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直面现实
刹那间,良楠闭上了眼。
然而,金筱的剑终是停在了良楠脖子的方寸远。
窗外有闷雷滚过,屋内却静得瘆人。
金筱嗓音沙哑得好似干涸已久的荒漠,“就你也配提林驿?他都已经死了,怎么还有你这种恶心之人叨扰他。”
“哈哈哈,哈哈哈……”
良楠睁眼觑着金筱,“我为何不配?我天生贱命,尚且为了所爱之人能拼死一搏,而你呢?”
“人前出尽风头,表现得大无畏,让人以为你有多重情重义。可实际上呢?”
“你说林驿死了,你见了吗?你有悼念过他吗?你说林驿含冤,你为他证明清白了吗?你不过是成天惺惺作态,显得有多重视林驿罢了。”
良楠说着又是一阵嗤笑,“说到底,你才是那恶心之人!”
她话音刚落,金筱就将剑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金筱深吸了口气,“你真该瞧瞧你现在这副嘴脸,为了个男人,成了什么样子。”她见良楠仍扬头闭眼,用剑身拍了拍对方的脖颈:
“喂,方才不是挺能嚷嚷的嘛,现在一副赴死的样子是演给谁看?”
一滴泪从良楠脸上滑过,她艰难地睁开眼,半晌,轻蔑道:“我为了个男人,成了真我的样子,而你为了个男人,成了废人。”
“真该瞧瞧自己现在这副嘴脸的人……”良楠一脸挑衅地盯着金筱,“是你啊,我的好主子。”
金筱敛眸,意识到了良楠在有意激怒她。
随后,良楠开始自己将脖子往剑锋上靠,“废人就是废人,手里的剑也是摆设,你有种杀了我呀!”
金筱嘴角一挑,将剑锋缓缓划过良楠的脖颈。
雪亮的剑锋上,留下条艳红的血痕。
“我杀你……你配吗?”金筱说完,将灵月剑从良楠的脖子上移开。她拿起案几上的帕子,擦拭剑上的血痕,轻描淡写道:
“这碗毒|药,你……”
金筱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良楠端起药碗,将药一饮而尽了。
“啪——”
在金筱怔然中,良楠将药碗摔在了地上。
“金筱啊金筱,我就算是赴死,也比你苟活着像个人样。”倏然,良楠一顿,将手按住了肚子上。她面容扭曲,紧接着吐了口血。
“……现在的你,配不上在石紫山拥有的一切。”
这句话,成了良楠生前的最后一句话。话毕,她倒在了地上,再没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金筱才身形踉跄地来到了良楠身边。
她望着良楠空洞的双眼,跌坐在了地上,“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让你成了第二个阿燕?”
她情绪难掩,猛地扬起了头,将苦涩不断往肚子里吞咽。
夜深,雨落了下来。一阵晚风卷雨闯进了屋内,仍是将金筱的脸打湿了。
金筱胡乱地拭了把脸,咬唇又枯坐了会儿,然后倾身,抬手,帮良楠把眼合上了。
她正欲起身,瞥到了从良楠怀中掉出的糖葫芦布偶。不知为何,待她反应过来,她已将这糖葫芦布偶攥到手里了。
“呵……”
金筱觉得自己的行径着实可笑,可却说服不了自己将这布偶放下。她甚觉憋闷,一刻也不想再待在这屋里,起身朝屋外走去。
她刚一拉开房门,就对上了叶岚庭的眼睛。
二人默然对视了片刻,金筱打破了沉默:“你何时来的?”
叶岚庭未答。
金筱:“可都听见了?”
叶岚庭仍是未答。
金筱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苦笑。她将视线移向了屋檐,看着雨幕外的模糊夜空,“应该是刚来的,什么也没听见,不然……”
她说着跨出了门,与叶岚庭擦身而过,“你怎会任由自己的心上人,死在我面前。”
“对了,这个给你,留个念想吧。”金筱将良楠的糖葫芦布偶朝后一扔,再没回头。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脑中乱作一团。叶岚庭跟在她身后不远处,没有打扰她。
金筱一路上七拐八绕,待回过神,发现她已来到了竹林中。她索性停了下来,仰起头,任由雨水打在她的脸上,身上。
叶岚庭过来给她撑伞,她移开了,继续淋雨。叶岚庭给她周身设下防雨结界,她解开了,继续淋雨。
叶岚庭:“……阿筱,别这样。”
金筱疑惑地瞅了眼叶岚庭,“岚庭哥,你为何要跟着我?人都死我房里了,你不去看一眼吗?”
她见叶岚庭仍是不动,叹了口气,“怎么?你这是想替她除掉我吗?”
