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九:前缘·折叶辰
我原是一株九叶云雪奉辰花,生长在南湖宫雾寒云净的桃花林中。
桃花林仙力充沛,滋育我花叶生灵,本有望自修化形为小小花仙,以向人间播洒奉辰花海。
不想仙界忽起阴风,吹来邪秽无数,也摧折了我一片花叶。
我不忍桃华被邪秽沾染,便倾尽自身灵力,将那邪秽吸入我的根茎。
从此我便花灵四散,日渐枯萎,南湖宫主在我魂飞魄散之际,布施仙法固我花叶根茎,并将我带回流云殿,以仙丹灵法助我去邪疗伤、静修化形。
五百年后,我终于化作人形,但因失去一片花叶,我只能修成小小仙童。
南湖宫主便将我收作嫡子,为我取名即墨流云,并继续以仙法助我成长。
从此,我便成了南湖宫的流云太子,南湖宫主便成了我的父亲。
父亲待我极好,除去助我成长,还教我仙法医术,赠我流云剑、流云琴,还送给我一只通体碧绿的翡翠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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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茶盏似有灵气,无论冷水热水,只要盛在那茶盏里面,便都会变成恰到好处的温水,喝起来很是舒服。
所以我格外喜欢它,日日都用它喝水。后来,我便为它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碧落。我想,若它有一日也能化形,应当会是一个温婉女子。
再后来,我十二岁的时候,父亲告诉我说,当年我被折去的那片花叶,被风吹到了魑素山。
魑素山上有只十尾灵狐,见我那片花叶皎洁可亲,却有枯萎之迹,便耗费千年修为试图养护。
却不知那只是我一片花叶,无根无茎,纵有万千灵力也无从吸收,唯有保下一丝残魂,入红尘历经八苦,待身死方能重归我身,全我九叶。
那灵狐恐我花叶难渡此劫,竟自断一尾,并舍取魂元一缕,付诸那只断尾,随我花叶一同入了红尘。
因断尾去魂,那只灵狐记忆全失,千年修为亦毁于一旦,虽不致丧命,却也再难修化人身了。
父亲心生怜悯,便洒下无缘灵土,催生满山梨蕊凝聚日月精华,使魑素山灵力骤增,以助灵狐重修化形。
我深为感念,便带着我的翡翠茶盏和流云琴来到了魑素山。
满山的梨花树和不知名的奇花异草令我有些沉醉,绕山湖的湖水清澈如蓝,岸边花叶上的晨露莹莹欲滴。
我集了半盏晨露,坐在一方青石上开始抚琴,不知不觉已忘记了时间。
一片梨花瓣飘到了琴弦上,我才意识到我该去找找那只灵狐了。
于是我将琴放在一旁,起身向身后的梨花林走去。
梨花是白色的,可我却分明看到,有一个火红火红的小东西从我的身侧一掠而过。
我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但见我的琴上已多了一只火红火红的小狐狸。
于是我又回到了绕山湖畔,看见那只小狐狸居然卧在我的琴上睡着了。
我数了数它的狐尾,一共九条,并且明显能看出断过一尾的痕迹。
我百感交集,又不愿打扰它,便又走进了梨花林。
我穿过一大片梨花林,终于看到了一个山洞。那洞口小得只能钻进一只小狐狸,洞名却叫作邀君洞。我有些哭笑不得,只好又原路返回。
在我又回到绕山湖畔的时候,那只小红狐已经不见了,我集的那半盏晨露也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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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很久都没再等到那它,于是我便想,也许明天我又集上半盏晨露,它就又会来偷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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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小红狐偷喝了我半个多月的晨露,今日总算没再躲起来,我想,它肯定是觉得不好意思了。
我俯下身去,微笑地看着它。只见它的眼里闪着灵动的光,好像在问我:我偷了你那么多晨露,你打算怎么罚我啊?
