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躲谁
我和锦鲤一起出了宫，一路上都被他拽着挤过人群往街里走。他在前面兴奋得像个孩子，路过每个摊位都要挤进去凑个热闹，见到什么新奇的小玩意都要买下来。
我们进了东市还未走出百米，怀中便已塞满了各种玩物和吃食。我眼看着手里的东西多的已经提不下了，而他的兴致却丝毫未减，不禁在心里暗自佩服起他如此充沛的精力。
我跟在后面有些疲惫，刚想开口叫住他，却见他此时兴致正浓，纠结了一下又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然后就站在稍宽敞一点的台阶上，眼睁睁地看着他欢脱地到处乱窜，最终又在一个花灯架边止住了脚。
过了一会儿，他便提着一个画着小兔子图案花灯，逆着人流挤了回来。我站在原地看着他塞过来的第三个花灯，有些无奈问道：“你每年都要买这么多东西吗？”
街上太吵，他没听到我说话又拉着我往人堆里钻进去。我挣脱不开，只能眼看着他买了一个狐狸面具戴在脸上，又拿了一个猴子的给我戴上，而后又拉着我跑去戏台前看戏。无奈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兴高采烈地跟着人群叫好，心里觉得这条鲤鱼精着实是太欢脱了些。我陪他看了一会儿，觉得身边的人越聚越多实在挤得难受，便悄悄退了出来。
锦鲤在戏台前看了一会儿，回过头来想和我说话，见我没跟着又从人群中挤出来寻我。“你怎么不跟我去看戏？多热闹啊！”锦鲤好不容易从人堆里挤过来，在我耳边大声喊道。
我看着他怀里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小物件，手中不知何时又多出来一串冰糖葫芦。有些无奈地笑着说道：“人太多，我不太习惯。”
“哦，好吧。”他点了点头，又把糖葫芦递到我嘴边说道：“尝尝，很甜。”他说话时嘴里塞着的两颗糖葫芦也跟着动，鼓着嘴活脱脱的鲤鱼像。
我也不忍心扫了他的兴致，只能顺着他咬了一颗下来，刚嚼了两口，五官顿时酸得拧在一起。
嘶…好酸，鲤鱼精又哄我。
我忍着酸劲儿咽下糖葫芦，终于逮到机会拉住他问道：“你不是每年都出来逛吗？怎么还买这么多东西？”
他咽下嘴里的糖葫芦，又咬下一颗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回答我道：“你不是没来过吗，这些都是给你的。”嚼了两下又问道：“你不喜欢吗？”
见他眼巴巴地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我也不好辜负了他的心意，只能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点头回答道：“喜欢，就是太多了。”
他见我点头便咧开嘴笑了，又将我拉入人潮，用肩膀抵着我向前移动。街上行人太多，每行进一米都很是艰难。我们好不容易挤到街口转角处，眼看着就要摆脱拥挤的人潮，忽然感觉到他抵着我的肩膀抖了一下，随即他便停住了脚，躲在我身后。
我也跟着站住，刚想回头问他怎么了，却听到他伏在我背后急切地说道：“别动，挡住我。千万别动啊。”见他这般慌张，我只能先听他的话将他挡在身后。
这样站了一会儿，锦鲤才从我身后悄悄探出头来，小声地在我耳边问道：“走了没？”
我不解地回身问他：“谁走了没？”可没想到，我这一回身刚好撞到他手肘，眼睁睁地看着他将怀里抱着的东西散了出去，紧接着他的脸也跟着沉了下来。
“唉，你说话转什么身啊！全都被你碰掉了，这刚买的就摔坏了。”他蹲下来一边埋怨我，一边捡起已经摔裂的锦鲤白瓷筷架，小心地对在一起拼好放在地上，只可惜筷架被放到地上后，又重新裂开…
“哎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你赔我一个。”他坐在地上开始蹬腿耍赖。
我实在应付不来他撒泼耍赖，只能蹲下来把怀里的花灯在地上放好，然后单手将外袍脱下来铺在地上，把散落的物件一个一个拾起来，放在外袍上打包好。等我都收拾妥当，他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我见他不再闹腾，便开口问道：“刚刚在躲谁？”
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敷衍地回答道：“没谁。”
我见他不想说，便不再多问。将袍子打结系好背在肩上，又提起花灯起身对他说：“走吧，一起去吃点东西。”
