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这天，秦梅抱着一叠教案，踩着高跟鞋走进教室，宣布道：“刚刚学校领导通知了，下周举行月考，考完开家长会。”
班级里顿时议论纷纷。
秦梅没理。
最近她老公的工程出了点问题，连带着她也受到了消极影响，没了上课的心思。
既然不上课，就要找点其他事做。
她双手撑着讲台，视线直直扫向最后一排的宋野：“有的同学，这次是不是又打算交白卷？班上的平均分就是被你这种人拉低的。”
以前她可不是这样的，当时宋野还没被赶出宋家，她说出口的就是：“成绩不是评价一个学生的唯一标准，老师能看到你身上其他的闪光点。”
只不过，无论是她当初的讨好，还是现在的嘲讽，宋野都毫不在意，甚至还毫不躲闪地盯着她看。
秦梅莫名觉得脊背一凉，没好气地移开了目光。
算了，和这样没出息的学生浪费时间做什么？
本来已经准备好教案了，可是她根本提不起精神上课，干脆一摆手，示意道：“这节课大家自习。”
说着，就坐在了讲台旁边，拿着手机，联系她老公工程那边的事。
班上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这节课又不上了？昨天英语课也是自习。”
“她是不是不想教我们了啊，不想教就直说啊！”
“算了算了，赶紧复习吧，考完就是家长会，小心棍棒伺候。”
一节自习课过去。
铃声刚一响起，宋野就懒洋洋地走出了教室。
秦梅神色焦急，也拿着手机几步走了出来。
两人刚好在走廊上碰上。
许是刚刚在课堂上隐约落了下风，秦梅看到他，一下子就怒从心中来：“宋野，你这是去哪？要去抽烟还是打架？”
宋野神色不耐，懒得和她废话，一声不吭就要走。
秦梅还要再说什么，这个时候，沈辞从教室走了出来。
见到沈辞，秦梅立刻换上了一副面孔：“沈辞，老师给你讲讲这次月考的事？”
她心思活跃，短时间就想到了如何解决她老公的事。
沈辞的家庭背景，她早就了解得一清二楚，要是能借助沈家的力量，她家这次不仅能完美度过危机，甚至可能更上一层楼。
结果，沈辞比她预想中的冷淡多了：“不用了。”
干脆地拒绝完后，却是放低了声音问宋野：“去哪？”
秦梅相当于被无视，脸色一下子僵住了，最终也只能愤懑地回了办公室。
楼道里，宋野吊儿郎当地朝前走。
没想到沈辞一直跟在他身后。
他“啧”了一声，停下脚步，语气不善：“你一直跟着我干吗？”
沈辞居然还有理由：“想和你多待一会。”
“……”
宋野顿了半晌，摸出手机：“别跟着了，我要给女朋友打电话。”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听到这话，沈辞居然偏过头笑了一下，喉结轻轻滚动。
宋野：“？”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沈辞识破自己的谎言了。
随即意识到，不可能，沈辞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女朋友的事？
课间，一群人在空教室里打牌。
宋野坐在正中间，懒散地翘着腿，指间夹着烟，漫不经心地丢着牌。
旁边有人在讨论。
“哎，你们都听说了吧，沈辞现在不是学生会主席了。”
“知道，他不是主动去辞职了嘛。”
这个话题一出，众人的反应逐渐热烈了起来。
坐在宋野旁边的男生吐出一口烟雾，对他说道：“宋野，要不要找点新鲜事做？反正你和沈辞不也不对付吗？刚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整治他一下。”
说话的人叫蒋宣，也是让学校领导头疼的那种混子学生。
他的话瞬间得到了一大帮人的赞同，只不过众人还是自然而然地看向了宋野。
宋野才是这一群混子学生里的主心骨，他不在的时候，才轮到蒋宣做主。
宋野听见这个提议，下意识地拧了一下眉，反对的话还未出口，又顿住了。
沈辞这几天不是在追他吗？还写一些狗屁不通的情书。
为何不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看清楚，他们两个根本就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
想到这里，反对的话就变成了：“随便。”
见他这么不同寻常的反应，赵清安愣住了，赶紧劝道：“兄弟，这不太好吧，班长最近也没惹到你啊？”
在他眼里，沈辞虽然冷淡疏离，但是对班上同学还不错，给他都讲过好几次题。
宋野“啧”了一声，没再说话。
蒋宣天性好斗，唯恐天下不乱，随手指了一个人：“你，去一班把沈辞叫上来，就说有人找。”
那个男生下意识看了一眼宋野，见他并没有不赞同的意思，于是跑出了空教室。
宋野全程一言不发。
其他人开始议论。
“沈辞会来吗？”
“我赌一包烟，不会。沈辞平时那架子端的，估计看见咱们这群不良学生就急忙掉头离开吧。”
