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相见
刹那间，九幽之境狂风骤起，绯色的花瓣漫天飞舞，像是千万只风暴中振翅挣扎的红蝶。
何思羽身上红光大盛，鲜红的纹路一寸寸在他身体上生长扩散，几乎要侵蚀掉他整个身体。他抬起那张已经快要辨不清五官的脸，露出了神经质的笑容，比民间传说里吓哭小孩的鬼怪更恐怖上几分。
无法言喻的恐怖力量正于此境孕育成型，于半空中缓缓凝成了一团没有实体的幽蓝火焰。它像是蕴含了其主人毁灭一切的破坏欲，要将这里全部烧成灰烬。
顾知宁明明都快昏过去了，可身体疯狂叫嚣的危机感却硬生生把她唤醒，偏偏她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作出反应了，只好睁着一双什么也看不清的眼睛，痛苦的等死。
……横竖都是死，还不如晕过去！
那天火高悬于头顶，像是天外陨石般，带着惊人的压迫感坠落！
洛辞却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任何危机，闲庭信步般走上前，笑了，好像还有些叹息：“借我的力量想杀我，究竟是谁教你这么找死的？”
他抬起手，连法宝都没有祭出，只是那么凭空一抓，无形之火便一顿，也像是遭到了只看不见的大手，被聚拢成圆圆一团。他覆手，火便噗的灭了。
有句话道人死如灯灭，这火灭掉的瞬间，何思羽停住了。
就像是突然被相机胶卷定格的画面，他眼中失去了亮光，笑容在嘴角凝固，脸上的兴奋与癫狂还没来得及褪去，就僵成了一具没有生命的可怖血偶。
施术者已死，以其心血浇灌的邪术顷刻就失去了控制，第一个反噬了主人。他的脚下，一丛丛盛放的绯红花朵疯长了起来，如同见了血的食人鱼，一拥而上，在血肉上生根发芽。
这样的吞噬远比用顾知宁以血灌溉的花长得更快，只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它们就完成了整个过程，将那具血淋淋的躯体变成了一大丛人形的花。
狂风渐息，那些开得愈发娇艳的花于微风中轻轻摇晃，有如勾魂夺魄的妖精，却恶毒更甚于魔鬼。
洛辞没有兴趣看这样的场景，眉宇间流露出不作掩饰的厌恶。
相比之下，他对身后那个似乎在瑟瑟发抖的家伙更加感兴趣。
他眉心的花钿淡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刚欲转身处理剩下的事情，却忽然察觉了某个极为熟悉的气息。
那已经快要辨不清原来形状的花丛中，于一团血肉中睁开了一双眼睛。
那明明还是何思羽的眼睛，却平添了一股阴柔的气质，眼波流转，眸光盈盈似秋水，像夜里择人而食的画皮妖魅，也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
洛辞漫不经心的神色消失了，他顿住身形，面无表情地与那双眼睛对视。
片刻，那眼睛忽然弯了一下，一道不辨男女的声音带着笑，飘渺又空洞地在九幽之境回荡：
“初次见面，你好啊，洛辞。”
洛辞没有笑意的扯了下唇角，冰冷的黑眸中满是讥讽。
可他眉间那朵好不容易淡去的花印，不受控制的再次浮现出来，亮起了绯红的淡淡光芒，旋即，他雪白的衣裳上悄然爬上了血色的曼珠沙华花纹，它们有心要侵占这片领域，却又遭到了某股力量的压制，不断生长又消失。
那声音就笑了起来，又魅又柔：“还是说，你好像并不是第一次见我呢？”
洛辞伸手按住眉心，淡红的光芒在他手下不断挣扎。他眼中有戾气浮现，少年嗓音冷酷而藏着浓重的杀意：“你太吵了。”
那声音似乎有些无奈：“看样子，你对我的记忆不是很美好啊。那可真是冤枉，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对你做呢。”
洛辞蓦然放下手，乌黑的眼中缓缓染上血红。
他垂下的右手中爆发出强大的灵力，丝丝缕缕的绯色花瓣在他掌心不断翻腾旋转，渐渐化作了长条光芒，凝成了一柄通体血红的剑。