锦鲤听到我说要去吃东西，立刻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兴高采烈地拉着我就往前走。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躬着身四下张望。
我见他这副傻样，便忍不住开口提醒道：“你脸上戴着面具，没人会认出你来的。”
锦鲤听了我的话突然反应过来，摸着脸上的面具惊喜地说道：“对啊，我戴着面具啊！那臭道士认不出我来，我躲什么？我不用躲了！”说完就欢呼着拉着我一路小跑，穿过人群往美食街去了。
锦鲤带着我跑了两条街，终于在一家萧氏馄饨铺前停下，然后指着牌子，转身对后面气喘吁吁的我说：“这家是长安城最好吃的馄饨铺！你一定要尝一尝。”
还没等我把气喘匀，他就又拉起我冲进店内。
“伙计，要三碗鲜肉的，不放香菜，多浇辣子，多加蒜泥。”锦鲤熟络的和伙计交代着。
“三碗？”我有些纳闷，在一旁悄声提醒他：“我们只有两个人。”
他和伙计交代完，才扭头看着我问道：“我吃两碗，你吃一碗不是正好吗？还是说…你也要两碗？”
“不了，不了。”我摇头拒绝，在心里暗自感叹道：这鲤鱼精的胃口可真是好。
这家店生意确实不错，此时早已经过了饭点，而店内仍然坐满了食客。我和锦鲤找了一圈，见店内已无空位，便搬了两张板凳坐在外面等着。店外也坐了几桌客人，我们错开门口找了个空地坐下，眼巴巴地等着混沌出锅。
“你躲道士干嘛？”我趁着等待的空隙将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
锦鲤摆了摆手，无奈地说道：“禁身咒是解了。不过…我这不是又偷吃了点别的东西，这会儿要是被他找到，估计真的会拿我炖大补汤喝。”
正说着，就看到一个伙计搬了个小桌子摆在我们面前，又上了三碗馄饨和一碟甜食。“这是什么？我们没点这个。”我叫住伙计，指着桌上的那碟甜食问道。
“这是焦塠，公子是外地来的吧？上元节长安城里的人都吃这个。我家店主吩咐了，上元节这两日来吃饭的客人，每桌都要送一份。”伙计笑着和我解释。
趁着伙计和我说话的工夫，锦鲤已经将两个焦塠塞进嘴里，一边吃着，一边嘴里还念叨着：“嗯～好吃，好吃，谢谢了！画康快尝一尝，真的好吃！”
我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也跟着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焦塠圆圆的一个，外包的面皮炸得金黄，一口咬下去，能吃到里面夹着南枣泥做成的内陷。吃起来外皮酥脆，里面软糯香甜甚是美味。于是我又接连吃了几块，把嘴里塞得满满的。
锦鲤见我喜欢，便将整盘都移到我面前说道：“原来你爱吃甜食啊！但再吃两个就停停吧，这焦塠一下子吃多了不好消化。”
我听了他的话，又吃了两个便放下筷子。
锦鲤见我放了筷，便将一碗馄饨放到我面前说道：“快趁热吃。”说完他就摘下狐狸面具，毫无形象地埋头吃了起来。
我接过碗，拿着汤匙往嘴里送了两口，再一抬头时，就看到锦鲤那边第一碗馄饨已经见底，又端起第二碗往嘴边送去。
我刚想问问他不怕烫吗，就听到身后有个低沉的声音先开口道：“小鲤鱼胃口真好，刚出锅的馄饨也不怕烫。”锦鲤闻声顿时僵住，手里的碗还停在嘴边。
身后的男人哼了一声又要开口，却见锦鲤缓缓地抬起头，先开口对我身后的男人赔笑道：“没有，没有…前几日都茶饭不思的，多亏了道长的健脾丸，我今日才多吃了一碗。”见道长没有回话，他便把碗放下又接着说道：“好巧啊～道长今日也出来逛啊！不知道长吃了没？要是没吃的话，我这碗就匀给道长了，就当是那健脾丸的谢礼。你慢慢吃，我就…先走了哈～”锦鲤说着就要起身开溜，可刚抬屁股就被我身后的道长施咒定住。
“哼哼～想跑？”道长一边哼哼着，一边绕到桌边坐下，凑近闻了闻锦鲤放在桌上的那碗馄饨，满意地点头说道：“就是这个味儿，多加辣子多加蒜，不要香菜。你还挺会吃啊！”说着就端起碗喝了口汤，而后又伸手在锦鲤身上点了一下，解了咒。
锦鲤被解开的瞬间就要开溜，却被道长呵住：“不长记性，还跑！”锦鲤吓得不敢再动，没了法子只能乖乖坐下，又乖乖地看着道长把馄饨吃完。
道长喝光了最后一口汤，刚放下碗，便揪着锦鲤的耳朵大骂：“你看你垂头丧气的样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那药丸能随便吃的吗？是药三分毒，你也不怕毒死你！”
我被道长突然发飙吓得呛了一口，没憋住…将口中的馄饨全喷了出来。道长只嫌弃地瞥了我一眼，又扭过头去问锦鲤：“九尾有来找你吗？”
