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虚假有什么不好
沿着联华超市那条路直走，在第一个路口等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从斑马线上经过，左转，一直到李氏大药房，电瓶车上的拖鞋伸出来刹住车。
于青夏解下头盔，弟弟背着包从后面跳了下来。
他们刚走向菜市场，有个高个子的男人和于青夏擦肩而过。
不知为何，于青夏下意识转过头。
对方不知道是不是个coser，长得很好，穿了一套鸦青色的汉服，高束的发随着他左顾右盼微微晃动，暗红色的发带在风中轻扬。
奇怪的是，他这么显眼，却没什么人注意到他。
似乎是感受到她在看他，男子转首看来。
视线相撞的一刹那，两人都是一愣。
“沈原？”
所有的记忆猛地一下涌上来。
“于青夏？”沈原神情有几分怪异。
“你怎么是这样？”
“你怎么是这样？”
两人异口同声。
沈原走近了看她，“难怪找不到你，在梦里为何连脸都变了？”他又环顾了一周，“而且这织梦妖织的梦境也很奇怪。”
才想起自己顶着本来的样子，她下意识抬手遮住脸，“什么织梦妖？”
沈原挑眉，“小孩书上都有的妖怪你不知道？”
“我小时候不爱看书。”
她撒谎真的越来越不会脸红。
他凝视着她，“是么？织梦妖会趁着人类入睡时潜入，利用他们的记忆和幻想编织梦境令人沉迷，直到自己将对方的身体吞噬殆尽。”
于青夏：“既然是我的梦境，你怎么在？”
“不知道。”沈原双手抱胸。
于青夏突然就想到了自己那随机上线的系统。
“那我们怎么出去？”
“不知道。”
于青夏无语凝噎。
系统这个队友拉的，就不能直接带她出去吗？
沈原微倾身子，盯着她的眼睛，“你在这里看得见。”
她眨了眨眼，“嗯。也算是因祸得福，让我能暂时恢复。”
“哦？我头一回听说织梦妖的幻境可以改变人。”
“这不就碰上了吗？头一个。”她面不改色。
沈原还想说什么，被个突然跑到他和于青夏中间的男孩子打断了。
于黄龙：“姐，你怎么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沈原直直望着这个看起来和她有些亲近的小男孩。
于青夏也看着于黄龙。
弟弟刚上初一，个子还没长起来。脸继承了妈妈，白圆白圆得像块饼。他还小的时候，她很爱捏他的脸。
虽然不过几日，却感觉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
她嘴唇微颤，弯出一个笑容，“姐姐我迪○尼看多了。小弟弟你别在外面乱跑了，早点回家。”
于青夏轻拍了下他的脑袋，然后拉着沈原直接狂奔到了电瓶车旁，“我们得抓紧了。”
钥匙一插，一阵风似的开远。
她看了一眼后视镜，自己回忆里的弟弟正在慢慢远去。
风吹得有点冷，于青夏吸了吸鼻子，“我记得有个故事，主人公最后逃离虚假的世界就是走到了边境，说不准这里也有边界。”
她朝着北方开去。
沈原坐在后座，将自己的腿弯起，他低头看着快速移动的地面，“你居然会驾驭这个奇怪的东西。”
电瓶车晃了一下。
“我也很惊讶，可能因为是我的梦吧。”
于青夏没来得及戴头盔，披散的头发被逆风吹得糊了一脸。
她真正惊讶的是沈原看到21世纪的东西居然还挺淡定，不愧是生活在妖怪世界的人。
沈原环顾四周，这里的房子又高又奇怪，街上的人穿得更奇怪，她也是……
他瞟了眼卫衣搭阔腿裤的于青夏。
“你幻想的世界真奇怪。”
她直直看着前方，笑了笑，“虽然问题很多，不过是我很喜欢的世界。”
沈原看着两旁的店铺，“这里的字和你写的很像。”
于青夏一抖，“毕竟是我的梦。”
一路向北，他们从城镇开到乡村，本来的紧张逃亡突然就变成了乡村公路片，不过车子没电了。
把车停在路边，于青夏和沈原在空旷的大道上走着。
