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石塔之下

两人偷偷地摸进了石塔内，石塔仅有五层，每一层的守卫不过寥寥数人，谢念带着洛西，稍微留意一些就可以轻易躲避开。

        这座石塔从外面看像一座牢狱，里面更像牢狱，甬道狭长漆黑，仅靠墙壁上几盏燃着的油灯来照明，两边有点像关押犯人的牢房。透过微暗的灯光勉强可以看的见里面的狼藉，地上泼洒着一些看不清的阿堵物，空气中的味道和方才院落中的一模一样，铁闸门上不知糊着些什么，洛西凑过去看了看，才发现那是已经干涸了的血迹，黑黢黢的角落里躺着一个看不清样貌的黑影。

        这比他们玩的鬼屋还要可怕，空气中那股似有若无的冷气钻入后脖颈，直往脑门上钻。

        她脸色苍白地向后退了几步，撞在了谢念的胸膛上，声音颤抖着问：“阿念，你看那个，是人吗？”

        谢念伸手揽着她，以防她摔倒，他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捕捉到了一丝血腥气。墙上的油灯散发着微弱的灯光，烛光如豆，谢念一把将灯取了下来，想要凑前去看个分明，洛西胆战心惊地跟在他身后。

        借着微弱的烛火，洛西隐约看到里面躺着的并不是人，她刚松了口气，就被眼前的画面恶心到了。躺在那儿的是一匹已经死透了的沙狼，尸体还没来得及拖走处理，沙狼受了很重的伤，身上有深浅不一的伤口，腹部被豁开了一条大口子，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看起来不像刀剑所伤，倒像是被什么猛兽撕咬所致，棕黄色的皮毛脏兮兮的，这头沙狼至少死了有一些时日了，尸身已经开始腐烂生蛆。

        洛西的胃里已经开始翻江倒海，她忍着想要作呕的冲动，转头去看谢念，发现这人神色如常，甚至还伸手去摸栏杆上的血迹。谢念一扭头，就看到洛西苍白的小脸，只当她是被这一幕吓到了，便安慰道：“莫怕，这不是人血。”

        洛西一脸欲言又止，她艰难道：“我不是害怕，我只是有些不舒服。”

        她也许是看不了这等血腥残暴的画面，可这对常年杀人的谢念来说，却是习以为常。

        洛西强忍着身上的不适，正要催促谢念离开这里，去别的地方调查。这时，一只白净纤长，骨节分明的手伸到她面前来，手指里捏着一枚青色的药丸，药丸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谢念身上的味道有些像。

        很明显，这是给她的，洛西也没有客气，接过药丸便吞了下去。顿时，一股清新爽神的气息从头顶灌下，洛西喘了口气之余，拉着谢念扭头就走。

        洛西含着药丸，感觉好了很多，现下也可以分神来观察这座石塔内部，令洛西感到疑惑的是，这偌大的第一层，越往里走，看守的人越少，到了这里竟然无人看守。他们跟着的那两人也跟丢了，总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吧。

        谢念一直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就像一尊隐身在黑暗里的守护神，他打量着周围的石壁，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洛西拽了拽他的衣袖，不解道：“阿念，你怎么在发呆啊？这堵破墙有什么好看的。”说完，便凑了过来，谢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

        “阿念，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于是，谢念在洛西的注视下，将墙壁上另一盏油灯拿了下来，他一手一盏灯，展示给洛西看：“这盏灯和其他灯不一样，其余灯芯皆朝向东面，唯有这盏，灯芯是朝向西面的。”

        洛西不得不佩服谢念这超强的观察力，由衷地赞叹道：“阿念，你真厉”后半句未曾开口，洛西只觉脚下一空，身体骤然失重，竟然跌了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谢念急忙将洛西护在怀里，在下坠的过程中，谢念一个转身，将自己转向下方。落地后，洛西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谢念身上，少年身子并不强壮，但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肌肉，摸起来手感甚好。洛西心中感叹道，阿念这具身体只是看着瘦，但是劲儿却是非常大的，就是俗话说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吧。所幸，深度不过数丈而已，他二人应该没有摔坏，更何况还有谢念护着她，几乎是毫发无伤了。

        洛西关切道：“阿念，你没事儿吧。”

        一抬头便对上了谢念幽幽的眼神，平日冷静自持仿若冰面的眼神，此刻竟然有破冰的迹象，他似是忍无可忍地说道：“别再乱摸了，从我身上起来。”

        洛西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放在了谢念的额，胸肌上。她尴尬地从谢念身上爬起来，一边爬，一边道歉。这条暗道一丝火光全无，她当然也没有注意到谢念红透了的耳根。

        过去十几年来，他一直独来独往，手持一柄泄玉流芳行走于暗夜之中，杀人无数的他，一身戾气，人人皆言他是一尊凶神恶煞的杀神，何曾有人敢这样毫不设防地接近他，让他一次又一次失去冷静。