见锦鲤摇头，又开□□代道：“她伤还没好就急着从我那里溜走了。你要是见到她，就带她再找我看伤。”道长说完就起身准备离开。
锦鲤看他这就要走，急忙扯住他的衣袖，眼巴巴的抬头盯着他看。道长被扯住有些暗喜，无法克制嘴角的笑意，悄悄勾起嘴角看着锦鲤低声问道：“怎么？不躲我了？舍不得让我走？”
锦鲤听他这么说，羞得立刻低下头，小声地回答道：“没…就是…谢谢你，臭道士。”
道长听到锦鲤的回答又是一阵暗爽，可表面上还是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他不动声色的将被锦鲤扯住的衣袖收回，淡淡地回应道：“以后少给我惹事就好。”说完就憋着笑，大步离开了。
锦鲤呆呆地看着道长走了很远，直到人群中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才收回视线，叹了口气小声嘀咕道：“臭道士走那么快，头也不回。”
我看着锦鲤此时失落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于是忍不住凑过去打趣他：“哎，你说这道长走得这么着急是要干嘛去？我看他走的方向也不是要回宫里，莫不是要去哪里消遣？”
我见着锦鲤低着头不理人，又继续凑过去对他说道：“这样看着，道长样貌气质着实不凡。若是没有修道，定会有好多姑娘家抢着给他做夫人。也不知…这道长为何非要修道…”
“他想修的是帝王的道，要为的是百姓的安。”锦鲤回答的声音很小。
我一时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嗯？你说什么？”
他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又接着说道：“太液湖凿成时，我刚才出生不久。宫中派人到河边捕获鱼苗投入池中饲养，来的人在河中投了许多鱼食引诱我们聚集过去，以便捕捞。我那时还小，没禁住诱惑被抓了回来。与我一起被捕的，也都是刚出生的小鱼。”
我听到这里，忍不住插嘴道：“你还真的从小就贪吃，长大了怎么也不长记性！”
锦鲤白了我一眼，又继续说道：“被捕后我们都很害怕，可我是族长的儿子，又是他们里面最年长的。所以我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白日里故作坚强地安抚他们，到了晚上偷偷游到岸边躲着哭。第一晚就在湖边遇到了也刚入宫的小道士，他居然说我的哭声太大，吵到他修习心法…后来发现我是锦鲤一族，便缠着我赔给他一个愿望。”
“哈？没看出来道长竟也会哄骗小妖。”我惊讶地插嘴，又追问道：“所以呢，你答应了他没？道长许了什么愿望？”
锦鲤摇头回答道：“我没有答应他。我被捕来时还未启蒙，不曾跟着长辈修炼。所以…当时我并无灵力助他达愿。”
“那你现在的灵力是自己悟出来的吗？”我有些惊奇地问锦鲤。
他摇了摇头回答道：“是臭道士带我入了门。他第二日过来时，又见到我躲着哭，于是就在岸边打坐陪我。时间久了，他便开始给我讲道法心经，我起初听不进去，也完全不懂其中的深意。可他日日都过来给我讲道法，偶尔会来得晚一些，但从未间断。时间久了，我也习惯了每晚同他一起修炼。没想到竟不知不觉地修成了。”
“道长带你修的也是道法吗？”我继续追问道。
“也许是吧，我也不知。就是那个时候道教被奉为国教，帝王越来越相信道法仙丹，此事好也不好。他告诉我说，他既然入了道，便要时刻把世间疾苦看在眼里，放在心上。他想为帝王修个正道，这样百姓也能过得安稳。”
我听了锦鲤的话，内心也跟着澎湃了起来，和道长相比，我的心愿也太过狭隘了。于是叹了口气喃喃道：“希望道长能够得偿所愿，这样我也能跟着看一看什么叫盛世安泰。”
谈话间街上人已散了许多，锦鲤整理好情绪，起身对我说道：“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吧。”
我看着夜渐深了，也应声起身和他一起往宫里走去。
我和锦鲤并排走在街上，这种感觉有些不同，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疯玩过了，也很久没有光明正大地在街上四处游走。重生后的日子改变了很多，我突然开始憧憬起以后的日子，也久违的开始期待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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