路很长，偶尔有大卡车路过，扬起一片尘土，害得于青夏咳得嗓子疼。
沈原放下遮挡的手，正对着马路的胳膊侧边沾满了灰尘和土。
于青夏又低头一看自己，小白鞋变小灰鞋。
他们俩狼狈得不像是有金手指的穿书人和未来的美强反派。
沈原：“这个地方叫什么名字？”
“孔雀县啊。”于青夏走在前面，她有些累了，脚步有几分拖沓。
沈原在她身后，静静地打量着她。
眼看前面是一片茫茫无尽的空地，沈原觉得差不多了，准备开口。
“于青夏。”
“嗯？”
她转过头来，沈原微滞。
和她对视原来是这种感觉，他都快忘了……
沈原移开视线，“我想起来怎么出去了。织梦的核心是实现渴望，将自己最渴望的东西毁掉就好了。”
于青夏微怔，一番思索后她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那不长不短的腿。
也没什么犹豫，她伸出手，“沈原，刀借我一下。”
沈原递过自己的匕首。
于青夏匕首握在手里，猛地挥了下去。
没有什么疼痛，只是世界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又在她身后缓缓亮起一圈。
沈原就站在她旁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腿。
“小姑娘，你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空中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
于青夏警戒起来，沈原拍了拍她的肩，“织梦妖几乎不在人前露面，她只吃那些痴迷幻境的人。”
织梦妖笑了笑，轻喃：“一个被小姑娘唬得团团转的男人知道的还真不少。”
“小姑娘，你不再好好考虑考虑？”
像是舞台聚光一样，身后突然出现一副情景。母亲在厨房做饭，弟弟在客厅看动画，而电视旁的柜台处，放着她的照片。
她想过，自己死后他们的生活应该就是这样。
母亲把最后一盘菜摆到桌上，然后又去购物袋里拿出一盒小蛋糕放在于青夏的照片前。
“没有你爱吃的那个绿色的了，今天我们换换口味，吃个红色的好不好？”她把蛋糕放好，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沈原看看她，又看看于青夏。
那小子他刚才见过。不过另一个……
“那个女人是谁？”
“……不认识。”
“那你哭什么？”沈原看着她眼角坠下的颗颗泪珠。
酸酸涩涩的感觉在眼前堆积，于青夏抹了抹泪水，“我只是……觉得她和我娘长得很像。”
她吸了吸鼻子，“织梦妖，我已经醒了，你放我们离开这个虚假的地方吧。”
织梦妖的声音又传来，“虚假的就不好吗？梦里的一切也是源自真实的，你不觉得，这是另一种真实吗？”
于青夏笑得很轻，“可是我回忆里的他们也并不是真正的他们。”
这只是他们的一部分。
对面沉默了。
眼前一阵光亮闪过，什么都没有了，又什么都有了。
于青夏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石林，沈原也缓缓睁开眼睛。
天已经亮了，黑森林里隐隐盘绕着水雾。
还好也没碰上非常凶残的妖，只是勾起了她的伤心有点惹人烦。
于青夏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到的草叶，“我们该去山门了。”
冷静得不像是刚才那个莫名流泪的女子。
沈原凝望着她，“你最渴望的为何是腿？”
“你十万个为什么吗？”
背后的沉默让于青夏一个激灵重振精神，她转回头解释：“因为我一直很崇拜一种功夫腿法。”
看她斜歪着望向别处，沈原莫名不悦，“嗯”了一声后脚步加快走到她前面。
于青夏沉默地跟着沈原，沈原也一直没有再开过口。