“那他又不知道是谁找他，万一就好奇地上来了呢？”
大部分人还是觉得沈辞不会来。
以致于当沈辞真的出现在空教室门口时，一群人条件发射地把烟拧灭了，甚至还有两个打算往窗帘后面躲。
慌张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不对，沈辞现在已经不是学生会主席了，他们在怕些什么？
于是一群人又心安理得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只不过刚刚熄灭的烟，没敢再点上。
毫不夸张地说，沈辞一出现，整个氛围都变了。
他身形颀长，站姿端正，一身校服整洁干净，往那一站，和以前拿着扣分表的样子别无二致，好像下一秒就要开始登记他们的名字。
在场七八个人中，宋野是最淡定的那一个，他懒散地坐着，漫不经心地往教室门口一扫。
下一秒就和沈辞对上了视线。
确定沈辞在看自己，下一秒，他收回视线，随即故意把牌丢得哐哐地响，还催促旁边已经呆住的男生：“赶紧出牌，愣着干吗？”
那个男生是这里头最怕沈辞的一个，哪怕沈辞已经不是学生会主席了，那种余威依旧存在。
眼下被宋野一催，他手一抖，把牌哐当一下全丢了出去。
宋野：“……”
打牌是打不成了。
他又摸出了一支烟。
当着沈辞的面，慢条斯理地打开打火机，点燃，气定神闲地抽了一口。
他吸了一口烟，随即吐出烟雾。
烟雾弥漫开来。
他好像看见门口的沈辞皱了一下眉。
等烟雾散开，再仔细去看，沈辞还是那副冷淡端正的模样。
没劲。
宋野取下了嘴里的烟。
一切也不过是十几秒的光景，等宋野取下烟，沈辞已经走了进来，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你找我？”
从宋野坐着的角度，能够很清晰地看到沈辞锋利的下颌线，以及随着说话，滚动了两下的喉结。
“……”
宋野移开了视线，还没想好怎么说。
见他犹豫，旁边的蒋宣先一步开了口：“咱们的前学生会主席，你以前不是经常逮我们抽烟吗？今天怎么不逮了？”
蒋宣作为平日里违反校规校纪的一把好手，没少被沈辞扣分记过，怨气大得很。
沈辞看了他一眼，视线停留不过一瞬，很快移开，重新看着宋野，等着他的回答。
蒋宣当场就坐不住了，沈辞居然这么忽视他？
他一拍大腿，站起身来，威胁道：“这样吧，我们打了这么久的牌，口干舌燥得很，就辛苦你跑一趟，去给大伙买瓶水？不然的话，我们的拳脚可能就要招呼到你身上了。”
闻言，宋野皱了一下眉，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反对的话。
沈辞则是眸光淡淡垂下，在宋野的嘴唇上扫了一圈，随即走出教室，看起来是真的买水去了。
等他一走，空教室顿时沸腾起来。
“卧槽！沈辞真给我们买水去了？！”
“那必须啊！我们这么多人在，一人给他一拳，都够他受的！”
“啧啧，我还以为沈辞是什么硬骨头呢？没想到就是个软弱的书呆子！”
“既然这样，我要是等会让他帮忙取外卖，他会同意吗？”
“哈哈哈，你威胁他几句试试，不就行了？”
突然，宋野猛地站起了身，椅子受力，和地面摩擦出一道刺耳的响声。
众人见状，停止了交谈。
“吵死了！”
宋野烦躁说完这一句，随即走到窗边，斜靠着窗户，拿着烟又抽了一口。
沈辞是怎么回事？
他看不出一群人是在羞辱他吗？还真乖乖地跑去买水。
不对。
自己管这么多做什么？
自己不刚好也想让沈辞认清他们两人之间的差距吗？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宋野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时间抽了好几口烟。
赵清安想要说点什么，看他这架势，愣是没敢过去。
十分钟之后，沈辞再次出现在门口。
蒋宣“哟”了一声，语气里不怀好意：“还真买来了啊……”
直到他看见沈辞手里的矿泉水时，声音戛然而止。
就他妈只有一瓶。
他顿时嚷嚷起来：“不是让你给所有人买一瓶吗？你买一瓶够谁喝！！”
许是他实在太吵了，沈辞终于把目光再次转移到他身上，这次多停留了一会：“蒋宣是吧？我记得你好像是要出国？身上背的处分太多了，可出不了。”
他的语气依旧冷淡，像是不愿意与无关紧要的人多谈。
然而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却像钉子一样，把蒋宣钉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沈辞的这句话，看起来轻描淡写。
然而，细究起来却吓人，谁都知道沈辞有那个本事和背景，要是真的从中做点什么，后果不堪设想。
蒋宣站在原处不动了。
宋野看完了全程，没忍住挑了一下眉。
果然，沈辞哪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好欺负。
