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周行秦历
周王东迁后,自己的地盘本来就不大,又分出一大块给周公,自己的地盘更小了。而这周公的家里也不安分,两代之后,周公的小儿子周根在赵、韩两国的支持下发动叛乱,攻打自己的哥哥。当时的周王周显王迫于无奈,只得再将周根封在东边的故巩国。这样,在洛阳这片土地上就有了西周和东周两个国家,几乎把周王的土地给分光了。周王几乎只能蜷缩在成周城中。而成周城,这时也不再被称为成周,而称为洛阳。狭义的洛阳就是指成周,以及它周围还归周王直接统辖的一小块区域。
大约半个世纪前,秦武王率领大军开进洛阳,偏要掂量掂量周国九鼎的分量。当时周王才刚刚即位八年,还年轻气盛,坚决不允。秦武王也不与他多说,直接把他轰出了洛阳!可怜的周王不得不搬去与西周公同住。西周公的地盘比周王大,城池比成周要阔得多,周王这一住,竟然也就不走了。周王和西周公两套班子合署办公,五十多年下来,西周公所在的城池越发繁华起来,而成周反而显得有些衰败了。后来,西周公所在的城池被称为“王城”,当时叫“河南”。
蔡泽进入了洛阳城(成周),而不是河南。河南是西周公的地盘,而西周公已经投降了秦王,秦王派人出使河南还勉强可以接受;但洛阳不然,这里是周天子的城池,而周天子是天下共主,理论上说,连秦王都还是他的下属,至少也是同事,派人进洛阳过秦国的新年,这算怎么回事?
这里还要再补充两句,在当时,“授时”是天子每年最重要的一项活动,其意义不下于祭天。所谓授时,就是颁布历法。天子要在每年的新年,向本国臣民颁布下一年的日历;这份日历就是臣民一年内的活动大纲,哪天翻土,哪天播种,哪天祭祀什么神,哪天收获,上面纪录得清清楚楚。接受周历,表明将按照周的行动计划行事,受周人的神管辖;而接受秦历,自然意味着将按秦人的规划行事,接受秦人的神管辖!所以,过谁的新年,是一场灵魂深处的革命!现代考古有迹象表明,秦甚至在统一全国后,依然允许楚地推行楚国的历法,客观上这可能是因为长江流域的人类活动节律与黄河流域有很大不同,采用秦历会造成生产生活的重大混乱;而主观上,楚人更加崇信鬼神,他们的信仰体系与中原体系十分不同,不宜采用秦历。
十月初一,成周和河南的所有商贩都被勒令闭市十天过年,洛阳城里的人提前得到消息的,早早的储备了食物和用具,那些比较闭塞的,十天里买不到任何东西,急得几乎发疯。
在洛阳城做大生意的,不仅仅在洛阳,河南和巩城也都会有自家的生意,河南和洛阳没有了生意,他们会将客户引导到巩城。而那些对周国怀有忠心的人,则对秦国这种行为十分抵触。
不仅是商业上的不便,蔡泽还在秦国新年,专门到河南,为周王献寿!周王被逼着全副衮冕,坐在王座上,接受蔡泽的献礼,和百官的庆贺!还要赐宴、歌舞,周王庆新年的全套流程,都要在今天重现;秦王庆新年的新程序也要加入。周王已经七十多岁,在年初伐秦失败后,又被洛阳城里的商户讨债,又惊又气,病卧在床已经好几个月了,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他痰喘如牛,面色青紫,垂垂将毙!西周公作为周王的相,为周王里外应付着,竭力让仪式圆满,不让周王出糗!
周臣都知道周王的身体经不起折腾,在礼节式地拜过寿后,就要离去;但蔡泽坚决不允,秦人把住宫门,一定要按习俗熬过夜半,等待鸡鸣!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周国群臣被羁押着,渡过了秦国的新年!而周王在群臣辞去后,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在洛阳的人民痛苦地渡过秦国新年之际,邯郸的军队已经集结完毕,开始整训。邯郸解围之初,赵军仓促成军,仓促出战,在与王龁的交战中,表现得很不理想,伤亡惨重。年初,邯郸吸取教训,没有急于参与与秦军的作战,宁肯多耗费些粮食,对赵军进行了近一个月的训练,任由秦军突破到宁新中,然后才与联军联手,将秦军挤出了河内。年末,粮食的问题已经比年初改善了不少,赵王可以拿出更多的粮食投入训练中。这一次应召入伍的人较之年初有了更加充实的粮食供应,武器的配备也更加齐全,只持有棍棒的人数大为降低。
连续多年的战争饥馑,邯郸的人口减少得十分明显,说这十万人已经是邯郸最后的家底也不过分。这十万人出征后,邯郸可能周围再也集结不起一支像样的队伍,万一有敌来袭,最多只能在王城坚守一段时间了。这自然是十分危险的,但赵王还是决定派出这十万人,到河东为韩魏打地盘,就为了得到韩魏许诺的钱粮!只不过,赵王暗地里叮嘱廉颇,一定要谨慎使用兵力,不要遭受不必要的损失,最好能等待楼昌的消息!
