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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6章 四缺的张楚,路在何方呢?


寒风像是一把把软刀子,从身上衣裤地各个缝隙刺进来,扎的人遍体鳞伤。
  吴广冷的直打哆嗦,第三次拒绝亲兵黄土要去给他寻来一件上好皮衣的建议,并当着所有亲兵的面对黄土厉声苛责。
  “尔能为我寻一件皮裘,能为我张楚子民人人都寻一件皮裘乎?”
  一句话,说的黄土面有愧色,自觉难以为人,拔出腰间长剑就要自刎。
  吴广一把抓住黄土手腕,用力打落。
  剑刃上有着明显红褐色锈迹的长剑就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弹跳震动,想把锈迹抖掉。
  无果。
  铁剑暴露在空气中,经年累月被氧化的反应,哪里是摔一下就能消失的?
  吴广脚尖一挑,二尺长剑高抛。
  他一只手伸手横握剑柄,另一只手指着那怎么抖也抖不掉的锈迹。
  “当各国还在用青铜剑的时候,韩国已经用上了铁剑!
  “可这把给韩国打出劲韩之号的铁剑,没有在士卒的手中折断,而是在贵族的仓库腐烂!”
  吴广扫视身边亲卫,和百来名亲卫的眼睛一一对视过去。
  “暴秦无道,天下人当共伐之!
  “剑乃凶器,铸剑师铸造这把剑不是为了贵族藏于库,更不是为了让尔等自刎,而是用来杀敌!为了劈砍出一条活路!
  “不想要自己的命,可以,把命丢在战场上!”
  众人齐齐低头,整齐地低喝一声。
  “唯!”
  吴广反手插剑归黄土鞘中,扯着黄土两襟向内拉。
  触手冰凉,单薄的衣服和粗糙的皮肤皆如此。
  “本王知道你的好意,但尔等皆冷,广与你们一起瑟瑟发抖,心是热的。一人披裘御寒,心是真冷啊。”
  黄土眼眶泛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愿为假王赴死!”
  宫门自外推开,吴广带着寒风,入侵了木炭营造的暖宫。
  “愿为假王赴死!”
  陈胜听着声音很大的呼喊,眉头不经意间皱了一下,立刻松开。
  自温柔乡中爬起,笑着对站在宫门口止步不前,因距离太远,看不清表情的吴广道:
  “怎不进来?”
  宫门大开,寒风呼呼倒灌,木炭被打的节节败退,愿为假王赴死的声音还在奏响,
  吴广的声音迟迟而来,透着一丝冷冽。
  “拜见我王,广有要事求见,请王上把人都清出去。”
  陈胜神色一凛,声音被吴广之声拐带,也有了些凛冬之意,摆头冷声道:
  “没听到假王的话嘛?还不都滚出去!”
  十三个美人、和九个服侍的宦官躬身恭敬地说着告退,低着头从吴广身边溜出宫。
  吴广如一个石雕一般纹丝不动,等宫殿内除了他和陈胜再无一人的时候,这才回身关好宫门,将寒冷挡在了外面。
  陈胜下床,赤脚踩在铺有地龙的温暖地面上,走到一张韩王用过的圆桌前,拿起桌上的金制酒壶倒酒。
  “好了,这里没有外人。
  “你我虽不是亲兄弟,但背着夷三族的罪名起事造反,性命早已连在一起,亲兄弟间也比不得你我信任。
  “我们两兄弟同生共死,愚兄哪里惹你生气你直说便是,不用摆脸色罢。”
  拿着盛满酒的酒杯,走到靠在宫门上不愿入内的吴广身前,递过去,笑道:
  “室外寒冷,胜以这杯酒敬你。
  “一是赔罪,二是驱寒,请满饮,”
  吴广看了陈胜半晌,突然接过酒杯,直接倒入口中一饮而尽。
  见到吴广毫不犹豫喝光了酒,陈胜笑容真诚了些。
  “愚兄到底做了何事,惹得兄弟如此不快,此刻当能说了罢。”
  “你怎能杀死粟农!”
