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九尾

离开太液池后，我又在宫里逛了好久才找到鲤鱼精说的炼丹阁。此时丹阁内亮着灯，我放缓脚步悄悄来到门边，隐约能听到屋内有求饶声：“道长，求求你放了我吧。唉！你别拿刀啊…放血真不行啊，我最怕疼了…”

        我刚想推门进去就又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打断了求饶声：“闭嘴！我就划一个小口子。你吃了我三颗吊命参，我取你点血怎么了？你不能让我白救你一命，总要报答我点什么吧！”

        我想着眼下不能贸然行动便蹑手蹑脚绕到窗边，拉开一条窗缝向里看去，只见屋里一个穿黑袍的男人正对着铁笼说话。那人背对着窗户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他的身形遮住了一大半铁笼，我看不到笼内到底关着什么，但听着声音不像是人类。

        我趴在窗边不敢出声，眼看着那个道长打开铁笼从里面拎出来一条九尾白狐，举起小刀就要朝着白狐的前爪划去。情况危急我来不及思索，下意识地从窗边捡起一块石子就朝他拿着刀的手砸过去。

        屋内的道士察觉到身后飞来的石子，抬手避开又急忙把白狐放回笼中用布帘重新罩好。安顿好白狐后才向我这边走过来，我立刻跃上屋顶屏住呼吸看着他。他轻轻地推开窗探出头左右看了一圈，我此刻趴在他头顶正上方的屋檐上，心里想着这道士怎么不知道抬头看看呢？不过…他等一下应该不会跳到屋顶检查吧…

        道士看了一圈没看到人便以为又是锦鲤在外捣乱，于是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重新关好了窗。我趴在房顶不敢轻举妄动，又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阵哀嚎声从屋里传出来，随后又听见道士开口说道：“行了，你丢不丢妖？我就取了这一小滴血，你怎么叫的跟要你的命一样！前日那摩尼教的人要剥你皮时你怎么不叫？就会跟我来劲！”白狐听了道士的话便止住哀嚎转为轻声啜泣。我一动不动地趴在屋顶又等了好一会儿，道士才走出来关好门快步离开了。

        我见道士走了立即跳下屋顶，用力拉开一扇窗户跃进屋内，刚一进屋便有浓重的草药味扑鼻而来。屋内的陈设有些奇怪，正中间摆放了一个很大的炼丹炉，周边环绕着围了三圈架子，架子上还晾着各种草药，靠近丹炉边有一个铁笼上面罩着黑布。我走过去将铁笼上的布掀，只见一只九尾白狐趴在笼中，它的前爪用白布包着，仔细看还有褐色的草药敷在里面。

        “你是谁？刚刚扔石头的是你吗？”白狐的声音懒懒的，问话时也不抬眼看我，问完就又继续舔舐被包扎好的前爪。

        “我是无脸怪，就叫我画康吧。刚才那道士是要拿你炼丹吗？别怕担心，我这就放你出去。”我说完就走过去蹲在铁笼边，开始埋头研究铁笼上的锁。

        “别看了，这是特制的锁，你打不开的。锁上下了咒，除了道长以外别人打不开的。”白狐说完便化成了人形妩媚地趴在笼中，声音有些暧昧地继续说道：“不过也没关系，他也不会把我怎么样，各取所需罢了。他救了我，我放点血给他而已。无妨～”

        我蹲在铁笼边，近距离地听着她的声音又看着她的脸，意识开始有些恍惚。她的唇红得浓烈，像冬日里皑皑白雪里的点点红梅，又冷又热烈。她的鼻头小小的，一双狐狸眼微吊着媚态百出。我看着她的嘴唇开合，顿时一串声音又传入我的耳中：“画康？好特别的名字啊～康哥哥～你这副皮相好生俊俏。等我出去，你跟我回狐狸洞好不好～”