两人沉默地走到山脚处，结界果然开了，并且已经开始有人往上爬了。
于青夏抬头看了一眼那不见尽头的阶梯。
以她对自己身体的了解，爬一半她可能就不行了。
沈原已经快她一步上去了，于青夏也拄着拐杖跟上去。
爬到一半果然气喘吁吁。
她一停下休息，沈原也就停下来等她。
几次下来，很多人都超过了他们。
沈原站在上面看她，她累得满头大汗，却又总是突然鼓起一口气猛地冲爬上来。用一种“之”字的走法。
然后气泄了，她又在原地擦擦汗。
好不容易到了山门口，于青夏已经是吊着半条命了。
她蹲在地上大喘着粗气，沈原就静静站在她身边。
“诶？”温柔的女声响起。
水蓝色的裙摆停在她眼前，“是小师妹呢。好难得，青藤派已许久不曾添女员了。”
于青夏抬起头看过去。
眼前的女子亭亭玉立，周身一股娴静之风。
看于青夏呆呆的，她露出和善的笑，“你还好吗？我叫陈水，是你的师姐。”
是她没有印象的角色。
于青夏站起身，“师姐好，我叫于青夏，青色夏天的青夏。”
陈水有些困惑，她顺着于青夏的视线往后面看，“于师妹这是在看往何处？”
遮蔽系统下，于青夏的眼神飘忽在陈水斜后方。
沈原立在一旁，像尊雕像，“她眼睛看不见。”
陈水瞳孔微张，“于师妹看不见居然也想进我们门派吗？”
她点头，“我从小就有捉妖的梦想。”
陈水的眼神一下就放柔了，“原来如此，师妹当真是雄心壮志啊。对了，”她看向沈原，“你是于师妹这次的搭档是不是？师弟你叫什么？”
“沈原。”
陈水看他手上和胳膊上的绷带，“沈师弟若是要看大夫的话，去白峰便好。”
青藤派根据具体做事内容分了五峰：青黄赤白黑。青峰是主峰，战斗力最强的几乎都在那里，其他几峰更像后勤，比如白峰便是负责医药的。
“嗯。”他回得冷淡。
陈水笑了笑，“好。于师妹，沈师弟，那你们同我一起进去吧。”
陈水走在前面，一路给他们介绍青藤派里的建筑。
她停在一块数十米上的木板上，上面挂满了写满字的木牌。
“公示牌，这是我们门派的命脉。上面挂着的都是百姓的请求。左侧是人的，右侧是妖的。木牌是连婴木做的，只要在连婴木上写字，在心里默念要寄往的去处，连续做十日，另一个地方的连婴木上就会显现字迹。是不是很神奇？”
陈水说时，眼睛望着公示牌，满满的温柔。
于青夏点了点头。
怨水楼是对付人的，青藤派这样的地方就是用来对付妖的。
灵力一般的人，依靠天地灵气诞生的法宝制服妖孽。部分灵力极高的人，可以像高级妖物一样，通过口诀习得法术。
《妖言》的世界里没有神仙，自然也没有修仙一说。而且与其说青藤派是修仙门派，它更像是个公会。弟子靠完成百姓的委托挣钱。
基本的地方都走完了，陈水停在院子前，“明日早上有御剑的课程，你们不要忘了。里面就是宿舍，两人一间。你们这么狼狈，沐浴完好好睡一觉，明日才能有好精神。”她歪头笑了笑。
陈水从腰间拿出两块牌，“甲一一和丁三二都是空的，你们各自选一间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沈原开了口：“我和她住一起。”
于青夏瞬间就明白了沈原不想和陌生人住一起的心理。不过这么乍一听还是有点奇怪。
“这……男女怎么能住一起呢？啊，师弟和师妹原来是夫妻啊。”她想明白了，笑了起来，脸颊处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师弟看起来还很年轻，没想到已是有妇之夫。那你们一起住甲一一好了。”
她递过来钥匙，然后便挥挥手离开了。
于青夏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种自己刚过完新手引导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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