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潮色渐染
“太子殿下。”
听到沈兰烬的声音，魏屏反应过来，连忙也行礼。
“皇叔不必多礼。”沈雍亲自扶起沈兰烬，“只是普通的用膳。”
沈兰烬余光瞥了一眼雨萧，似乎是想要他带魏屏下去。
魏屏正要退下时，却听沈雍道：“皇叔何必把人撵走，来都来了，就都一起坐下吧。”
其实魏屏一直没敢抬头，只开始的第一眼，就让他忍不住回想之前露胭池的颤栗。
垂着头走到位子上，因为没看见路，所以他不小心绊了一下，险些摔在桌上。
所幸最后一下他稳住身形。
可这时，桌上的另外两人都纷纷看向他。
两道目光如芒刺在背，压得他头垂得更低。
一道笑声响起，魏屏认出是沈雍的声音。
“皇叔，你这小宠真有意思。”沈雍道。
“殿下说笑了。”沈兰烬淡淡回道。
魏屏低着头，听着他们这样讨论自己，筷子也不敢动几下，一口白米饭嚼了有十几下没有咽下去。
“这个狮子头不错，都尝尝。”沈雍说，然后他身后的太监上前将狮子头分给两人。
狮子头盛到碗里的时候还冒着热烟，鲜亮的酱油丝丝缕缕浇到晶莹的米粒，他拿着筷子轻轻戳了一下，发现是一个肉丸，送了一口气。
刚刚听见名字，他还以为要吃真的狮子，幸好不是，他很喜欢狮子的，以前还养了一个小狮子。
不过吃着也好吃，是他在西凉从未尝过的味道。
一时不注意，魏屏吃多了些，面前的盘子空了许多。
“皇叔哪里寻来的小宠？瞧着真有意思，改日让祥坤也去寻一个。”
祥坤是沈雍身边的大太监。
“太子殿下。”沈兰烬放下筷子，平静地开口，“眼下正是多事之秋，殿下还是多为陛下分担一些忧虑，切勿耽溺于情爱。”
沈雍也放下筷子，脸色看着并不太好，他忘了眼魏屏，可对方还在埋头吃，便越发气闷了些。
他挥挥手，祥坤立刻上前伺候他离开。
“多谢皇叔提醒。”沈雍朝外走，声音从唇齿间挤出，穿过翻滚的披风飞过来。
等魏屏抬头时，已不见沈雍的身影。
人呢？
不过既然太子走了，他就少了许多拘束，伸筷子到远一些的菜肴。
突然，洁白的帕子划过嘴角，魏屏抬眼，见沈兰烬似乎在看着自己。
“怎么吃到嘴边了？”沈兰烬又细细擦了几下。
魏屏想了想，便盯着沈兰烬，脸颊抵着他的手，如猫儿一般蹭了蹭。
沈兰烬帕子下的手指蜷缩了一下，随后收回来，调整了一下坐姿，道：“今夜不想睡了吗？”
“哪有。”魏屏嘟了一下唇，“我好累，晚上想休息。”
沈兰烬没说什么，只是又拿了一碟子菜放到他面前：“吃吧。”
魏屏看了看沈兰烬，思索几息，将碟子推到两人中间，道：“一起吃。”
沈兰烬笑了一下，去揉魏屏的头，在他头顶落下一吻。
在他直起身前，魏屏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在他唇角用力贴了一下。
“啵唧”一声，骤然突兀。
连沈兰烬也愣住了，但他垂首捏了捏魏屏鼓起的脸颊，没有说话，也没有责怪他将油渍蹭到自己脸上。
用过晚膳，魏屏在屋内玩孔明锁，这是沈兰烬临走前给他的，说是晚上有事就不陪他了。
魏屏开心地玩了一会儿，心道，他才不需要沈兰烬陪呢。
可玩了好一会儿，那孔明锁怎么也拼不好。
“雨萧，你把这些拿下去。”
魏屏被自己气到了，便把孔明锁扔到一边，觉得沈兰烬就算是走了，也让自己不得安宁。
雨萧收拾完东西，轻声催魏屏：“不如早些洗漱了休息。”
魏屏晚上吃得有些撑，此刻困倦劲儿上来了，便懒懒地窝在榻上，含糊地道：“不要，不想动。”
“魏屏。”雨萧去推他，“不要这样睡了。”
魏屏哼了一声，垂着的眼皮掀开一丝光，斜睨了一眼雨萧，又将将睡过去。
这一眼瞧得雨萧半边身体麻了，他担心魏屏这样睡到后面不舒服，便打了热水伺候魏屏洗漱。
温热的毛巾拂过花一般的眉眼，滑过蜷着的掌心和雪白圆润的足。
雨萧收拾完一切后，踌躇了一下，最后眼神坚定了一下，伸手揽过魏屏的腰和双膝，将他抱到床榻上，再用锦被紧紧盖住。
到了半夜，魏屏半睡半醒之间，恍然察觉到身下一阵剧烈晃动，紧接着便是眩晕袭来。
他立刻睁开眼，扶着床栏做起来，一手捂着胸口，几乎要吐出来。
“沈……沈兰烬。”魏屏找衣裳穿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跑。
只是才跑了两步，他就被脚下一个东西绊了一下，狠狠磕在地上。
他捂着额头，疼痛引得他眼眶一热，他吸了吸鼻子，站起来去开门。
“雨萧哥哥。”
“雨萧哥哥。”
在他要喊第三声时，门从外面被推进来了，一个着装奇怪的人冲进来。
这人身上裹着凌乱的破布，脸上画着奇怪的符号，看他的眼神宛如野兽一般。
魏屏目光向下移，突然顿住，这人还拿着一把刀，刀尖滴着血。