我觉得有趣,便摸了摸它那火红的体毛,对着它说道:就罚你以后,多陪我玩吧。
从它的眼神里,我看出了它想要修成人形。可是它不知道,其实此时的它,离修成人形只有一步之遥了。
于是我便向父亲讨了一粒仙丹,化在了晨露里。它喝了那半盏晨露后,便真的变成了人形。
修眉漆目,俊俏无双,只是左边的眼眶里,多了一只小小的瞳仁。
我看到了他眼神的变化,他接受不了那只多余的瞳仁。
他初成人形,尚不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我担心他做出不可挽回的傻事,便暗暗施法隐去了那只尚未成熟的小瞳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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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那只小瞳仁亦是有灵性的,在我的仙术催化之下,不日便可幻化成瞳妖,离开他的瞳孔,如我和他一般修成人形。
看到那只小瞳仁突然消失,他的表情在一瞬间改变了无数次,最终回归骄傲。
然后,他邪魅地转头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笑了笑说:流云。
我本想为他取个名字,他却告诉我他有名字,他说他的名字叫作飞沫。
真是一只淘气的小狐狸,我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暂且让他叫几日飞沫吧,来日方长。我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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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狐修成人形后,父亲突然叫我处理南湖宫的一些事情,等我再次来到魑素山时,人间已过了一百个春秋。
而那只藏在红狐左眼中的小瞳仁,也已修成了人形。在我的仙术催化下,他竟修成了与我九分相似的模样。
我正想过去找他们,却听见红狐对他的小瞳仁说:以后,你就叫无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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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尘,他如此用心地为他的小瞳仁取名字,一如当初,我曾想用心为他取名字一般。
他有了无尘,应该就不需要我了。于是,我默默地返回了南湖宫。
一百年了,他应该不记得我了吧。我这样想着,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后来,红狐终于来找我了。
他跟着我,来到了我常常舞剑的月台。那一夜,月台的月色格外清明,他说:绕山湖的湖水太难喝,再给我集半盏晨露吧。
从他那邪魅又笃定的眼神里,我看到了这只灵狐不可一世的骄纵,和这个少年单纯坚定的深情。
也就是在那一夜,他对我说,他曾在人间转悠了一百年,发现人间比较有意思,那里的凡人有名有姓,他也想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名字。
我便笑了笑说:那你就姓君,名慕凡吧。
我与他的故事,也许从那一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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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狐在天上待了整整一年了。
那夜月台赏月之后,我本想和他一起去魑素山集晨露,他却说他想在天上玩几年再下去。
我知道他是在和无尘赌气,因为无尘和我一样,喜欢邀君洞旁边的那一株梨花树。
只不过,我只是喜欢,而无尘则是痴迷。太过痴迷一件东西,就容易忽略其他东西,无尘稚气未脱,到底还未懂得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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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抚琴,红狐还是更适合舞剑,只一年的时间,他的剑术已经和我不相上下了。
于是第二年,他干脆放弃了抚琴,专心研究剑术。渐渐地,连父亲都开始欣赏他了,竟然将南湖宫的凌轩剑都赐给了他。
甚至后来,父亲干脆将他认做了义子,他也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成了我的义弟。
可按照仙界的年龄来算的话,这一年我十五岁,红狐才三岁。
父亲见他性子顽劣,知他绝不肯接受自己仙龄才三岁的事实,于是便在给他申请仙籍的时候,索性报了个仙龄十五,与我同岁。名字则为凌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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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红狐对我说,他还是比较喜欢君慕凡这个名字,所以私下里,我还是叫他君慕凡。
这直接导致了很多次众仙提到凌轩公子的时候,他都反应不过来人家提到的是他。
不过好在父亲叫他轩儿的时候,他能反应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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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成为凌轩公子的第二天,红狐就说他想去魑素山一趟。可是仙界有规定,刚入仙籍的仙人,一年之内是不允许下凡的。
红狐有些失落,我问他是不是想念无尘了,他居然嘴硬地说,他只是不能忍受无尘年龄比他大,想让我替他下去,把无尘骗上来也做个神仙。
我有些哭笑不得。骗人这种事情我是不擅长的,不过我倒是可以替他下去看看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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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时间过得也快,红狐终于可以去魑素山找无尘了。
他走后,我一个人在月台舞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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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在这一日,我打碎了我心爱的翡翠茶盏。
玉碎的声音惊醒了佛。佛告诉我,茶盏将会转世成为一名女子,须得有缘人渡她重返天界。
我明白佛的意思,这是我躲不开的劫,我必须去人间经历一场轮回,去渡化被我不小心摔碎的茶盏。
对于知己红狐,我纵有千般不舍,也必须不辞而别了。
在渡劫台停留了一瞬,我终于阖起眼睑,从容地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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