        “好。”我完全失去了意识，只机械地回答她的话。她见我这副模样终于满意地笑了，又接着开口道：“你这怀里揣的是何宝物？拿给我看看。”白狐说着就将手朝我胸口伸过来。然而她的手刚触到画轴就被画中的结界挡开，我也顿时惊醒恼怒地问她：“你想做什么？”

        白狐失手后有些震惊，但也只是一瞬就又恢复了懒懒的样子回答道：“不想做什么，看看都不行～我可不喜欢小气的男人～”她回答完又变回了白狐，趴在笼子里继续舔着受伤的前爪。

        “刚刚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我将手伸进铁笼里，一把拽住她的爪子将她拖过来愤怒地质问她。

        “松开我！疼死了！”她被我扯到伤口娇嗔地叫道。见我依旧不肯松手便也不再挣扎，又恢复了那副媚态暧昧地回答道：“没做什么～噬魂术嘛～我们九尾白狐一族的秘术。就是看你长得好看逗你玩而已，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听她这么说我才记起，我重生后一直幻化成安的面容。不过安确实生得好看，也怪不得会让九尾动了心思。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立即化回原形，刚想问她知不知道丹药存放在何处，可没想到她看了我的原形竟笑出声来：“啊哈哈哈，你，你，你竟是只黑猴子成精！哈哈哈，不过仔细一看也挺可爱的嘛…”

        我被她这样直白的嘲笑气得顿时涨红了脸。“我是无脸怪！生来就做妖，不是后天修炼的猴子成精！”我从牙缝里挤出的这句话，看着她依旧捧腹大笑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于是又心里暗骂道：“这疯狐狸怕也是和那头呆鱼一样瞎了眼！”

        她又笑了好一会儿，直到肚子疼得开始打滚才停下来问我：“好了，好了。你来这里做什么？不会也是来偷丹的吧？”我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来晚了，这月没丹了。锦鲤吃了两个还剩一个，今天一早就送去给皇帝吃了，你想吃的话下月再来吧。”她说完又低下头开始舔那只前爪，包好的药布已经被舔湿了一大片，而她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听她的回答和鲤鱼精说的话一样便有些失望，于是起身准备离开这里。而我刚一起身，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抬起头对我说：“你路过太液池时，若是见到一条会说话的锦鲤就帮我带个话。就说我去了摩尼教地牢没见到四脚，他可能已经出来了。让锦鲤先等我消息，不要自己行动。”她说这番话时额头前的绒毛缩在一起，眼神里藏着满满的担忧。

        我闻声停住脚答应了下来，又问她：“锦鲤？就是池子里那条鲤鱼精？他还真的是锦鲤啊？”

        “对啊，挺灵的。你许了愿没？只要喂他吃点东西，保证你能实现愿望。”她说着就眯起眼睛看我，语气里满是狐狸的娇媚。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就走出了炼丹阁，准备先去找锦鲤帮白狐把话带到再计划一下取丹之事。

        我重新回到太液池边时却并未见到锦鲤。夜深了，外街却还是很热闹，只是太液池边放灯的人散了一大半。我在湖边找了一块山石靠着坐下又从怀里掏出糖糕，一小块一小块地掰下来向池里扔去，希望那条傻鱼能闻着味儿找过来。

        “哎！你那糕都馊了就别往水里喂了。他们吃了会拉肚子的。”锦鲤果然找了过来大声地对我嚷着。我见他来了便将手里的糖糕扔在一旁，把在炼丹阁发生的事都和他说了一遍，又把白狐让我转告的话复述了一遍。

        等着我终于都说完了就盯着他观察他的反应，见他收起了散漫的样子表情也有些惆怅，我便也跟着皱起了眉头。然而我此时心中也有太多疑惑，实在是憋不住便开口询问道：“她所说的摩尼教是什么教派？四脚又是谁？而那道士取白狐的血又要做什么用？还有…”

        “停停停，你一下问这么多我也回答不过来啊…”锦鲤打断我的话后突然面色凝重地定住不动。我见他这副模样便也跟着正色，这样对看了一会儿却只听到一串悠长的屁声，水面也跟着冒起一连串泡泡。