“小美人。”这人怪异地笑了一下，语调也奇怪，“沈朝的船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跟着爷，爷会疼你。”
魏屏学过武，但自从王兄出现后，他的武功被废完了。眼下这种情况，他只能步步后退。
这人的眼神越来越奇怪，魏屏往后退的身体一顿，后面是墙，他没有退路了。
怎，怎么办？
冷汗“唰”地一下冒上后背，他整个人几乎全贴在墙上，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一把匕首。
刀鞘即将脱离时，这人突然瞪着眼珠子倒地，魏屏捂着嘴闪到一边。
“你怎么样？”雨萧一手握着带血的剑，一手去扶他。
魏屏从未见过雨萧这样的神情，阴冷镇静，下颌粘着血迹，仿佛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他有些害怕地伸手抓住雨萧的食指，一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受伤。
雨萧仿佛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表情太吓人，便立即收敛了眉眼，道：“这里不安全，我们走。”
说完，他拉着魏屏走到里间，在墙壁上摸了摸，结实的木门划出一个暗道。
“走。”雨萧拉着他进去。
暗道里很黑，伸手不见五指。
“沈，王爷怎么办？他在哪？是他让你来救我的吗？”走到一半，魏屏突然止住脚步，问道。
“王爷和太子殿下在一起。”雨萧回他，“将军会保护他们。”
“……哦。”魏屏声音里有些失落，他回头望了一眼他们来的那个方向，暗道的门在他们进来之后就关上了。
此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雨萧拉着他跑，也不知跑了多久，空气里潮湿又闷热，他实在跑不动了，腿一软，蹲在地上大口喘气。
“让我，让我……歇一下……”
雨萧闻言，也走过来蹲在他前面：“上来，我们不能久留。”
魏屏便听话地趴在雨萧背上，这时，他发现自己真的拖累了雨萧。哪怕是背着自己，雨萧也走得又快又稳。
“刚刚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回想方才的场景，他还是心跳得很快。
“船被海盗发现了，刚才中了他们的埋伏。”
雨萧似乎走到了尽头，他将魏屏放下来，在墙上按了几处，出现一个小小的洞口，他先钻出来，然后拉着魏屏出来。
“雨……”魏屏刚说一个字，便被雨萧捂住嘴。
他们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像是一个柜子里，前面有一条缝，魏屏看见一个人朝这边走来，他连呼吸都几乎止住。
好在那人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从柜子前面走过去了。
等到外面的动静彻底消失，雨萧才推开柜门。魏屏脚踩在地上，整个人仿佛从水里出来。
屋子里的东西被扔了一地，窗户大开着，凉凉的海风吹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雨萧在门口谈探了探，才回来，拿了些水递给魏屏：“先喝点，一会儿还要走。”他把窗户关上，“少吹风，你身子弱，小心生病了。”
“你为什么要来找我？太子殿下身边才是最安全的。”魏屏双手捧着水壶，只喝了一小口，已经凉了的水让身子更凉，他突然感觉一阵难过，忍不住落下眼泪，明明以为自己逃离了地狱，可是为什么，上天总是这样对他。
无论他怎么逃，厄运还是一件不落地降临在他身上。
雨萧什么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替他擦眼泪，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两个或许下一秒就会丧命。
“我们去哪？”魏屏抬头，他已经忍住哭泣了，只是眼睛有些酸疼。
“如果我们运气好，能找到一些备用的小船，我带你走。”雨萧回道。
“可……”魏屏想了想自己那糟糕的运气，“要是我们运气不好呢。”
雨萧沉默了一瞬，指腹划过他的眼角，道：“我会保护你的。”
魏屏扑到雨萧的怀里，紧紧抱住雨萧的腰，虽然他现在冷得身体冰凉，但他还有一丝温暖，是他可以用尽力气抓住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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