赵王派出楼昌,名义上是向秦国问罪,以安诸侯之心,实际上是商议两国罢兵的事。赵王的要求十分奇特,一方面,他要与秦国作战以获取诸侯的援助;另一方面,他又希望与秦国的作战不要带来秦国的报复,甚至最好秦国不要加以抵抗。他自己也知道这些要求十分奇皅,所以他把谈判的全部权力都下放给楼昌,允许他便宜行事,如何谈,谈到什么程度,取得什么成果,都没有关系,重点是我要打,你不能打!
楼昌回来时,赵军还在集训中,并没有开往前线。廉颇自然不会留在邯郸训练士兵,他在上党指挥着对端氏和河东的侦察。还在晋国的时候,赵的封地比较靠北,对汾上、安邑一带的情况并不了解,他只能从韩魏两国官员的口中,打探河东的山川形势,城邑分布。韩国退出河东最晚,韩军将领提供了最为详尽的资料,对出击河东的路线进行了详细规划,并且标明了那些可能会棘手的城邑。
要打击河东,最先必须突破秦军以端氏为据点的少水防线。这个区域作战的困难之处在于,作战区域过于狭小,兵力无法展开,联军空有雄厚的兵力,却无用武之地。他也尝试着让韩军或魏军派出少量部队与端氏的秦军接触,以便探明秦军的虚实,但两国将领均不接受。魏将还明言,魏军只出南阳,而不会将兵力用于河东!楚将更是袖手旁观,仿佛自己来上党,就是来种地的。
韩魏楚三国的部队都是从去年秋收后就开始集结,到如今整整一年时间,不得与家人团聚。这一年时间里,前半年,他们先是被告知将要随周王伐秦,随后又被将军摎拖着长途跋涉,最后,则通过一条狭窄的山道,进入了上党。到上党时,春播时机已经过了,他们只能开垦荒地,整修水利,甚至重修城池。这些事在各诸侯国都是在农闲季节,抽空干上一二十天,现在几乎要每天都做,士兵们都颇有怨言,甚至有不少开小差的。
最困难的还是楚国的士兵,他们跋涉的距离最远,从水乡到山区,生活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水土不服,疾病丛生,全军上下几乎无人没有生过病,就连芒申,虽然在大梁生活了很长时间,适应北方的粟米粥,但也被这里干燥的空气和几乎无穷无尽的野生动物搞得病了好几场。楚军除了开小差外,病死的概率也远远高于其他诸侯的士兵。这造成楚军战斗力严重下降。在上党这种严酷的环境下,不能干活还老病病歪歪,楚军受到其他诸侯军队的一致鄙视。
芒申身心俱疲,几乎也要开小差。阳翟人送给他的几个美女不过一年时间,就已经形容憔悴,不复昔日光采,而且疾病缠身,终日以泪洗面。眼见秋去冬来,打仗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芒申忧心如焚,不知所之。最可怕的是,他与陈城之间的联络完全中断,他孤军在外,既不知道外界的变化,也不知道自己的任务。
廉颇按时巡视各军,督率训练,奖励士气。对其他诸侯的军队他似乎还能起些作用,对楚军则完全没有办法。楚军就像一滩烂泥,完全糊不上墙。廉颇摇头叹息不已:楚国是诸侯国中最强大的国家,可偏偏它的军队最不能在困难中苦撑,这让其他国家怎么靠得上?最终可能还得靠自己。
这时,邯郸的使者来到上党,向廉颇传达楼昌与秦王的秘密协议。这个协议自然不能向其他诸侯透露,否则还怎么要钱?使者道:“秦愿弃安邑而保汾上,留翼城、曲沃、绛不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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