叶岚庭嘴唇翕动,“……你自己静静吧。”说完,叶岚庭转身离开了。
金筱望着叶岚庭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麻木。她急需寻找一个发泄口,立时从乾坤袖中取出了灵月剑,舞了起来。
那身法,出招,让人瞧着完全不像个妙龄女子该使出的,只给人腾腾杀意和扑面而来的窒息感。
夜雨合着剑光,在漆黑寂寥的夜,浇了一竹林的愁,却也让金筱陷入混沌怅然的脑子,明朗了起来。金筱收剑而立,想通了一件事——
不论良楠方才的态度有多恶劣,言辞有多无理,那些关于她的评价,都……
金筱以手掩面,承认道:“都是对的……”
自得知林驿去世的消息后,金筱觉得天都塌了,甚至将她这些年的忙碌全然否定。
她无法接受,自己多年来勤修苦练,做梦都想着将林驿护在身后,还林驿清白。可到头来,她竟让林驿含冤死在了自己怀里。
这其中的不甘与怨愤,在与她日夜折磨的日子里,逐渐被愧疚和罪恶感吞噬取代。
可笑的是,她从不认为自己高人一等,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人;她从没想着自己拥有扭转乾坤之力,但愿能护住自己想守护的人。
然而,她连自己给自己定的下限都没能做到。
林驿还是没了。
她这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妄大,也深切体会到,想护住一人,真的很难。
她龟缩在石紫山,浑噩度日,得过且过,何尝不是在忍受这些耗人情绪的同时,逃避现实啊!
她是真的怂了。
说什么忌讳自己一意孤行,牵扯金家和石紫山;说什么忌讳自己逞强鲁莽,再中恶人的圈套,这无非是她给自己趴在原地不起,找的借口罢了。
在她的内心深处,她不愿接受这个被打倒的自己。而林驿的死,也让她失去了重新站起的勇气。
她只是怂得不敢面对让她倍感嫌恶的自己罢了。
可良楠方才句句戳她心窝,毫不客气地、甚至于粗|暴地,将久缩暗处的她托到日光下曝晒,让她不得不直视自己的现状——
她成了个懦夫。她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就像良楠说的,林驿死了,她见了吗?
没有。在她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身子终于能动弹后,距她和林驿坠崖已经过去数月了。
在这难捱的数月里,她从金子源和叶岚庭口中,以及日益分不清林驿浑身是血地躺在她面前,是回忆还是梦境的折磨中,信了林驿已死。
她悼念过林驿吗?
没有。她不去林驿坠下的悬崖落实,也不接受林驿的死,仿佛这样一直拖着,林驿就活在她见不到的地方。
林驿罪名未除,她为人家证明清白了吗?
还是没有。
曾经的信誓旦旦,成了一句空话,而这句空话,也被她忘在了积灰已久的屋子里。现在这间屋子,被良楠强行打开,拉着她走了进去。
她没办法再逃避了。
她也无法再抱着对林驿的愧疚和罪恶感,躲在石紫山上了。
是时候该走了,虽然晚了一年,但她也该亲自去落实林驿的事了。
若她不为林驿洗清罪名,寻到那恶毒的苟四,揪出幕后黑手,就算是良楠口中说的“废人”,她也不配。
无论如何,她都闯了祸。现下,她应去弥补了。
……
石紫山下,雨歇,风停,草丛中不时传来几声虫鸣。
金筱默然立在原地,半晌,叹了口气。
她知叶岚庭不会放任她离开,选择了不辞而别。然而,在她使出移行术,几经周折来到山下后,毋庸置疑,她又迷路了。
石紫山位于阳城边界,又是修行圣地,求静,所以别说是山下了,就算是方圆百里,也少有人烟。
金筱现下想问个路,没戏!
可她转念一想,今后有的是她独行的时候,迷路那就是家常便饭,她怎么也得习惯。
想通了这事,金筱迈着坚定的步伐朝不知名的方向去了。
她边走边思忖接下来的安排,首先她要去的,就是她与林驿坠下的悬崖……虽然间隔这么久,悬崖下可能连块骨头都不剩了。
这一路上,她都要打听苟四那厮的下落。金子源和叶岚庭不肯和她说,她就自己查。
然后……
金筱的脚步放慢了些,她察觉到有人在跟踪她。
待从响动确定了跟踪她人的位置,她一个移行术,来到了对方身后,将手掐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金筱嘴角一挑,道:“流风啊,你可真快。”
流风:“……咳,姑娘,宗……”
“脱衣服。”未及流风说完,金筱打断了他的话。
流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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