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焚
内室里,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刘坤有点惊愕,几乎有点妒忌这男人了。
不为什么,只因这张春莹居然还是个美人,婚前她身边一定聚集了一大帮献殷勤的男人吧,刘坤心里想着。虽然现在张春莹年纪不算很轻了,却依然还有着很大的魅力。
“请问,你是张春莹女士么?”刘坤道。
刘坤感觉自己有些麻木,还有些惋惜,甚至还有一丝悲怜。
张峪也听得到刘坤语气里有点惋惜了。
张春莹答曰:“是的。我准备好了,我们走吧。”
那男孩已经不闹了,突然,眼边的泪痕还没有干,又大哭了起来,叫道:“妈!妈!”声音悲惨凄凉。
张春莹蹲到男孩跟前,摸了摸他的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道:“小康乖,要听爸爸的话,妈妈会经常来看你的。”
她站直了,对刘坤道:“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
她的镇定使刘坤也不禁有点佩服,穿着纯白色的防护服的刘坤,侧了侧身子,让出一条路,让她先走过去。
门关上了。
门里,还传来那男孩的哭声。张春莹突然用手掩住嘴,无声地抽泣着,再一看,眼圈已经红了。老头张峪关切地道:“没事吧?要不,再看看你儿子?”
其实这是违反纪律的,可是,刘坤也没有阻止张峪这种过于感性的做法。刘坤迈着大步穿过破旧的大院,走到车旁边,一屁股坐在驾驶座上,敲了敲方向盘。如果张春莹还要回去看看,那么他就不发动车子了。
可是刘坤全然没想到,这看似优柔寡断的女人竟会作出这样的决定。
“不用了,多见几次也没用,还不是一样。”
张春莹坐进了车子的后座。等张峪坐到前座刘坤边上,他按了下起动钮。
随即是一阵轰鸣声,汽车抖动了一下,就好像是一个人受到了惊吓般。
车开了。
在离开那个村子前,刘坤眼角扫到了那村子的道边,不少院子的门都开着,也几乎千篇一律,不同于来时,每个窗前都有一些面目呆滞的人看着他们,没有什么感情,只是看着。
看得刘坤毛骨悚然,想尽快离开这鬼地方。
这车是特制的,前座和后座用强化玻璃隔开,是专门运用感染者的。当开动车时,后座就完全被封死了,与外界一点气也不通,完全是一个密封的铁箱,如果呆久了会憋死人的。其实,不少时候连这点少得可怜的空气也不需要的,后座的杂物箱里放了内含几颗氰化物的胶囊。那也是专门给那些不那么坚强的人。
刘坤向局长提过几次意见,要求氰化物胶囊不要在放在车上,可以下车后由他们提供,不然把死尸弄出这个铁箱子是很困难的,可局长说这是上级的意思,上级说要尊重公民的选择。
说到上级,刘坤又一次思绪翻涌了起来。
当时领导坐得离刘坤很近,一只手放在他的膝盖上,领导看着他的慈祥目光能令任何一个晚辈感动,就像慈父一般,领导从未与谁表现得这样亲近,他对刘坤说:年轻人,不要紧张,大家都是同志,有什么事情,只要真诚地以心换心,什么事都是谈得开的,对吧……你有思想、有能力、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特别是后两项,在现在的年轻干部里面真如沙漠中的清泉一样珍贵啊,这也是我看重你的原因,从你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啊……
领导抬手向后示意了一下,立刻进来一个人,将一大文件材料轻轻地放到桌子上,刘坤当时注意到,那个人不是领导平时的秘书。
领导抚着那材料说:就说你刚刚完成的这项工作,这不是我们赋予你的,而是你自己所好奇的,但充分证明你的那些宝贵素质:如此巨量而艰难地调查取证,资料充分而翔实,结论深刻,很难相信这些只用了半年时间就完成了。
你这样出类拔萃的人才要是多一些,真是我院大幸啊……
那是刘坤一生中最惊恐的时刻,那份材料先是令他如触电似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像石化般僵住了。
“这一切都是从对一宗卫生部门非法采购禁药案的调查开始的,嗯……我记得你童年的时候,曾与两个小伙伴一起到一个你们村子后的那座白玉山的溶洞探险,它叫老君洞,那洞口只有半米高,弯着腰才能进去,但里面却是一个宏伟的黑暗大厅,手电光照不到高高的穹顶,只有纷飞的蝙蝠不断掠过光柱,每一个小小的响动都能激起宏远的回声,阴森的寒气浸入你的骨髓……
这也就是这次调查的生动写照:刘坤沿着那条看似平常的线索向前走,它把他引到的地方令他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着调查的深入,一张全市范围的腐败网络气势磅礴地展现在他的面前,这张网上的每一根经络都通向一个地方,一个人,现在,这份本来要上报上级的绝密材料,竟拿在这个人的手中!