        “你这是…真的吃坏了肚子？”我一脸震惊地问他。

        “呃…不是…”他听见我的问题有点难为情，纠结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开口：“九尾此刻应该已经安全出来了，她走前对我许了愿。”看我还是不解地盯着他，便又接着解释道：“锦鲤一族帮别人达成愿望了以后会有一个特定的结束仪式，类似于人们去寺院烧香还愿一样，每条锦鲤都有自己特定的仪式，只不过我的刚好是…排气。”

        “哈哈哈…排气？不就是放屁吗！你这个结束仪式也太特别了吧！”我听了他的解释笑得直不起腰来。

        “笑吧笑吧，那就等你笑够了再来找我！”锦鲤说罢就要游走。我见他生气要走，忙止住了笑叫住他：“别走啊！我不笑了，你快给我讲讲。”

        锦鲤听见我叫他便停了下来，摆了摆尾巴又游着转了个圈才不情愿地开口说道：“摩尼教是近两年从西域传过来的□□，他们的使徒四处宣扬说人间万恶，唯有入教接受圣主的洗礼方能洗脱罪孽，死后入天堂享极乐，否则就会下地狱受恶鬼折磨。可他们暗地里却四处抓妖驯化为自己效力，专门帮他们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是有小妖不肯听令，就会被关到地牢里用刑。而用了刑还不听话的小妖，就会被喂下噬魂丹成为傀儡妖，由专人操控驱使。而这噬魂丹便是用九尾白狐的血炼成的。”

        我听后明白了大半，又继续追问道：“那九尾所说的四脚就是被摩尼教抓走了？可九尾说四脚不在地牢，难不成是被喂了噬魂丹做成傀儡妖了？”

        锦鲤晃了晃脑袋回答道：“不是的，四脚不是被抓走的，他是故意被抓想混进去做内应的。只是…从他进去到今日已半月有余，却什么消息都没传给我们…”锦鲤说着叹了口气，又继续开口：“前几日九尾实在放心不下四脚，便偷偷潜入摩尼教打探消息。后来不慎被发现就被抓了起来，险些丢了性命。过了三日我见她还没回来，便猜测她可能是出了事，于是赶忙去求了臭道士救她。没想到臭道士这么好用，只去了半日便把九尾带回来了，也不知臭道士和那教主做了什么交易。”

        我听后思索了片刻，又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四脚是何物呢？”

        “是雪豹。”锦鲤回答。

        我听后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道：“雪豹！那他若是被噬魂岂不是…”

        “不会的。”我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锦鲤打断。“四脚不会被噬魂。九尾在他身上放了东西，噬魂丹对他不会起作用。但是现在联系不到他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就只能等消息了…”

        我听出锦鲤语气里的担忧，于是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对他说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吧，我帮你找四脚，你帮我取丹。如何？”

        锦鲤听了我的提议没有急着回答，只是看着我有些无奈地问道：“你为何非要吃丹？这丹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功效。”

        我并不想对他提起安的事，于是随便敷衍他道：“你只管帮我讨来，其余的不要多问。”

        锦鲤思索了一番才答应下来，我见他答应了便嘱咐道：“我明日去探探，卯时还在此处等你。”锦鲤应了一声又不放心地叮嘱我万事小心，最后逼着我对他许了愿才钻入水里游走了。我看着他向深处游去慢慢消失不见，直到最后一圈涟漪也散开才收回了视线。

        此时夜色更浓，太液池上有人泛舟往中间的亭上去，亭边架桥，还有人站在桥上看花灯。我忽然想到安曾经说过，他从前在江南的店铺门前也有一架小桥。而那些年在无数个心烦疲惫的日子里，他也是这样站着数涟漪吗？

        今日人人结伴寻欢，热闹非凡。在这样的氛围里，我一想到安便更觉孤独。崔安啊，崔安，你一定要好好地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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