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溪欢篇2
宋征突然会回王城,是因为他祖父指名要他回来。
原因似乎并不简单的,因为他看见父亲生气地撕毁了祖父的信,直呼荒唐。
父亲是王上任命的戌边将军,去向自然是由王上做主,王上无令,便不可归来。
母亲和哥哥随父亲留下,所以回王城的只有他和侍从几人。
临走时,父亲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叫他要护好自己。
他也知晓父亲的意思,王城定是少不了勾心斗角的戏,比不上边境的半分清闲。
就像那日回到王城,他前脚刚踏进他们家的别院,后脚那贱兮兮的堂兄就跑到他面前,讥讽他们一家当年如丧家之犬般出逃。
宋征没有与他争辩,直接一脚把人踹在地上,然后转身去了学堂。
回来挨了祖父几杖,但他也没有后悔。
他本来想找个时间去找长公主府答谢公主的,却惨遭闭门羹,无奈搁置。
学堂外偶遇,公主面露不善,他低头思索如何补救,却出乎意料地听到了,公主殿下准许他纠正她的射姿。
其实公主的射姿问题不大,在有心人眼里,他也不过是在鸡蛋里挑骨头。
可不是嘛,他一开始就存了私心。
几乎所有关于公主的消息贯穿了他在边境的四年。
“长公主殿下开始上射箭课了。”
“长公主殿下喜食甜食。”
“长公主殿下搬出王宫住了。”
“长公主殿下昨日着了件素色的衣裙。”
………
或许她对他一无所知,而他情不知从何而起,对她早已一往情深。回了王城,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让她眼里也有他。
仅仅只是有他的位置,其余的,他也不敢妄想。
他们商议好,宋征下了学堂,便进长公主府里,辅佐公主射箭。如此宋征陪练了半年,溪欢的箭术长进了许多。
并不是说学堂夫子不会教,只是同年的学子就有二十多个,若是夫子在堂上一个个单独纠正,定是要废很多时辰。
王上曾有言,学堂里不论身份尊卑,夫子也不能偏心王室子弟,所以说夫子单独指导溪欢是不行的。
况且宋征有在边境上过战场的经历,比宫里来的那几个只会纸上谈兵的陪教要好得多。
这日,溪欢如往常一样,搭箭拉弓,然后等待宋征的指点。
宋征要避嫌,不能与公主有过密的接触,所以他是手持根细长的木棒,指导时轻轻碰上溪欢的肩背:“这里,再挺直一点。”
闻言,溪欢挺直腰背,手用力稳住弦上的弓箭。
宋征转了一圈,纠正一些细微之处,当没再发现有不妥之处时,才直接喊:“放!”
箭闻声而动,直入靶心。
此时称不上是百发百中,但命中率相对于半年前的她要好许多。
天色已近黄昏,宋征即将要回府了,看着溪欢中靶后笑靥如花的侧脸,忍不住再一次邀她共用晚膳。
溪欢想也没想,一口回绝,至此气氛一度很尴尬。
溪欢没听到宋征再说话,也不问为什么,明明他被拒绝了,却还是沉默不语。
她侧头看向他,他就一直保持微微低头的姿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是她第三次拒绝他了,还是没见他有其他情绪。换个人,大概已经恼羞成怒了吧?怎么会如此平静?
别说是王室威严,他宋家那么大的权势,何时怕过他们王室?
若不是,他爱慕她?溪欢思虑至此,脸颊上似有热浪滚动。
她从小在王宫长大,对情爱本就比其他同龄女子敏感,顿时就想到这了。
可这半年多来,他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咸不淡的,除去射箭时不得不说的话语,其他话也不愿多说两句,何谈爱慕?
不过他这态度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
溪欢定了定心,打破缄默:“不知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邀我用膳?”
宋征抿着嘴,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四年半前,承公主救命之恩,我父亲说一定要设宴答谢公主,故而令我邀殿下一同商定宴期。”
溪欢猛然醒悟,终于知晓在他身上的那抹熟悉感是什么了。
可这并不是她期待中的答案。
她睫毛弯了弯,掩盖失落,故作疑惑,出口否认:“什么救命之恩?你莫不是诓骗我?”
宋征眼神微愣,她真的不记得?
仔细思量,那时她才八岁,兴许年纪小,还不记事。
宋征继而又道:“公主估计是年纪小、不记事。四年半前,我祖父办了场生辰宴,宴中我不幸落入后院的池塘,是公主及时用竹竿拉了我一把,幸而得以活命。”
溪欢心里暗问,她怎么会忘呢?毕竟她也就只救过那么一次。
她一贯不喜出入宴席,因为参宴的全程都要端着架子,这不许多言,那不许多食,还不如待在府里随心所欲来得痛快。
那年的宋宰相生辰,父王执意带她一同出席,纵使她心里万般不愿,也没有她说话的份。
宴席过于无趣。她借口如厕欲从后门溜走,躲开喧闹的人声,路过后院,隐隐约约听到后院有人在呼救,再三确认,确实如此,便让小昭跑去前院叫人过来,自己先跑进了后院查看情况。
声音越来越近,听声色是个男子。眼尖见后院入口有根竹竿,就跑过去抱着往池边走,然后把竹竿扔给池下的人。
却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量,那人一抓到竹竿,她感受到竹竿另一头的猛力,稍不留神,整个人就被带到了池子里了。
当身体感受到刺骨的冷水时,她以为自己也要葬身于此了。
没把人拉上去,反而把自己给搭上了。
她一时思绪混乱,身子在不断下沉,喊了几声救命,不小心就呛到了肺腑。
水没过头顶,呼吸困难。挣扎之中,一个强有力的胳膊把她拉了过去,她的双手顺势环上了对方的脖子,头也露出水面,两人都急速地咳了好几下。
微弱的路灯下,溪欢隐隐瞧见了少年的轮廓。
竹竿够长,直抵池底。
他一手撑着竹竿,一手将她拉了过去。
两人皆不会凫水,靠着这几尺竹竿,得以稍稍喘息。
接着小昭带众人赶到,几个仆人下水把他们捞上岸,从而获救了。
溪欢受了风寒昏迷了几天,醒来不久,宋宰相带着个少年和一堆厚礼上门答谢。
见到站在宋宰相身旁的少年,几乎是一瞬间,她觉得那个少年不是她所救的人。
可是她没有证据。
当时她借身体依旧不适,打发他们离开了,后来再无瓜葛。
若是宋征说的是真的,当年宋宰相带来的人,那便是假的。
两人眉眼确实有半分相似,但气度可是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啊。
可是有什么理由要造假呢?
