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建初三十一年，八月十五日。

        晨光熹微，金光悄悄钻进屋内，淡淡檀香装点闺阁，如蒲扇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女子猛地睁开了眼，柔荑稍稍用力，从榻中起身。

        听到内室有了声响，念夏手捧铜盆推门而入，“小姐，您醒啦。今儿是中秋节，小姐本就花容月貌，再加好生打扮，在宫宴中定能艳压群芳呢。”看着姜明玉怔怔的眼眸，猜想小姐还没睡醒呢，念夏抿嘴一笑，拿起脸帕就准备伺候小姐梳洗。

        念夏不应在董府中吗，何时来了淄郢城？姜明玉内心充盈着不解，目光扫视周围，布景很是眼熟，这就是她未出阁时的闺房。

        姜明玉玉手拂过念夏递过来的罗裙，甚至没来得及踏上鞋履就慌张跑到铜镜旁。眼前的女子柳眉弯弯、下面一双杏眼顾盼生姿，鹅蛋小脸上还带着几分青涩。颤抖的手轻抚在镜中人身上，姜明玉的心怦怦直跳，克制住自己的激动，问道：

        “念夏，今是几年？”

        “今年是建初三十一年。”看着小姐异乎平常的举动，念夏脸色苍白，嗓音慌乱。

        “念夏，帮我梳妆。”听到念夏的回答，姜明玉紧绷的身子松懈下来，没想到上天真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既然如此，就要好好把握，姜明玉眼里闪过一丝坚定。草草抚慰了一下念夏，姜明玉直接回想起前世的宫宴。

        董毅明入军三年，早已从无名小卒爬至参领的位置。此次入京，随指挥使一同述职。本以董毅明当今的官职，并无资格参加宫宴，奈何获得当朝天子盛赞，这才破例让他参加。想到不久后就能与夫君见面，姜明玉就压不住上翘的嘴角。

        见小姐神情正常，念夏终于松了一口气。双手灵巧地为姜明玉绾发，从妆奁拿起一只精致的钿子，轻轻插入青丝中。稍稍晃了晃头，姜明玉满意的不得了。

        时间转瞬即逝，来到了赴宴的时刻。父亲和哥哥已骑马出发，姜明玉和母亲也刚坐上马车。

        “娇娇，宫中不比姜府。时刻记得谨言慎行，压一压你那跳脱的性子。”姜夫人点了点姜明玉的鼻头，声中带着数不尽的宠溺。

        姜明玉环着母亲的手臂，依恋地在母亲怀中蹭了蹭，带着几分娇俏地回答：

        “女儿明白~”

        马车转瞬间就进入了皇宫。姜明玉随母亲步伐走入席中，听着京中贵妇的寒暄。姜明玉懒懒扫过四周，不经意间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常服遮不住久经沙场的厉气，站在一群文人旁更显身躯伟岸。本想定睛仔细打量打量，却被一粉裳女子拦去了路。

        这女子熟稔地拉过姜明玉的手，悄咪咪地凑近，小声说道：

        “明玉，你哥哥没来吗，怎么没有看到你哥哥呢？”

        姜明玉哑然失笑，报复性地捏了捏女子的手：

        “好你个大理寺卿的女儿，见了面都不先打问我，到管起了我哥哥。”

        姜明玉说到这儿停了停，小声调笑道：“莫不是你沈眉景要做我嫂嫂了。”

        女子不由羞红了脸，轻声跺了跺脚，与姜明玉嬉戏起来。

        男子敏锐地捕捉到观察的目光，姜家姑娘在明暗交织的宫灯下巧笑倩兮，见是她，不由扬唇浅笑，眼里染上几分柔色。

        不多时，群臣拥着灵武帝入宴，众人行礼入座。姜明玉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四皇子在皇帝右侧入座，奇怪不见太子殿下。

        灵武帝膝下有五位皇子、两位公主。太子殿下是先皇后所出，文韬武略样样通，已有储君之范；这四皇子一派纨绔相、一张嘴能说善道，倒也颇得皇帝喜爱，得亏是皇家子弟，京中所犯的事儿都压下去了；其他三位皇子多少有些平常了。

        一开始，众臣多少有些拘束；几轮推杯换盏间后，也倒放开了，一时间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几杯果酒下肚，脸颊有些红热，姜明玉打算去外面走走。

        凉风习习，姜明玉走在青砖路上，脑子顿时清醒了几分。见前方凉亭下人影闪烁，停下了脚步。似听到了声响，那人回头瞧了过来，略有迟疑，还是挥手叫另一人离去，自己则向着姜明玉方向走来。

        在姜明玉目前站定，抱拳行礼，“姜姑娘。”他举动克制又有礼。

        待他走进，姜明玉认出了眼前之人，欲走进又意识到两人的关系不同前世，双手交叠，略一行礼，“毅明哥哥。”