还有，好学生威胁人来都是这么不动声色的吗？
就在他东想西想的下一秒，沈辞就朝着他走了过来。
沈辞走到他跟前，把水递给他，递到半路，想到了什么，又收回手，拧了一下瓶盖，再次递过来：“喝吧。”
宋野：“……”
在场其他人：“……”
帮忙拧瓶盖什么的，这是什么小情侣相处模式？
你面前的这位一打五都是胜出的那一方，会拧不开瓶盖？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人大跌眼镜的。
只见沈辞递着水，宋野没接。
沈辞也不在意，随手将水搁在了一旁的窗台上，随即又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了一颗棒棒糖，低声说道：“别抽那么多烟。”
声音又低又哑，像是在哄人。
说完，在宋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取走了他手中的烟，然后把糖塞到他手里。
宋野：“？？”
操！
沈辞疯了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敢……
真当自己不会揍人是吧？
宋野一把捏紧了棒棒糖，像是下一秒就要揍人。
这时，沈辞却是认真地看着他道：“要一起离开吗？”
宋野：“？”
“离开个屁，揍你还差不多！”
沈辞挑了一下眉头：“第三封已经写好了，难道你想在这里看？也不是不行。”
说着，手就伸进了校服口袋里，像是去掏情书。
宋野大惊失色，一把拦住了他的动作。
你他妈校服口袋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为防止沈辞真的摸出一张情书来，宋野反手拿过窗台上的矿泉水，拉着沈辞就离开了。
那架势，怎么看怎么慌乱。
良久，终于有人问了一句；“他们两个真的是死对头？”
另一道声音回答：“或许宋野是换个地方揍沈辞呢？”
这两道声音都十分的缥缈，明显说话的时候，自己也满是怀疑。
宋野一路拉扯着沈辞的衣袖往前走。
沈辞居然也不反抗，乖乖地跟着他走了好长一段路。
直到来到了一个楼梯拐角。
这里没人，刚好适合揍人。
宋野恶声恶气：“沈辞，你他妈到底在做什么？”
沈辞认真地解释：“追你啊。”
一听到这类的字眼，宋野就狂躁，他忍住一脚踹过去的冲动，震声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有女朋友！”
沈辞顿了一下，居然开始认真询问：“你女朋友是怎样的人？”
“……”
宋野怎么会知道，他又不是真的有。
只不过为了沈辞彻底死心，他绞尽脑汁开始编：“她？聪明、可爱、甜美，总之哪哪都好，我是不会为了别人抛弃她的。”
沈辞继续问：“你们平时都在一起做什么？”
宋野：“？”
你他妈问题怎么这么多？
他凭借着生平看过的所有影视剧的经验，开始瞎说一通：“我每周都要去另一个城市找她，然后一起手牵着手逛街，还会去看电影，吃大餐，去游乐园。”
沈辞定定地看着他：“那你们会接吻吗？”
“？？”
宋野再也憋不住了，咬牙切齿道：“沈辞，你他妈再问一句试试？”
“行，不问了。”沈辞点了一下头，笑道，“我知道了。”
宋野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就好，所以你赶紧收起那些莫名其妙的心思。”
“抱歉，这一点我做不到。”沈辞一副知错不改的模样。
宋野有一种被耍了的感觉：“那你刚刚还问半天？？”
沈辞笑道：“我只是提前了解一下你喜欢哪种恋爱模式，以后方便实施。”
宋野：“……”
你他妈会不会太能给自己加戏了点？
搞得好像他们真的会在一起似的。
周五。
放学之后，宋野走出校门。
“你、你就是宋野吧？”旁边一道有些沙哑的中年男声响起，带着几分不确定。
宋野顿住脚步，看了过去。
只见离他四五米远处，站着一个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脊背有些弯，身上的衣服很破旧，脚上的鞋子也开了胶。
此时，他双手绞在一起，有些局促不安地对着宋野笑，多少带点讨好的意味。
宋野想了一下，发现自己不认识眼前这个人，刚要说话，随即意识到这人的声音好像有些熟悉。
他抓了一下书包肩带，开口：“我是宋野，请问你是？”
得到肯定的答复，中年男人上前了几步，拘谨地自我介绍：“我是你爸，叫陈阳生。”
宋野怔住。
果然，他知道为什么这人的声音有点熟悉了。
那天在厨房听到的话仿佛又回响在耳边。
他的神色冷了几分：“有事吗？”
“那天你去找我们了是不是？我也是后来听你张姨他们说的，说有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拖着行李箱去找，他们当时在打麻将，还指了路。”