溪欢不知道的是。
当年宋征被救起来后,他在昏迷之前,跟父亲指控了堂兄宋志。
可他祖父不当一回事。宋志推了人,险些害得宋征丧命,宋宰相依旧没有惩罚他,还责怪宋征无端落水,打断了他的生辰宴。
本来宋征的父亲,宋将军的任命已经下来了,就待祖父的生辰宴后几日就出发边境。
可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宋将军被父亲区别对待的态度心寒了,他忍不下这口气,也不等宋征醒来,次日一早就带着妻儿远走边境了。
可救宋征的人不是寻常之辈,那是云津国的长公主。
所以宋宰相只好带着宋志,顶着宋征的名号去答谢了。毕竟当时夜色浓重,大家见公主意外落水急得不行,谁还会留意一同落水的人呢?
知道内情的下人,也早就都被宋宰相收买了。
尽管溪欢一直都记得往事,却还是嘴硬:“当夜天色如此昏暗,谁看得清是你啊?况且又过了四年半,你的长相早就变了!”
宋征瞧出了溪欢的嘴硬,不禁笑了笑:“说的也是,不过还是多谢殿下了。”
宋征半年多来一直都是道貌岸然、不苟言笑的模样,他突然这么一笑,倒是把溪欢给镇住了。
溪欢心里起了莫名的涟漪,咬咬唇暗骂自己没出息,径直朝府外走去。走了一段,见宋征没有跟上来,停下步子,回头佯嗔道:“你是想饿死本公主吗?”
宋征快步齐肩而行,耳边女子的娇哂越发清楚:“本公主要去城里最贵的酒楼!”
宋征连忙应允。
席间过半,溪欢力图取消宴席。
她本就不喜欢宴席这种场合,连她父王给她办的生辰宴,她八岁以后都不在席上露过脸,怎么会肯商议这没必要的宴席呢?
四年多前的那次落水,令她印象深刻,也不单单是因为她落水险些丧命,而是那一遭,把她父王给吓到了,父王也不逼着她出席各种宴席了,她落得个便宜。
虽然当时父王确实是想找宋家的麻烦,但她说宋公子也救了她,这才作罢。
商议的最后结果是,宴席取消,换作是宋征陪在溪欢身边三年,教她所有与武艺有关的东西。
看着低头细咽食物的公主,宋征啜饮了一口茶,再缓缓放下。
这半年来,他知道公主有多努力,有多想在成人礼上拔得头筹。
于是他斟酌出问:“殿下如此努力。若是殿下在成人礼上拔得头筹,您想要王上什么承诺?”
溪欢庄重放下筷子,沉吟片刻:“宋征你也清楚云津与东泽的状况。云津国国力大不如前,东泽国那些狗贼趁和约期将满,屡次进犯边境。”
“若是到有一天需要公主去和亲,我希望那个人不是我。”
“我自小在这里长大,未曾踏出过云津国,我不想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嫁给一个陌生的人。”
“我不是一个好公主。”
宋征了解溪欢的心境,坦然出声:“殿下不必自责。若殿下夺得头筹,这是殿下讨来的承诺,没有人会怪殿下的。”
“况且,有生之年,若是应战,云津一定不会败。请殿下相信我们的士兵!”
溪欢是王上与前王后的女儿,前王后生下她后不久就离世了,于是王上把所有对亡妻的爱意都倾注在她身上。
在王上膝下六个女儿中,溪欢从小受尽宠爱。如果有朝一日云津国被迫和亲,王上也绝不可能会让她远嫁,除非对方点名道姓,那时的云津国也几近亡国了吧。
溪欢知自己和亲的几率很低,可世事无常,谁都说不准。
她什么都有,父王什么都会给她,仔细想想,全天下就只有和亲这一潜在威胁呢。
溪欢双手举起茶杯,朝宋征示敬意,仰头一口饮完,用衣袖擦了擦嘴角,讨好似的笑道:“宋征,我能不能夺得头筹,免去和亲,以后可就看你的指点了!”
宋征也抬起茶杯,一饮而下,浅笑郑重承诺:“在下定不辜负殿下的期许!”
云津国没有过成人礼的小孩是不准饮酒的,他们只好喝茶。
溪欢没有喝酒,却像醉了一般,媚眼迷离地看着宋征:“你真好,宋征。”
没有批判她怯懦无能,身为一国公主却不想担一国公主之责,还安慰她要相信国家的战士。
可这样的她,宋征不敢多望,偏开了视线。
在那句承诺中,宋征答应的不止是让溪欢在成人礼上拔得头筹。
他还答应的是,日后若有战事,他定会为她出征,不会让对方有半点机会提出和亲。
惟愿她一世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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