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雨飘揽月亭

　　六月初七，天又下起了小雨，阴阴沉沉的，空中不时还有雷声作响。

　　午膳过后，许静瞳撑着一把梨色油纸伞，独自一人来到宫后苑，穿过曲折小径，走向摘星湖心的揽月亭。

　　亭中有一女子扶风而立，看背影装扮像是吴晴，似已在亭中恭候多时。

　　许静瞳走近后，微微顿了顿，方缓缓步上石阶，在亭中距离女子最远的一处边缘立定，淡淡开口道：“不知姑娘有何要事，定要我独自一人到此相见。”

　　女子闻言转身，冷冷一笑道：“呵呵，此事说来话长，小殿下可暂且将伞放下，这雨不大，一时半会儿，还飘不进亭子里。”

　　女子正是吴晴。

　　许静瞳微垂眼睑，温和而疏离道：“不必了，你我在此独处于礼不合，姑娘还是尽量长话短说，莫要落人口舌，白白损了姑娘清誉。”

　　“哼，你是怕损了你自己的清誉吧？”吴晴立刻变了脸色，毫不客气地说道，“静瞳小殿下，你可还记得，有个名唤春雪的小宫女，多年前曾被你的好父皇活活打死？”

　　许静瞳脸色骤白，被迫想起当年，那个少不更事的自己，一句任性童言便断送了一人性命。

　　心口瞬间揪痛难忍，许静瞳强自忍耐，握着伞柄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但见吴晴上前两步，继续以那咄咄逼人的语气说道：

　　“你可还记得，当年你奉旨代迎傅良娣入东宫，第二日，人家以故意摔碎你敬茶的茶杯相报？许静瞳，你可知为什么会这样？”

　　此语既出，许静瞳的脸色越发难看，满目震惊地问道：“你……你是何人……”

　　“……我是吴晴，亦是秦雨晴。”吴晴一字字道，“还是当年割腕自尽的傅蓁蓁！”

　　许静瞳骇然摇首，难以置信道：“不，这不可能，你虽面容似她，可她……怎可能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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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你果然心思单纯得很呐，竟不知这世上，还有替死鬼这种东西。”

　　吴晴忍不住放声一笑，随即又阴阳怪气道：

　　“不过，也许不是你太单纯，而是你那太子哥哥太会算计，找替死鬼这件事，便是他出的主意呢，要不然，我即便是能侥幸活着，又岂能再以吴晴的身份入宫，与小殿下你再续前缘呐！”

　　“咳……”心口痛极滞涩，许静瞳忍不住闷咳一声，手中雨伞颤抖地越发厉害，“既如此，还请……良娣自重……”

　　“你少给我说这些！”吴晴厉声抢白，罔顾许静瞳病势渐起的模样，咬牙切齿地继续刺激道：

　　“怎么，被我刺激到了？接受不了了？”

　　“许静瞳，我还要告诉你，当年，就是因为你的生母元皇后，在生你之时难产而死，我的父亲秦太医才会葬身火海，我秦雨晴，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呵呵，一个春雪又算什么呢？我爹，我娘，甚至包括你的亲生母亲，他们本都可以活得好好的，就因为你一个人，他们就都死了，一个一个，死的都是那么的惨啊。”

　　“我本也不想再提这些，只想着释怀一切，从此与你相伴余生，奈何你偏偏不让我如愿呐！”

　　“你知道么？近几日，我夜夜梦到那位春雪的冤魂，她抱着我那把红豆琴，蓬头垢面的，浑身上下都是血，真是好惨好惨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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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对我说，她身上每一道伤痕，每一处血色，都是你欠她的债。她说她就是我，我就是她，你此生欠她的，欠我的，我都该一并讨回来！”

　　“我觉得她说得没错，你虽然什么也没做，但你出生便是错，你欠的不止有春雪与我的血债，还有我爹娘的血债，哦对了，还有你生母元皇后的血债。”

　　“你既逼我生恨，那便休怪我报复你。十七年前，我爹因你而死，那如今，我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你的好父皇，也因我而驾崩吧……”

　　“你……你要做什么……”听吴晴说到这里，许静瞳猝然瞪大双眼，失声问了一句。

　　“做什么……呵呵……自然是……”吴晴恶毒一笑，一字一句道：“刺、杀、天、子。”

　　许静瞳一个踉跄，勉强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说话都没了力气：“你休想……”

　　“呵呵，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只要你去告个状，那死的自然便是我了。你们赐死一个人，还不像捏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么？”

　　“也难怪你此生缠绵病榻，久不得愈，原是冤魂纠缠不绝，报应不爽啊！”

　　“我告诉你，你最好立刻去你那杀人不眨眼的父皇面前告我的状，让他也将我打成春雪那般模样，好为你的阴德簿再记上一笔。”

　　“不然的话，我秦雨晴定言出必行，在你今年的生辰宴上，我一定精心打扮，好好为你跳上一支梨花舞，以祝小殿下你……福寿绵长。”

　　最后一句话，吴晴说得轻佻魅惑，说完以后，还对许静瞳勾了勾唇角，而后便拾起地上雨伞，凛然自许静瞳身侧经过，渐行渐远。

　　许静瞳手中的雨伞则堪堪坠地，雨势渐大，终是飘进了亭子里，许静瞳却似浑然未觉，雕像一般立在原地，任凭雨水淋湿他大片衣衫。

　　-

　　艺馨小筑外，穆公公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势，直急得团团转，忽见雨幕之中来了一人，慌忙撑伞飞奔过去，见是吴晴，少不得询问道：“晴姑娘，可见到殿下去哪儿了么？”

　　吴晴一脸的不耐烦：“我又不是他的谁，他去哪儿我怎么会知道。”

　　说完便冷冷回了春雪阁。

　　穆公公顾不得寻思吴晴哪根筋搭错了，撑着伞走出秋水宫的大门，又不知该往何处去找。

　　许静瞳极少一个人出去，像今日这般非但一个人出去，还明确嘱咐他不要叫人跟随寻找，更是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事情。ωωw..net

　　如今下着这么大的雨，人却还是不见踪影，穆公公心急如焚之下，直后悔自己没有阳奉阴违，偷偷摸摸地跟着许静瞳。

　　穆公公集火了好半晌，终是决定先去东宫找一找，不想才走了没几步路，便瞧见朦朦胧胧的雨幕之中，一再熟悉不过的单薄身影由远及近。

　　那人没有打伞，就这么生生被雨淋着，一步一步地走着，摇摇欲坠的，不定哪一步就要倒下。

　　“殿下！”穆公公几乎不用看清面容，便已确定那人是许静瞳无疑，于是他一边大声惊呼，一边拔腿向那人飞奔而去。

　　“殿下！殿下，你，你的伞呢？”看清许静瞳湿漉漉白兮兮的脸后，穆公公心痛欲死。

　　“穆公公，下大雨了……”许静瞳神色恍惚，答非所问地说了这么一句，猝然晕厥。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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