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今日是国子监入学后第一次考试，为了她爹和她哥的名声，还有心里那点儿莫名的胜负欲，昭昭刻苦学了一整晚，翌日眼下挂着两团灰青踏进了国子监。

        好在考题不算难，里头许多内容都是阿爹小时候经常在她耳边念叨的，都印在脑子里，不记得都不行。

        写完考卷，昭昭转着笔，等待着博士收考卷。

        忽然，一道白影从她桌前掠过，昭昭一抬头，正看到景怀瑜从她面前经过。

        经过时候的飘飞的衣袂带倒了她的墨碟，桌上乌黑的墨汁蜿蜒，昭昭赶紧拿起考卷。

        再朝门边看去，已经不见人影。

        昭昭咬了咬后槽牙，将考卷提前交给了博士，挎着书袋出了门。

        今日国子监只有一堂考试便可回家，博士见她做的尚可，倒也没为难她，让她提早交了卷。

        昭昭小跑着来到墙那头，果不其然一道身影从墙头越下，轻盈落至地面。

        待站起，又是一副清冷得不可方物的公子风度。

        昭昭手中拈了一枝树枝，指了指裙子上尚未干涸的墨迹，皱眉看着他。

        “你放才打翻了我的墨碟。”

        景怀瑜瞥了眼，从袖中拿出几片铜板，在墙角的石桌上排成一排。

        意思不言自明。

        昭昭眉头皱得更深，她不要钱，只是要一句道歉而已。

        景怀瑜又拿了几个铜板出来，同样放在桌上，转身道：“这些，够买两件。”

        “我要的是道歉！”昭昭气红了眼。她就没见过比景怀瑜还不懂礼数的！明明是他弄翻了她的墨碟，看他这理直气壮的样子，怎么弄得像她做错了似的？！

        对面的人却好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径直步入了竹林。

        昭昭忿忿不已，冲着他的背影狠狠踢了一脚。

        “难怪你父亲不喜欢你，我也不喜欢你！”

        恣意傲慢，不恭不逊，还毒舌，谁瞎了眼才会喜欢他！

        景怀瑜脚步停顿了半刻，继续往竹林深处走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昭昭说完，盯着他的背影，忽然生出几丝悔意。

        她这算是揭了他的伤疤吧？

        但紧接着衣裳上的墨迹很快转移了她的关注，恼意立即又压倒了悔意。

        -

        酒肆里，明溅谈起方才在竹林里听到的话，脸上掩饰不住的震惊。

        “沈昭昭这样说，濯缨竟也没生气。”

        景大人的事，他们也都知道，但这么多年来却无一人敢在他面前谈论此事。为的就是不让八年之前的事情重演，哪知这姑娘是个大胆的，当着濯缨的面给嘲讽了个明明白白。

        也只有濯缨，能把火气压得下来。换作他，早该气炸了。

        问了半晌，里头却没传来任何回音。

        几人对视一眼，望屏风后望去。

        一片山水之间，朦胧隐出浅淡的人影。少年临窗而立，神色若隐若现，不知在想些什么。

        -

        昭昭等下考后收拾了下一团糟的木桌，带着满手黑漆漆的墨汁回了府。

        用香胰子仔仔细细洗了手，昭昭才如往常一样钻进了自家阿姐的闺房内。

        听着门被缓缓推开的声响，沈灼意无须回头便知道是小妹进来了。从小到大便是这样，一做错了事就偷偷拉开门，藏在她被褥里躲阿娘。害怕被责骂，连入门的动作都透着谨慎小心。

        “阿姐又在写什么？”昭昭走过去瞅了眼，发现信的开头又是那个熟悉的“容璋”。

        昭昭翘起唇，心中纳闷。

        阿姐又不告诉她是哪家的公子，不然她准得去瞅一眼。能让阿姐如此真心以待，一定不是简单人物。

        昭昭想着的功夫，沈灼意已经将信叠好放进了信封。

        忽然间，昭昭忽然闻到一丝淡香，很淡，几不可闻。她仔细嗅了嗅，发觉这淡香是兰花的味道，应该是从桌上的信纸上飘出来的。

        奇怪，这气味她怎好像在宫里闻到过？

        还未等她细想，沈灼意揽过她的肩，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

        “走，咱们去街上逛逛。”

        说是去街上逛，姐妹两人泾渭分明。沈灼意逛遍长安城大小成衣坊，不停买买买。昭昭则是逛遍长安城大小食铺，不停吃吃吃。

        沈灼意一脸怜惜的捧起她的脸，感慨万千。

        “照你这样吃下去，怕是没有哪家公子敢娶你了。”

        昭昭一口咬下糯米糕，舔了舔唇，“若是没人要，那我就跟阿姐混。”昭昭弯了弯唇，把糕点凑到她嘴边，“阿姐不要我吗？”

        “要要要，”沈灼意把糕点重新塞回她嘴里，无奈摇头，“真是服了你了，小祖宗。”

        昭昭拉着她的衣角撒娇，脑袋在她蹭了蹭，“我就知道阿姐最好啦！”

        沈灼意笑着拉开她，“行了行了，满嘴的油，别脏了我的新衣裙。”

        昭昭重新站好，拂了拂衣裙。街上人来人往，昭昭视线不经意一瞟，一对男女骤然闯入眼帘。

        男的是昨日她才呛过声的景怀瑜他爹，而旁边那个她未曾见过，但肯定不是他娘，毕竟他娘都去世七八年了。

        那女子似乎比景行均还大上一轮，眼角已有几丝皱纹，小腹微鼓，似乎是怀了孕。

        两人相互挽着穿过闹市，女人脸上扬着甜腻的笑，在外人眼中，看上去就是一派夫妻情深。

        “昭昭，怎么了？”

        “阿姐，景大人旁边的那位女子，是谁？”

        顺着她的目光，沈灼意看去。

        “是他的妾。”这两人时不时在长安城招摇过市的，她就是不想知道都难。

        昭昭面露惑色，“他的妾？那为何我从未见过她出入景家大门？”

        沈灼意收回目光，压低声：“你有所不知，这妾室也不知给景大人下了什么迷魂汤，把景大人神魂颠倒的。明明是个妾，却当成眼珠子护着，连正妻都不要了。当年她入了府之后，独得宠爱，景怀瑜当年丧母之后，便养在她膝下，被她每日毒打，差点命都没了。若不是景将军班师回朝，他怕是要”

        昭昭呼吸有些艰难，缓缓问：“那后来呢？”

        “后来？”沈灼意轻叹一声，“后来景将军将她赶了出去，还说要是景大人不服，就要把他赶出家门。”

        昭昭盯着脚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他父亲不喜他，竟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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