为屠锐达的喊话就放下武器投降,但俞凯峰不得不防,万一这些人生出了其他心思,反过来偷袭他的部下都是有可能的。

        雷庆生看着俞凯峰这副困兽的焦躁模样,心知大势已去。齐军的目的达到了,不费一兵一卒就瓦解了城中的驻军,固安坚持不了多久了。

        叹了口气,他说:“俞将军,固安守不住了,趁着齐军还没收紧包围圈,咱们想办法突围吧,闯出去,若是能逃回草原,咱们还有一线生机。现在齐军的骑兵去追匈奴了,他们也都是步兵,只要咱们先行一步,他们就追不上。”

        俞凯峰神色变幻,眼神挣扎,这时候走,他便只能带走自己的人马,将会丧失一半的兵力,好好的固安也没了,如一只丧家之犬一样仓皇逃到草原。

        可不走,这么下去,城内人心浮动,城迟早会破的。

        纠结许久,俞凯峰终于下定了决心:“好,雷大人可要与我一起走?”

        “当然!”雷庆生说,“我不走,留在这等死吗?”

        两人商议了一番,以调防为借口,将俞凯峰的人尽数调到了北城门和最近的西城门。

        三月初一,四更天,天还未亮,俞凯峰连招呼都没跟巫宁和候程俊打,便让亲兵打开了北城门,然后借着夜色的掩护,一行人匆匆出了城,急速往北而去。

        一个时辰后,天蒙蒙亮了,俞凯峰的两万多人已经离开固安十余里之遥。

        急速的行军,对将士的负荷很大,俞凯峰让队伍停下来,吃点东西,稍作休息,再继续赶路。

        只是队伍刚停下来,原本平静的树林中忽地冒出一支支尖锐的箭,紧接着,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响起,齐军像幽灵一样冒了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随后丁正初和穆恒骑马出现:“放下武器吧,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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