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现状

从一楼到六楼，每层设备运行情况细细查看过后，耿文辉仰头瞧了一眼高耸入云的尿素造粒塔道：“周哥，我们去塔顶上瞧瞧。”

“行，这边走！”周昌隆带着他俩坐上电梯来到七十多米高的造粒塔顶，电梯门一开，一股强劲的冷风迎面扑来。

站在塔顶居高远眺，苍茫大地尽收眼底，整个厂区缩小成了一幅三维地图，不禁让人有种一览众山小的豪迈。

九十年代末期，县城里还没有什么高层建筑，最高楼也不过七八层，放眼望去，县城轮廓一览无余，更远处的天际线也是隐约可见。

“文辉，四改六的话造粒塔需不需要改？”周昌隆在旁道：“要是建个新的造粒塔，造价那可不低。”

“造粒塔不用新建。”耿文辉拍了拍栏杆道：“咱们这种九米直径的塔有的厂家能开到七万多吨，六万吨不是什么问题。”

“七万多吨？”周昌隆吃惊道：“什么都不需要动吗？”

耿文辉道：“当然不是！得改一下喷头，另外需要在塔顶增加一套除尘设备。”

“除尘设备？”周昌隆指着排气管道：“有那必要吗？你看！我们排出去的尾气很干净的。”

耿文辉微微一笑道：“周哥，生产能力加大后，尾气中尿素颗粒含量自然会比以前高。尾气放空损失的这些尿素也是钱，回收下来既能降耗还能降低成本。”

周昌隆见他说的貌似很有道理，禁不住感慨道：“文辉，省院还真锻炼人！你去了这两年，水平一下子提高这么多！”

耿文辉谦虚道：“我也是略知一二，具体的事还得咱们一起想办法。”

李思越听越佩服道：“没想到耿工真有两把刷子，不是徒有虚名。以后我得好好跟着他学习，争取把他的本事学到手。”

从造粒塔上下来，又去二氧化碳压缩厂房转了一圈，周昌隆领着他们又来到了尿素装置控制室。

四万吨小尿素装置的控制系统采用的依然是落后的常规仪表，控制室里密密麻麻摆满了二次仪表盘。耿文辉拿起控制台上的控制参数记录表细细翻看，发现上面的记录时有缺漏不说，胡乱涂写的数据也像是在应付了事。

他看了一眼坐在控制台前值班的四个佯装正襟危坐的职工，扭头问道：“周哥，控制室一个班几个人？”

“四个！”周昌隆道：“一个班长，三个工人。这么多仪表，还要定时做记录，人少看不过来呀。”

耿文辉笑了笑道：“是啊，仪表这么多，的确得有人时刻值守。”

离开了尿素车间，耿文辉若有所思一路无语。李思见他专心想事，便知趣的跟在身后没敢言语。

路过尿素造粒塔时，李思瞥见一个工人把一小袋子尿素塞进提兜绑在了自行车后座上，另有一个工人大方地又拿过来一小袋塞给了他。

俗话说得好，外国有加拿大，国内有大家拿。靠山吃山靠厂吃厂，国有企业职工偷拿厂里的产品、零部件、原料等回家已经成为了常态，所以县化肥厂职工下班时捎点尿素、碳铵等厂里的产品回家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自家厂里的东西怎么能叫偷呢？最多称之为拿！

耿文辉暗暗摇了摇头。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你拿我拿他也拿，积少成多，化肥厂的利润不下降那才叫怪呢。

李思以为他会多管闲事，上前制止后告知周昌隆来处理当事工人。好心的她正想劝上两句，没想到耿文辉仅仅顿了一下脚步，忽的狡黠一笑后领着她扬长而去。

眼看着到了办公楼，李思终究忍不住道：“耿工，厂里拿点东西不算事，您可别告诉领导，会得罪人的。”

耿文辉扭头冲她笑道：“谢谢你提醒我。这种事情靠个人是管不住的，还是得靠管理制度和大环境。”

“管理制度厂里早就有。”李思苦笑道：“大家根本不当回事，也没见怎么执行。”

有管理制度却并未实际执行，仅仅只是写在黑板和墙面上的口号，这种现象在当时的国有企业再寻常不过。

没有落到实处的管理制度还不如一句空话，耿文辉对此深有同感。国企类似的痼疾绝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个人两个人所能改变的。想改变它必须有壮士断腕的勇气和决心，从上到下彻底转变思想，才能把制度真正落到实处。

作为新一代化肥厂职工的李思，对这种几乎已经形成惯例的揩公家油事件又会有什么看法呢？

耿文辉灵机一动问道：“李工，这种事你认为是该管呢，还是不该管？”

李思微一犹豫道：“按理说是该管，但是咱厂里的现状是大家都拿，管了这个管不了那个，还会凭白得罪人。”

“你说的对！”李思三观很正，耿文辉松了口气道：“改制以后，绝不会允许厂里再发生这种现象。”

李思踯躅道：“那样的话……不管处理到谁，工人都会有意见的。”

“奖惩制度真要是落实到位，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耿文辉道：“我去过几个发展的比较好的小氮肥厂家，都是从严格管理要效益。人都有惰性和从众心理，不管到位的话谁也不会把制度当回子事。”

“但愿如此。”李思发自内心道：“我们年轻的当然希望厂子越来越好，收入也能越来越高。”

耿文辉道：“我也是这么想。不过光想白搭，还是得真干才行。等我们把四改六开起来，一年至少能多挣它六七百万。要是等到扩大到十万吨，年利润能增加一千多万。”

李思被他描绘的美好未来所感染，欣喜地向往道：“哎呀！那可是好！我们厂现在的年利润不过才一千多万呢。”

“我们厂还是太穷。”耿文辉遗憾道：“要是有足够的资金，新上一套813，甚至直接上套1830，一年的利润总得有个七八千万。”

“到那时候……”他啧了一声道：“我们的收入翻上两番怕是都不止。”

“翻上两番！？”李思欢喜道：“那可真是好！真要是那样，我们厂的工资在整个县里都是数得上的了。”

“瞧你那点出息，县里算什么？”耿文辉豪气道：“眼光放远点！我们要争取干成省里，甚至全国数得着的大企业。”

一个县级小氮肥厂能发展成国内数得上的大企业？李思哪里肯信，禁不住佩服道：“耿工，你可是真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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