  陈胜愕然,然后失笑,这让吴广的脸色越发黑了。
  “我当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死了一个贱民。”
  陈胜不以为意的样子激怒了吴广,这个穿着朴素衣衫的假王,对着身穿锦衣绸裤的张楚王发出了压低声音的愤怒质问。
  “贱民?两个月前,你我都是贱民!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到底怎么了?沉迷女色、财富,你忘记我们的志向了嘛?忘记那只向往蓝天的鸿鹄乎?这也就罢了。
  “可所有人都记得那句‘苟富贵,勿相忘’,你怎么能够忘记呢?
  “你住着奢华的宫殿,享受着宦官的服侍,睡着美丽的女人,我们尚能以你是王上为理由,要士卒百姓信服。
  “可你杀了和我们一起佣耕的粟农,行此背信弃义之举,我们是靠着义举扬名啊!是靠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八个字!
  “你看着罢,接下来,冲着贤名来到你身边的人才会陆续离开,也不会有故交投奔你,你身边不会再有亲近的人了!”
  陈胜抢过吴广手中杯子砸碎在地,一脸暴怒。
  “本王是一开始就要杀粟农嘛?
  “他衣不蔽体地跑到王宫前大喊我要见陈涉,本王没有追究他直呼姓字之过罢?守卫拦着他不让他进,他跟守卫说我和陈涉一起种过地,本王也没有计较他妄论王上之过罢?

  “本王坐着马车去见他,邀他上车同载进入王宫参观。给他本王吃的食物,送他本王穿的衣服,让他住在王宫,这难道不是同富贵嘛?
  “可他是怎么报答本王的呢?他因为本王对他的善意而越发放纵,出入宫闱越发频繁,还逢人就说从前和本王共事,说以前的旧事,不断损伤本王的威严。
  “苟富贵,勿相忘。苟富贵,勿相忘!
  “我们说这六个字的时候,他们不相信,还嘲笑我们,说两个连饭都吃不起要饿死的人,和他们谈什么富贵呢?
  “等我们富贵了,他们寻过来,本王也没有亏待他们,可他们却诋毁本王以报之!
  “他们就是一群贱民,是一群飞不高飞不远没有见识也养不熟的燕雀!这样的废物,我们要来有什么用呢?”
  陈胜紧闭着嘴,胸膛不断鼓起又落下,体内的怒气化作两道灼热的鼻息,打在吴广脸上。
  “说的,你说的都对。
  “你表达了你的宽宏大度,是粟农这个贱民该死,广也认为其该死。
  “可这些事你知道,我知道,天下人知道乎?你将今日的话公告天下,能传得百里否?这百里之内,又有几人信呢?”
  吴广顶着两道鼻息,捏着拳头,近前一步。
  “广只问你一句话!
  “你是想当一具被美人环绕,躺在这宫殿的尸体。
  “还是想打天下,得天下,做一个真正的王!”
  吴广的单薄衣衫上,还有没消散的寒气。
  寒气不断逼近陈胜,让陈胜的呼吸越发急促,额头冒出了冷汗。
  他捂着心脏大口喘息,良久,才低声道:
  “王!我要当王!
  “胜愚钝,幸赖贤弟当头棒喝!”
  陈胜纳头便拜。
  吴广立刻双手托住,不受大礼。
  “未闻王礼假王也。
  “当今之时,最重要的是消除影响,请王上速想良策!”
  觉醒的陈胜连连点头。
  “快请陈馀,张耳来!”
  吴广正要出宫去请,忽然眉头一皱,想起了忽略的事。
  陈胜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
  是通过巡行秦军着急返都,就发现泰山出了大问题的人。
  也是率先找到他一同起事的人。
  更是提出在韩地,这个发生过第一次农民起义的地方,有贵族身份却没有贵族支持的他们绝不能以贵族名义起事。
  而要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八个字,吸纳那些就要饿死的农民再来一次起义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二人陈胜为王,而他以假王做副手的原因。
  他对陈胜很服气。
  可为什么他都能看明白的事,比他有着更卓越眼光的陈胜却看不明白了呢?真是因为骤见富贵美色而失了智?
  “王上,粟农该死,千死万死不能辞其咎。
  “但杀之坏事,王上明察万里,绝不会视而不见。
  “可王上偏偏这么做了,请王上仔细想想,是不是有人在旁诱之!”
