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技术路线（下）

下午的会议开始讨论尿素工艺的选择。

顾毓芬首先开场道：“现在国内外常见的尿素生产工艺不外乎水溶液全循环工艺、二氧化碳气提工艺、氨气提工艺和ACES工艺，国内用的多是前三种。”

“从70年代起，我国先后引进了十几套大型二氧化碳气提法尿素装置。90年代末又引进了新型二氧化碳气提工艺用于某石化厂30万吨/年尿素装置上。几十年来，该技术在国内建厂较多，国内已积累了丰富的生产经验，设备国产化程度较高。”

他继续说道：“至于氨气提法工艺，我国于八十年代开始引进，先后有二十几套大、中型尿素装置采用该技术。此工艺早期设计的气提塔采用钛材，且易冲刷腐蚀。后来改用衬锆的双金属作为气提塔列管，较好的解决了设备冲刷腐蚀问题。但关键设备需要国外引进，花费较高。”

顾毓芬最后道：“从国内厂家多年运行情况来看，二氧化碳气提法关键设备国产后的使用寿命都能达到使用年限要求。而且采用该技术不需购买专利，可国内自行设计制造，投资费用较低。因此，我建议尿素装置采用二氧化碳气提法生产工艺。”

耿文辉道：“顾总，采用水溶液全循环法行吗？”

顾毓芬摇摇头道：“水溶液全循环法单套最大产能只能到年产二十万吨，而且能耗较高、技术水平落后，目前国际上已不采用该法建厂，所以我建议不予考虑。”

耿文辉试探道：“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上两套十五万吨水溶液全循环法尿素，在一些公用设备上适当放大，把两套装置合二为一，您觉得这种思路怎么样？”

顾毓芬一扭头冷冷地瞧了眼苏若，苏若知趣地低下了头。他沉默了一会儿后道：“耿总工，贵公司如果追求的是短平快，那是可以走这条路线的。不过，以三十万吨规模来讲，水溶液全循环法确实不适用了，将来这套装置的竞争力会逐年下降的。”

耿文辉笑了笑道：“我明白。但是我们厂起家于水溶液全循环法尿素，对于它再熟悉不过。如果新上二氧化碳气提法工艺，需要花费些时日来摸索和总结，远不如水溶液全循环法上手的快。”

“现在都说时间就是金钱。”耿文辉继续道：“年产三十万吨尿素，半年就是十五万吨。如果我们能早投产半年，至少能回笼两三个亿的资金，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唉！”顾毓芬叹了口气，闭上眼睛道：“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采用水溶液全循环法也不是不可以。”

费仲恺在旁忽然道：“我倒是觉得耿总工的想法相对更实在一些。”

顾毓芬一愣，睁开眼睛诧异道：“费总……？”

费仲恺一摆手道：“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

“我们搞技术的，追求的当然是更新进的技术、更先进的工艺。但是……”费仲恺顿了顿道：“我们也必须面对现实因地制宜。龚总的公司是白手起家的新建企业，以前是没有任何化肥行业生产经验的，只能依托县化肥厂给予技术支持。如果贸然采用新技术新工艺，一旦县化肥厂也玩不转，装置建成后拖上它一年半载不能投产的话，光是偿还贷款这一项企业也承受不起，更不用说还有职工工资和日常开销了。”

“所以说为了稳妥起见，筹情采用水溶液全循环法也是可以的。”费仲恺提醒道：“不过正如顾总所说，过上三五年这套装置的竞争性就会越来越差，到时候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会是个麻烦。”

耿文辉心里有数，哈哈一笑道：“谢谢费总提醒。正像顾总所说那样，我们公司是新建企业，建设项目追求的是短平快以外，还要成熟可靠，所以我们愿意选择水溶液全循环法工艺。”

顾毓芬很是失望道：“我们省的县级化肥厂还没有采用二氧化碳气提法工艺厂家，本想着从你们公司能开创新局面，没想到你们依然因循守旧，死抱着落后的水溶液全循环法工艺不放。唉！可惜呀可惜！”

耿文辉听罢暗自好笑：“二氧化碳气提法工艺的确比水溶液全循环法先进，但是再先进的装置也是靠人来操作的。国内的那些采用二氧化碳气提法工艺的厂家，哪一个不是磕磕绊绊摸索一段时间后才投入正常生产。这个时间成本，大型企业承受得起，而我们中小企业是承受不起的。”

唐有益是行政干部出身，虽然技术上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颇会察言观色把握局面。

他见顾毓芬面有不快，说的话也有些过，赶忙开玩笑道：“顾总也是好意，考虑事情比你们远得多。这样，晚上让耿总工多敬几杯酒，谢谢老顾的一片好心。”