那人微微惊讶，竟仍在笑：“对我杀意这么重？哎呀这可真……“
话还没有说完，洛辞不语，携着极端的暴戾，一剑精准地命中了那双阴柔的含情双目。
“噗滋——“
所有流转的秋水都在锋利的剑尖下破碎，喷溅出星星点点污浊的血水。
明明毁去了其寄托之物，那声音却阴魂不散，宛如附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得见的声音低语道：
“你想杀了我，可你别忘了，现在的你也是个怪物啊……“
“一旦你暴露了自己的真实面目，没有地方能容得下你……“
“啊，对了，你身后那个女孩，可是和你一样的有意思呢……“
“……“
似是觉得犹不解气，洛辞没有抽剑，而是手腕一旋，将那双眼珠彻底破坏，碎成小块小块的碎肉，摔落在地上，顷刻间就被吸收，长出了一小片曼珠沙华。
那声音终于彻底的消失了。
他漠然垂眼看着，收了剑，那把凭空凝成的剑又在他手中重新化作了大团大团的绯红花瓣，随着灵力的收回全部消失。
随即，他转身，看向了面色苍白，像随时要昏过去的顾知宁。
也不知道那颗丹药究竟是什么材料制成，撇开其附加的操纵作用不谈，药效实在是好得出奇。虽然它的修复速度远远及不上顾知宁的被放血速度，但能让她保持那么久没有死掉，其实力就可见一般。
顾知宁贴了止血符后，残存的药力终于得以专心致志地修复她的身体。
也不知道缓了多久，她总算是恢复了些基本的力气，终于想起来那迟迟没有降临的死亡危机感，不免感到困惑，睁开了眼睛。
危机并没有降临。
逐渐变得清晰的视野里，白衣少年正站在她的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少年容颜漂亮得惊人，分明长得是温润无辜那一挂，神情却冷淡，眉心生了朵绯色的曼珠沙华印，黑曜石般的眼里闪着似有若无的红光，身后是漫无边际的绯色花海。
干净不染尘埃的白，妖艳似血染的红，两种极致纯粹的色彩混在一起，碰撞出堪称致命的吸引力。
他身上气质与从前大相径庭，顾知宁那迟钝的脑子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见她举措，少年蹲下了身，伸手捡起了掉落在她脚边、被她折断的花，垂着眼仔细端详了片刻，抬头向她露出了灿烂笑容：“师姐？”
他笑得像伪装时一样乖巧又明亮，偏偏又完全没有要收敛自身妖异的意思，看起来十分违和，极度危险。
这个称呼，顾知宁终于找到了那熟悉感的来源，旋即有些不可置信道：“师弟？我怎么会在这里？何思羽呢？他没有伤到你吧？”
她这下意识的反应并不在洛辞的预料之内，他微微一滞，随即歪头，笑眯眯地指了一下那个人形的花堆，轻描淡写道：“死了。”
顾知宁顺着望了过去，不得不说，得知这原本竟是个人后，再看到这个，实在是太有视觉冲击力了，瞧着十分掉san，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她于是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感叹道：“怎么这么多红石蒜啊？”
红石蒜……
不得不说，这个听起来十分平平无奇的名字，被她念出来时，这花的妖异与恐怖气息，刷的就被冲淡了一半。
顾知宁的反应总出人预料，没心没肺得过了头，好像完全意识不到危机的到来。
洛辞隐隐有些烦躁，遂拈着那朵吸食她血液而生的曼珠沙华，不悦地颦起了眉，带着几分不自知的强调意味：“我杀的。”
顾知宁没有将这诡艳的杀人手段和洛辞联系在一起，闻言，神色间果然浮现出了几分惊讶。
这个反应终于令少年有些满意，于是他弯起一双泛红的漂亮眼睛，不等她说话，笑容十分恶劣又危险：
“所以，下个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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