说着，陈阳生更紧张了，全程注意着宋野的神色：“你是不是去厨房，听到我和你妈的对话了？你妈她那个人只是说话不好听，其实她还是挺想你的。”
宋野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过了半晌才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爸还能骗你不成？”像是为了证明这一点，陈阳生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手套来，“看，这是你妈亲手给你织的手套，预备着给你冬天戴。”
是一双毛线手套。
看得出来，织手套的人手艺不是很好，手套形状明显不对称，针脚也不是很平整。
宋野的眸光落在那双手套上，好一会才移开了目光，没说话。
陈阳生看着他绷得冷硬的脸，一时也觉得事情有些难办。
他从来没和宋野相处过，只听说这个孩子脾气不太好，一般人都惹不得。
他尽量开始找话：“对了，我听说你从宋家搬出来了，那这段时间住在哪里？”
宋野简单地回复：“酒店。”
“什么？！酒店？”这下陈阳生是真的急了，“你一个小孩子，长时间住在酒店怎么行？宋哥和徐姐他们都没管吗？”
他一直以为宋野还住在宋家，前两天听说他早已经从宋家搬出来了，还觉得是宋建华和徐美玲给他找了新的地方住，怎么是一个人住在酒店呢？
宋野听到陈阳生急切的语气，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带着些许的不适应，以及其他一些复杂的情绪。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以来，除了宋老爷子以外，第一次得到一个长辈的关心，哪怕仅仅只是一句话。
宋野垂在身侧的手虚握了一下，声音不像之前那么抗拒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陈阳生见他态度终于软化了，赶紧趁热打铁：“当然是接你回家住，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怎么行？你是我们的亲生儿子，理应待在我们身边。”
他比宋野要矮上不少，说话的时候一直扬着头，等待着宋野的答复。
过了好半天，宋野才“哦”了一声。
陈阳生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松不少，笑了一下，眼角堆起皱纹。
看来宋野也不像传言中那么的叛逆和不听话。
他试探着提建议：“那就拿上行李，跟爸爸回家？”
宋野没说拿行李的事，只是看了一眼他的鞋子，随即说道：“我给你买双鞋吧。”
陈阳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拒绝的话还未出口，转而想到这是跟孩子建立感情的良好时机，于是犹豫了一下，答应下来：“好、好，你这孩子真是有心了。”
到最后，宋野不仅给陈阳生买了一双鞋，还给郑艳买了一条上好的丝巾。
父子俩乘坐公交回到筒子楼。
到了家后，陈阳生拿钥匙打开了门。
宋野跟在他身后，手里提着那个丝巾礼盒。
走进客厅，陈阳生刚准备招呼宋野坐下，结果发现椅子有些脏，他连忙拿过一旁的毛巾就要擦。
宋野却是先他一步，毫不在意地坐在了椅子上：“没关系。”
陈阳生拿着毛巾怔愣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好、好。”
这时，里间传来了一阵动静，紧接着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这个女人看起来也是常年劳作，面相偏瘦，染的黄发褪了色，随意地扎在脑后。
她看了宋野一眼，皱眉问陈阳生：“这谁啊？”
陈阳生连忙给她解释：“这就是我们的亲生儿子宋野啊。”
郑艳瞬间眉头一竖，声音又尖又细：“你怎么把他给带回来了？！”
陈阳生显然也没料到她是这个反应，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宋野，随即推着郑艳，再次返回里间：“你来我给你说……”
里间的门被关上，隐隐约约地就听不清楚了。
宋野坐在椅子上，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指却是根根用力，紧紧地抓住了礼盒袋子。
他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该来这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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