耿文辉微微一笑道：“那是当然，等我们冬泉公司再上1830的时候，肯定会采用二氧化碳气提工艺，到时候还得麻烦顾总多多指教。”

顾毓芬心知人家有意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勉强笑道：“那我就恭候耿总工的邀请了。”

龚信义是个外行，听的云里雾里搞不明白，只得低声询问道：“文辉，不按专家提出的意见来干行吗？”

耿文辉低声道：“爸，看现在这个势头，我们公司的1830建成后，一年纯挣一两个亿没有问题。等到五年后，咱们投资的本钱早赚回来了，还用得着怕赔钱吗？”

“再说了，二氧化碳气提法虽然先进，但是哪些指标都是最理想化情况下的数据。”他耐心解释道：“以我们厂取得的经验，水溶液全循环法开好了，各种消耗指标不会比二氧化碳气提法厂家差。您就把心放宽吧！”

龚信义听罢方才释怀道：“那我就听你的。反正你是我女婿，这里面也有你们家的股份，想来你不会拿自己的钱开玩笑。”

当天晚上，耿继成和龚信义陪着唐有益等人痛痛快快喝了个一醉方休。唐有益借着酒劲夸赞道：“老耿，你这儿子不错……是个有主意的人。”

耿继成哈哈一笑道：“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不知道轻重好歹，各位专家多担待着点。”

费仲恺提醒道：“耿总工对水溶液全循环法工艺看来是非常熟悉了，但是我还要建议你有空研究一下二氧化碳气提法和氨气提法工艺，毕竟先进的工艺生命力更强，光守着以前的老技术固步自封是不行的。”

耿文辉赶忙举杯道：“谢谢费老总的提醒，小子敬您一杯。”

费仲恺见他很上道，碰了一下酒杯又热心问道：“耿总工还没评高工吧？我没记得看过你的资料呢。”

顾毓芬在旁撇嘴道：“他才工作了几年啊，还不到时间呢。”

耿文辉笑道：“顾总说的没错，去年我刚评的工程师，最快也要等到2006年才能有资格评高工。”

“呀！你这么年轻呢！”费仲恺吃了一惊，随后又道：“那你得敬顾总一杯，他是咱们行业高评委之一，你想评高工还得麻烦他呢。”

耿文辉趁势举杯道：“顾总，小耿敬您杯酒，以后还请多多照顾。”

顾毓芬虽然对他有些不满，但看在耿继成的面子上也不能翻脸，跟耿文辉喝了一杯后道：“你别被他忽悠了，费总也是评委，还是评委会副主任，你更得敬他杯酒。”

耿文辉连忙又端起了酒杯，觥筹交错间已然渐有醉意。

散席之后，耿文辉搭上龚信义的车回到了新苑雅居的新家。

他刚一进门，正在沙发边玩耍的儿子便蹒跚着走过来，笑嘻嘻歪着脑袋脆生生叫了声：“爸爸！”

耿文辉生怕酒味熏着儿子，赶紧道：“球球，你先去玩，等爸爸换下衣服来再哄你。”

球球乖巧地答应了一声，扭动着胖胖的小屁股又自顾自玩耍去了。沈玥闻声从厨房里走出来道：“呀！怎么酒味这么大？快去先把衣服换下来。茶几上有刚冲的茶，赶紧喝点茶解解酒。”

球球见妈妈训斥爸爸，瞪着大眼睛看了又看，随即嘻嘻笑了起来。

耿文辉佯作生气道：“你妈妈说我你还笑，真是个小没良心。”

沈玥却蹲下身把儿子抱在怀里道：“球球向着妈妈。爸爸喝了酒回家不是个好宝宝，对吧？”

球球瞪着眼睛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随后低下头玩着手里的玩具只是笑。沈玥苦笑道：“你这小子知道谁也不能得罪，还挺聪明的。”

耿文辉换下衣服，陪着妻子和孩子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缓解酒意，正在迷迷瞪瞪犯困时，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耿文辉盯着叫个不停的手机有点犯怵道。

沈玥明白丈夫最近心力交瘁，恨不得能有一天落个清净放松一下。但人在社会身不由己，有些职责所在丝毫不能推卸。

“你就接吧。”沈玥劝道：“不接怎么知道是什么事呢？”

“唉！”耿文辉叹了口气，一伸手拿起了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文辉，我是钟刚！”话筒里传来钟刚兴奋而又洪亮的声音。

终于不是厂里的事，耿文辉心里一松道：“你这小子，半夜打什么电话？把我吓了一跳！”

钟刚嘿嘿笑道：“文辉，我帮你打听到了一件大事，你想不想听？”

大事？钟刚能打听到什么大事？

耿文辉的眉毛登时拧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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