        董毅明面前的女子身穿淡青色织锦长裙，不堪一握的腰身隐在其中，肌肤如若凝脂般细滑，几分酒色挂在其间，甩不掉小女儿家的憨态。

        “我前些日子在京城置了宅子，他日便登门拜访。”略一迟疑，还是问道：

        “你近些年可好？”

        “一切都好。只是不见毅明哥哥，时日间颇为无趣。”听到熟悉的嗓音，姜明玉差点没止住眼中的氤氲，借着酒意大胆倾诉。

        没有料到少女如此直白，耳垂不由晕上红意，夜色掩着，倒也没让身旁女子瞧见。只岔开话题道：

        “外面凉，玉儿还是赶紧回宫宴吧。”

        姜明玉注意到董毅明的称呼，毅明哥哥少时便如此称呼，少女娇俏一笑，也转身回了宫宴。

        夜晚，姜府。

        姜明玉回味着今日的相遇，憨憨笑着，忍不住将头缩进衾中，期待着董毅明登门拜访的那一天，不知不觉进入了梦想。

        迷迷糊糊间，姜明玉又一次回到了淄郢城，看着病榻上的董毅明，猛地惊醒，冷汗打湿了云鬓，耳畔不断回响着“董将军殉了！”

        守夜的丫鬟听见内阁的声响，赶紧点上烛芯，倒上一杯清水给小姐端过去。

        拿过杯盏，狠狠灌了一口，姜明玉这才感觉心中的惊慌稍微压下去了些。重来一世不是让自己享乐终日的，自己的心愿、毅明身死的真相都在等着自己，姜明玉眼中划过一丝苦涩，深知自己要早日做好打算了。这一夜，终是没能安寝。

        第二日一早，急匆匆吃过早餐，姜明玉就赶紧到锦绣轩拜见母亲。

        “什么？你要比武招亲？”见女儿一脸决然，母亲惊得放下手中的杯盏。眉头紧皱，认真开导女儿道：

        “依母亲看，此事不妥。这凌江国二百年历史，没有女子比武招亲的先例；国人皆认为女子抛头露面、比武招亲是蛮夷之族才会选择的方式。”

        “谁说女子就不能抛头露面。”姜明玉小声反驳道，声音窸窸窣窣倒没让姜夫人听清楚。

        只见姜明玉赌气般地扭过头去，姜夫人又补充道：“娘亲最初教你练武，也不过是想留给你防身之计，也非让你寻一武功盖世的之人啊。这京中好儿郎，哪一个不让人惊叹呢。”

        姜夫人拉过女儿的手，轻轻拍了拍，语重心长地说：

        “未得相处，匆匆比武定下夫婿，又怎能保证日后的幸福呢？你是我的女儿，年龄尚小，我又怎么忍心把你早早嫁出去呢？”

        听到姜夫人的话，姜明玉这次有了底气反驳“谁说京中好儿郎就一定能给女儿幸福，等到时宅院一方，岁月漫漫，只晓得与旁人拈酸吃醋。”

        “再说，谁说我的心上人不会拿着□□、披着战甲迎我回家呢。”说到这儿，姜明玉失了几分底气，声音也越来越小。

        听着姜明玉赌气般的言语，姜夫人略微松了口气，只当是话本子看多了，说不定过几天就忘了，便随便搪塞几句，将明玉打发走了。

        姜明玉一旦认定一件事，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心烦意乱间，直接去沈府向闺中好友诉苦了。

        “什么？你要比武招亲？你不要你的毅明哥哥啦？”沈眉景听到姜明玉的打算时，也不由吃了惊。

        “恐怕明玉成不了董毅明的小娇娇喽。”沈眉景忍不住幸灾乐祸。

        看着好友咧开就闭不上的嘴，姜明玉白了她一眼，上去就是一个脑壳蹦。心头笼罩着一层乌云，心想怎么才能合情合理地举办呢。

        姜府，书房。

        姜明玉认真向父亲说了自己比武招亲的想法。

        女儿一向有主见，姜父不认为这是她的一时兴起。带着几分沉思，瞟过姜明月严肃的面庞，姜父能感觉到女儿隐瞒了些什么，既然她不愿说，他也不能硬逼女儿。

        眸中带着姜明玉看不懂的深色，姜父分析起了朝中局势，从小小军户爬到都指挥使的位置，手中握着实权，当今圣上不可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朝中权臣；成为皇家媳妇又难免卷入皇权争夺中。

        如今女儿主动提起比武招亲，也不失为一种好方式。转瞬之间，心思早已百转千回，嗓音深沉，说：“此时非儿戏，容我考虑考虑。”

        姜明玉见父亲回答，喜形于色，认为事成的可能大大增加。

        夜晚，姜父说起此事，夫人有些埋怨，姜父只得细细解释，内心也有些担忧。京中不少人觊觎自家女儿，就怕有人竟使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听说那曹家的小子，可算不得光明，就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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