        谢念压下心中情绪，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照亮了周围小小的一块地方，头顶的石板早已闭合，想出去是不可能的，四周皆是厚实的墙壁，没有岔路，只能往前走。

        他们在暗道中摸索着，前方是无尽的黑暗，好像有一只张开大口的巨兽，等着把他们吞吃入腹。洛西紧紧抓着谢念的衣袖，生怕和他走散。

        这条暗道似乎没有尽头，两人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动藏在暗处的人。不知走了多久，谢念突然停下了脚步，洛西疑惑道：“怎么了吗？你发现了什么？”

        谢念侧着脸看她，漆黑的眼睛骤然发亮，他轻声道：“有血的味道。”

        洛西吸了吸鼻子，却只闻到了灰尘和发霉的味道，她不解道：“是不是闻错了。”话刚说完，她突然想到谢念刺客的身份，兴许刺客天生便对血腥味就有超强的感知力，于是她立马改口道：“从哪里来的血腥味？”

        谢念并没有立马回答她，而是更加小心地在黑暗里探索，脚步声放的极轻，几乎没有一丝声音。洛西也不由自主地摒住了呼吸。

        越往前走，血腥味越浓，连洛西也能感觉到这股犹如实质的血腥味。她想起以前在杂志上看到的科普小知识，一个成年人体内的鲜血也不过在4200-4500ml之间，这么浓的血腥味，到底是死了多少活物，才能这般浓郁。越想越害怕，洛西连忙赶紧打消这个念头。

        前方的直道，出现了一处弯角，到这里，前方出现了一丝光亮，谢念连忙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二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处。

        里面传出人的交谈声。

        “大人，这么多还是不够吗？”

        这个声音好耳熟，洛西瞪大了眼睛看向谢念，无声地对了一个口型，阿布尔津。

        谢念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听。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回答道：“远远不够，还需要更多。”

        “可是”阿布尔津有些迟疑地说道，“库布台城周围的活物已经快要被抓光了，那些土蜥服下我们的药物已经变得如此凶残，想要再抓会废很多力气。”

        被称作大人的人冷哼一声：“要土蜥何用？”

        阿布尔津却有些为难道：“大人，可是沙狼数量已经大大锐减，我们不如”说到这里，他似乎陷入了痛苦的思想挣扎中，“不如收手吧！”现在死的只是一些畜生，可是等畜生死光了呢？下一个是不是就轮到库布台城的活人了呢？

        那位大人却毫不理会他的挣扎，仍旧自顾自地说道：“沙狼终究是畜生，这药性太强，抗不过实属正常，既然沙狼不够了，那也不是没有办法。”

        阿布尔津连忙追问道：“大人有何办法？”

        大人笑了一声，只不过那笑声实在是阴森的很，他语气里多了几分玩味道：“畜生没了，还有活人不是吗？”

        阿布尔津心中一惊，心道果然如此，他面露难色，艰难道：“大人，用活人这不好吧。”

        “怎么？你不愿意？现在想要反悔了？”大人嘲讽似的嗤笑一声，“你们凭借着此药才能成功驯服野兽，你们靠着这个获得了月梵可汗，乃至大夏国君的喜爱，如今想要过河拆桥了。”

        阿布尔津前额直冒冷汗，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这个身材矮小，目露狠色的大夏人。他们库布台城靠近空桑和大夏边界，常年饱受战乱侵扰。更何况这里飞沙走石，气候干旱，牲畜在这里根本存活不了，他们库布台城人几乎要活不下去，年年都有迁出去的人，那个时候，这里和死城无异。

        就在这时，这个人来到了库布台城，他自称是一个来自大夏朝的云游郎中，他带来了一种深红色的药物，猛兽食之，会变得失去凶性，目光痴迷，任凭人类摆布。库布台城人便专心饲养起野兽来，将失去凶性的野兽卖给月梵贵族赏玩，后来名声越来越大，甚至传到了大夏国君耳中，将驯兽作为朝贡之品献给大夏国君，库布台城由此得到了一线生机。

        可是，事情逐渐发生了偏离，先是有很多不认识的人来到这里，他们似乎认识这位大人，并且私底下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这位大人只说这些是他的弟子，他也没有多作怀疑。

        直到某一天，这药的药性逐渐脱离掌控，野兽吃了以后会发狂而死，沙狼死了一批又一批。有一只土蜥被喂下那药之后，并没有死，反而活蹦乱跳，他便将它放回了大漠，不成想，原本性格温顺，胆小怕人的土蜥会变得凶残好斗，甚至会残害同类，咬食人类。

        阿布尔津兀自在那边苦痛挣扎，洛西这个偷听的却是一头雾水，她想用眼神询问一下谢念，她推了推身旁的少年，却发现他衣服下的肌肉早已紧绷，那双清亮的黑眸更是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染上了骇人的血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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