  吴广的这番话有双重含义。
  一、若是真有人诱导陈胜,那是最好。
  二、若是没有人诱导陈胜,那陈胜就赶紧编一个出来,把锅甩过去。
  王上肯定是不会犯错的,都是旁边奸臣为祸。
  智商重新占领高地的陈胜,一下子就听出来了吴广的言外之意。
  听话听音,锣鼓听声,这是每一个贵族的基本功,这是在给他垫台阶了。
  但陈胜仔细一回想,眼睛赫然立了起来,还真有!
  “贤弟速速将陈馀!张耳二贼带来!”
  从贤臣,变为贼。
  称呼变,身份变。
  吴广二话不说,立刻出宫领兵,刚刚出征归来的他,带着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士卒,杀向了陈馀、张耳的住处。
  陈胜脸色阴晴不定,挥手要美人宦官都不要进来打扰他。
  陈馀,张耳是魏国大贤,在魏国还没有被秦灭的时候就声明显赫。
  在陈胜只是有心造反还没有下定决心之前,是两人从大梁远道投奔,给他一顿分析谏言,什么先行者占尽先机,为天下先之王可领天下贤。
  说的陈胜热血沸腾,深思熟虑之下毅然决然起事了。
  他本来想以复韩为名,这时陈馀,张耳又谏言了。
  说韩国之地无贵族,闻长安之名则喜,此地虽仍是韩人,但心已不为韩也。
  不如以张楚为国号,取张大楚国之意。
  楚国是唯一一个令暴秦折戟沉沙,惨遭大败的国家,定有无数野贤名将等着对秦报仇。
  之所以不以楚为名,是因为你陈胜不是楚国王族,以楚为国号日后若是有姓芈氏熊的楚国王族站出来,登高一呼你的部下就都跑过去了。
  陈胜一想也对,组成他张楚的主力虽然是要饿死的韩人,但这些韩人只要能活下去就行,肯定不在乎复的是韩是楚,毕竟他当初在要饿死的时候就只想吃口粟。
  不如以张楚为名,把那些真正有能力,能和秦国过招的楚国贵族招过来。
  张楚建立以后,陈馀、张耳也是出力极多,张楚内政几乎都是这两人联手为之。

  张楚有今日,陈胜有今日,离不开二人。
  是以陈胜对二人信任有加,连令牌都给出去了,出入宫闱随意,大多事都可自主。
  正想着呢,吴广一脸阴沉地踏进宫内,摇了摇头。
  “跑了,最近见到陈馀、张耳的城门守卒说是三日前看二人拿着王上的令牌外出。”
  陈胜一见这面色就知有事,脸色也是一沉,恨得牙痒痒。
  “好贼子!待我大军破大梁,杀了这二贼三族方泄心头之恨!”
  “王上请与广言,是如何受二贼蛊惑。”
  粟农进入宫殿后,起初还是很老实的,一个农民进入王宫哪里嚣张得起来?
  陈胜起初很享受。
  他富贵了,能提携那些从前看他不上一起佣耕的故人,很有成就感。
  陈馀这时候进言了,说王宫之地怎能有一个农民在其中呢?这实在是太掉王上的颜面了。
  陈胜觉得有理,但没在意。
  和“苟富贵,勿相忘”这六字名言打出去的效果比,他的少许颜面不算什么。
  然后粟农就变本加厉,随意出入王宫的同时,还一直说当初陈胜没起事时候的丑态。
  陈胜很愤怒,但没想杀人,只是派人叫粟农闭嘴少言。
  张耳这时进言了。
  “此人言语冒犯王上,致使王上威严大跌难以服众,现在唯有杀了他,才能让张楚官民知道王上是王,威严再立。”
  气头上的陈胜觉得很有道理,张耳的话甚得他心,直接赐死。
  得陈胜告知全部的吴广沉默片刻。
  “广方才逼问二贼仆人,其中有三人得二贼授意,告诉粟农王上最愿其讲过去之事。
  “粟农前据而后恭,皆是二贼授意也。”
  陈胜脸色苍白,如同一下子老了五六岁,悲愤的吼道:
  “兴我张楚,又亡我张楚!
  “陈馀、张耳,你二人到底为谁所用?枉为人子也!”
  声势浩大的张楚,现在虽然是天下第一大的造反势力,但是夺下的县城土地并没有多少。
  名气高不意味着实力强,家族亡在韩地大乱的陈胜吴广几乎没有贵族支持,全靠着道义两个字支撑。
  缺兵,缺钱,缺粮。
  如今连名声都瘸了。
  四缺的张楚,路在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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