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题帕
时隔一载，宛贵妃突然将这个取出来，许静辰一时不知何故，少不得定了定心神，表情复杂地看向宛贵妃。
宛贵妃似是怕许静辰多想，不待他开口，便语重心长地解释道：“辰儿，从今以后，你可以自己存着它了。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许静辰桃目圆睁，神色间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寥寥数语，包含的信息量委实有点大，许静辰不敢妄加揣测，半晌后终是敛了眸子，黯然道：“父皇……这是何意……”
宛贵妃若有所思地看着许静辰，神色颇为纠结，良久终是轻叹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拿过许静辰手中的盒子，轻轻盖好盖子，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
许静辰不明所以地看着，但见宛贵妃不动声色地执起笔来，一边蘸墨一边言道：“辰儿，无论如何，有一点你要明白，阿娴她始终记挂着你，她的心里，从未有一时一刻忘记过你。”
许静辰面不改色，亦未有言语。因为这一点，他从来都是明白的。
宛贵妃也似乎没想着要他回应，蘸好墨后，回身将笔递给许静辰，别有深意地继续说道：“礼尚往来，阿娴送你愿君安，你是不是也该，送她点什么？这些日子里，她也在为你悬着心呢。”
茫然接过宛贵妃手中的笔，许静辰有些怔愣，薄唇几度轻启，却都是欲说还休，最后，终是将笔又搁在了桌子上。
宛贵妃脸色微变，正欲开口再劝几句，却见许静辰敛目垂首，默默将手伸进衣襟，缓缓自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来。
那帕子叠得整整齐齐，乍一看与许静辰惯用的白帕没什么区别。
直到许静辰将那帕子展开，宛贵妃才清晰地看见，那雪白的帕子四角，分别绣着梅、兰、竹、菊君子四花，小巧精致，惟妙惟肖。
宛贵妃冷眼瞧着，心中已有了几分道理，只见许静辰将那帕子平铺在桌子上的白纸上，而后重新执起了笔。
抬眼细思片刻，许静辰终于在那帕子上落墨，认认真真地写道：
晓梦华年浅，云心念卿欢。
长忆灵犀雪，静辰为君安。
蝇头小楷，恰到好处，一如少年的眉眼，温润里透着俊逸，恬淡中隐着明媚，刚柔并济，清贵无双，神清骨秀，渺渺出尘。
宛贵妃会心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辰儿放心，君若安，卿自欢。”
君若安，卿自欢。君若不安，卿又何欢。
宛贵妃虽未尽意，许静辰已然会意。
毓宸殿里，母子二人，亦从来都是彼此的知己。
良久，帕上墨迹已干，宛贵妃小心翼翼地将帕子叠好，收入自己怀中，欣慰一笑道：“辰儿题帕之意，阿娴会欢喜的。”
许静辰唇角微勾，笑容仍是有些勉强，若有所思片刻后，终是忍不住问道：“母妃，娴儿腹中的孩子……”
本就不知道该问不该问，但见宛贵妃脸色骤变，许静辰少不得赶紧打住，将后面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有些失落地敛了眉目。
“六个多月了，胎象稳固，一切安好，年底差不多就生了。”
宛贵妃有些突兀地说道，“太医说，多半是个小公主，陛下挺上心的，名字都定好了，若果真是个小公主，便叫玥儿。”
玥儿……许姝玥……的确是个公主的名字。曾几何时，他总渴望有个小皇妹，只是他做梦都想不到，上天会以这样的方式眷顾他。
许静辰略带苦涩地笑了笑，低垂的眸中隐着一抹怅然若失，无心地说道：“若果真是个小皇妹，不知道会不会与皇姐们一样，生得极像父皇。”
此话一出，宛贵妃的脸色瞬间变得异常难看，幸好许静辰垂着眼，没有及时发现。
而宛贵妃也十分及时地调整好了心绪，不动声色地赔笑道：“哈，说不定，生得极像阿娴呢。”
许静辰依旧低垂着眼，若有所思，半晌未再言语。
也对，他那不知所踪的胞妹金枝，不就生得极像宛贵妃么。
金枝……美人吹埙图……
偏偏吹的是埙，是天意弄人，还是那皇甫烈，刻意为之呢……
想到这个，许静辰又不禁心中一痛，为了不让宛贵妃察觉，他只好拼命收了收心神，强迫自己先不要再细想了。
神色莫名地看了许静辰半晌，宛贵妃忽然长舒了一口气，试探着说道：“那日，我去落霞宫看望阿娴，她说，若是她腹中的孩子，能有个年纪相仿的玩伴就好了。”
许静辰闻言，倏忽抬眼，却仍是无言以对。
宛贵妃之意，再明了不过，他又岂能听不出来。
只是，因着对娴儿的难以释怀，他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婵儿。
浴兰斋那一次，是他足足做了半个月的心理斗争，才勉强说服了自己一时半刻，予了婵儿一个成全。
婵儿很好，他也知道，可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啊。
“哎，辰儿，母妃明白你的心情，感情之事总归不好强求。”
看出了许静辰眼底的为难，宛贵妃少不得语重心长道，“只是你要明白，婵儿是你的结发妻子，此事早已成定局。”
“你又身为华舜储君，要知道，储君大婚一载，正妃若无子嗣，则需另选侧妃。”
“倘若你觉得与婵儿亲近，便是辜负了阿娴，那么，阿娴如今已怀了陛下的骨肉，便也是辜负你了。”
“不，母妃，儿臣不是……”
“傻孩子，母妃自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母妃就是想告诉你，辜负与不辜负，只在于心。阿娴不会怪你，就像，你也不会怪她一样。”
“人生在世，多的是事与愿违，有些人，注定要深深埋在心底，而眼前的日子，也总要细水长流地过下去。”
“陛下的意思，就是要告诉你，阿娴是与你情深缘浅的元皇后，而婵儿，是与你山高水长的宛贵妃。”
“只不过，你终是比陛下幸运些的，至少你的元皇后，没有同你阴阳两隔。至少你们对彼此的思念，都会得到活生生的回应。至少……”
话到此处，宛贵妃又略略变了变脸色，随即有些心虚地躲开许静辰的目光，堪堪转了话锋道：“罢了，说多了难免怅惘，总之，过去的很多事情，陛下有他的难处，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你的父皇。”
“如今，他更是尽最大努力在挽回这一切，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事情，母妃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你相信母妃，只要你好好待婵儿，不久的将来，必会有一份意外之喜，为你而来。”
意外之喜……于许静辰而言，除了娴儿，还有什么称得上意外之喜呢？
宛贵妃这样说，大抵不过是在予他安慰，也着实是用心良苦。
事到如今，不是他不愿意相信宛贵妃，而是，他实在不敢再有什么期待了。
不期待，至少就不会再失望。
“多谢母妃指点教诲，儿臣……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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