对这项调查,他设想过各种最坏的情况,却万万没想到……
领导接着说:可是,年轻人,我们也应该成熟起来,如果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真正的幕后黑手不但不会显露,反而会使你引火烧身!
此时此刻的刘坤的心已经跌到了谷地。
领导继续说:不过也不是没有机会,但是后果你是承担不起的!
那么就让老头子我来,让我继续再为我们的国家与人民散发我最后的光和热,只是……年轻人,以后……委屈你了。
……
他还记得那天之后他在急诊室的抢救。
“病人意识丧失,瞳孔散大,对光无反应,失血性休克!”
“先建静脉通道,输两袋晶体液,把血容量补上来!”
几个护士争分夺秒,将心电监护全套设备贴片在病人身上。一开开关,立即响起刺耳催命般的警报声。
刘坤忙而不乱,分工明确道:“病人胸腔大出血,肋骨可能有骨折,压力气胸!去拿无菌敷料,五支多巴胺升压,准备静推一支肾上腺素!”
“给病人吸氧,准备除颤仪,随时准备心脏骤停抢救!收缩压到80,平均压到50的时候提醒我!”
“上呼吸道有损伤性出血,再拿一个气管插管包”
……
抢救后,他接到一个电话。
“喂,是刘坤医生吗?”
“是的”
“我是临溟市警备司令部,现在你马上到特别事件出勤局报到”
刘坤一颤,暗道:终于是来了。
……
开着车,在肮脏的大街上走着,刘坤的心里却更是一阵阵寒意。很不祥地想到小时候看过的一个希腊神话,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福斯。他现在做的一切,与西西福斯不也很像么?在那些大街小巷里,每时每刻会出现多少感染者?我们又能处理掉多少呢?刘坤这样想着。
他心里有点烦,打开了车里的全方位激光音响,车里传来一阵京剧的声音。
那是张峪最爱听的。刘坤不由看了看坐在边上的张峪。透过防护服,透过面罩,在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里有点茫然。
(刘坤:老头你也有今天啊)
处理场马上就到了。刘坤打开后座的车门,张春莹走了出来。他注意到,在手腕上的探测器显示屏上,格数又上升了一格。
“到了,请服药吧。”
张春莹手里已经抓了一颗药,但她像是没听到,只是漠然地看着远处。
处理场从前是个垃圾填埋场,只是因为现在好久没用了,长出了不少草和灌木,倒比使用时干净得多。
因为是秋天,草木都半凋了,没什么生气,时面一阵风吹过,扬起一片尘土,心更加悲凉了起来,张春莹几乎贪婪地看着四周的一切,然而刘坤却毫无感受。
忽然,女人像是自言自语地道:“你们放了我吧。”
刘坤皱了皱眉,道:“不要想这些了,放了你,你也没几天好活,却有可能害死一大群人。你总不想这样吧?”
张春莹转过头,看着老头,道:“叔,你就发发善心,放过我吧,我保证不会害人的。”
老头儿没说话。
这些话他也听得多了,刘坤从怀里摸出一张照片,道:“你看看这个吧。”
那是一张从未公开的新闻照片,是好些年前一个体内庚子血吸虫已经孵化的感染者的样子。
那时感染者并不多,那个感染者不知为什么漏掉了每周一次的大筛查,可能是家里的亲属帮他瞒下来吧。
结果,当邻居听到从那家人家里传出凄惨的叫声,通知警察来时,在那户人家里,看到了如同最恐怖的噩梦中才会出现的景象。
因为太过血腥恐怖,尽管这照片可能是让感染者自愿结束生命的最好武器,市长也严禁发布,只是让刘坤他们带在身边,给那些事到临头失去勇气的人看看。
说实话,带这么张照片在身边,刘坤也很不舒服。
张春莹看了看照片,想看见一只蟑螂或者死老鼠一样,浑身震悚,一下扔到一边。
刘坤多少有点幸灾乐祸道:“好了,请快点吧。”
张春莹闭上了眼,一下把那颗胶囊吞了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女人倒在了地上。
氰化物,几百年来一直是一种有效的毒药。虽然随着科学的发展,自杀的手段也日新月异,但氰化物作为干净、迅速而无痛苦的自杀手段,很受人青睐。
看着她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发青,刘坤从车后箱里取出一瓶助燃剂倒在张春莹的尸体上。
这具尸体虽然失去了生命,但还是有些魅力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春莹在这时死去是一件好事,至少她留在世上的一切都还会让人有好感。
如果她的丈夫和儿子能幸运地活到轮到他们离开的时候,他们也许会想念这个美丽的妻子和母亲吧。
刘坤取出枪,扣动了扳机,一道火光喷出,张春莹身体一下子被火舌吞没。在火光中,她的身体开始拼命扭动,发出尖利的声音。
尽管刘坤早已见过了这场面,却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当然,这声音不是她发出的,可是听起来却象是她在挣扎喊着救命。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这具会“动”的尸体化成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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