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杨玲被眼前这幕乐得前俯后仰,“青临,你不知道,小九吃饭,不管多饱,都觉得自己还差一口,她就是故意的。以前只有我们仨,我跟远舟谁也不惯她的臭毛病,今天你来了,哈哈哈,你伺候吧,我是真一口也吃不下了。远舟,你呢”
唐远舟憋了一脸的笑,“我就剩一口酒的地方,有心无力。慕青临,你揽的摊子,你想办法收拾吧。”
慕青临内心隐约有股想撂挑子的冲动,还有点认命。
跟这两个一起生活,周意的性格其实还可以更气人。
半晌,慕青临服软地吐口气,把那筷子菠菜放进周意碗里。
周意抱着碗一通扒拉,又把大半根扭送到了慕青临这儿,还要转过头,乖巧地冲她一笑,说“谢谢。”
慕青临受不起,视线艰难地从周意碗里扫过,“”但凡她给自己留的是两根菜叶叶,她都觉得她刚才的所作所为全是演的。
“你们慢慢吃,我和玲玲去客厅坐着,一直待这儿看着胃里撑。”唐远舟说。
慕青临想说“我比你们好不到哪儿去”,话到嘴边,余光里多出一只鬼鬼祟祟的爪子,正在从下面偷偷靠近。
慕青临腿上的神经立刻绷紧,坚定地对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那二位说“我一定陪九老师吃到最后。”
话落,慕青临急忙往下看了一眼。
很好,爪子已经没影了,但这菜
“周意,我上辈子是不是和你有仇”慕青临认真地问。
周意不说话,把那根菜叶叶塞进嘴里,咀嚼得格外细致。
慕青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桌边直立行走进卫生间的,就知道随便一个嗝没打好,她就得当场吐出来,反观周意,吃到刚好,差的一口又不少,整个神清气爽。
“还好吧”正在收拾桌子的杨玲见慕青临扶着墙出来,半是关心,半是看戏地问。
慕青临摆摆手,已经没劲儿说句整话。
“去歇会儿,剩下的我收拾。”杨玲说。
慕青临,“不好意思了,光吃不干。”
“这有什么,我请你来,还能让你干活快去吧。”
“嗯。”
客厅里就唐远舟一个人。
他拿了板子在画图。
“周意呢”慕青临随口问。
唐远舟偏头指指外面,“拎着一袋苹果,给发财它们过平安夜去了。”
慕青临,“一个人”周意清醒的时候都能让人追着找事,现在就一醉鬼,怎么敢放她出去
唐远舟解释,“小黑跟着。”
这还行。
而且,唐远舟就在窗边坐着,偏个头应该就可以看见外面什么情况。
慕青临走到离唐远舟不远的地方靠着。
这位置也能看到外面周意在对面的胡同口蹲着,脚边放了一大袋苹果,跟前围着一圈猫猫狗狗。她正点兵点将,点到谁给谁苹果。
慕青临看了一会儿,发现她点得最多的是自己。
这做法可以说是非常周意。
蓦地看见个男人径直走到周意旁边蹲下,慕青临懒散的站姿动了。
唐远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说“没事儿,那个是路畅,西头酒吧的。”
慕青临记起了这个人,她帮他给周意送过蛋糕。
“周意叫他哥”慕青临问。
话是借着酒精脱口而出,放在以往,她不会把同一个问题问两次,还是两个不同的人,窥探隐私太明显了。
唐远舟却没避讳,“嗯。大概五六年前,路畅也就刚成年,带着半大的妹妹来红门巷里讨生活,人生地不熟的,谁都能欺负,两人吃了上顿没下顿,过得很苦,后来路畅靠打架不要命在酒吧里打出点名堂,受了老板赏识,能赚点钱,兄妹俩的日子才慢慢好起来。可你说天上哪儿会白掉馅儿饼那会儿,路畅脸上的青紫就没好过,他妹年纪又小,回去怕吓着她,只好成天住酒吧里,有次时间长,等终于能回去的时候,人早丢了。这些年,路畅为了挣钱找他妹,什么混事儿都做,也就对小九还算真心。”
同人不同命,慕青临除了同情,什么也不能做,她垂眼看着正给周意递苹果的路畅问“为什么偏对周意好”
唐远舟手里的笔顿了顿,坐起来看向外面,“我跟你说过小九是我在垃圾场捡的吧”
慕青临,“说过。”
“其实是玲玲扔垃圾的时候先发的。小九,她”唐远舟转着手里的笔,语气不如刚才平静,“当时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很多,一层叠着一层,都是看不见的地方。这些其实还好,脖子里有几道破皮的小伤差点要她的命。”
七八月的天酷热难耐,本来就破点皮的事,四五天不管自己就好了,周意脖子里那几道却恶化到发炎化脓,红肿惊心。
“路畅最穷的时候没钱买两块一瓶的消毒水,他妹腿上一个小刮伤就弄得截了肢,在这件事上,他一直心存内疚,对小九好,可能是为了弥补遗憾,要说小九和他妹的情况多少有点像,都是小伤引起的大病,但小九最后安然无恙,他妹就,唉。”唐远舟叹气,“因为像,就很容易把小九当精神寄托,毕竟,妹妹爱吃的蛋糕能送出去,他就还能期望有朝一日可以再见。”
“这些事周意知道”慕青临问。
唐远舟,“知道,要不怎么会收路畅的蛋糕她最讨厌吃奶油蛋糕,嫌腻,但是路畅每回送来的她都会吃几口再扔,而且一定是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让别人动手。你不也帮她扔过”
慕青临点头,“扔过。”
她当时还以为是周意太狗,吃人还嫌人,没想到背后竟然有这么多事。
杨玲之前的话没错,周意确实知道怎么心疼人,即使她不那么愿意。
慕青临眉心微拢,忍不住问“她那些伤怎么来的”
“不知道,红门巷就跳蚤大点地方,稍微有个风吹草动就会人尽皆知。如果是在这里弄的,我不可能不知道,肯定是来的时候就带着伤。”唐远舟说“不过以前的事儿她不提,我们也懒得问,反正养养都散了,不问反而轻松。”
慕青临,“也是。”
沉默持续了一段。
慕青临看到路畅走了,周意全程没说话,甚至没有抬头看路畅一眼。
“小九同情路畅,但不喜欢他。”唐远舟说。
这点很明显。
送蛋糕那天也是,周意提到路畅除了一个皱眉,一个没感情的“他”,没再多说一句。
“因为路畅只把她当精神寄托”慕青临问。
唐远舟,“不是,路畅对她是真好。”
“那是为什么”
“路畅赚钱的办法不干净,小九怕他早晚会出事,说了又不听,所以小九一见他就吊着个脸,不好好说话。”
“路畅如果有别的办法还会不会这样”
“他没有别的办法。”
语毕,唐远舟话锋一转,嘱咐慕青临,“今天这些话别和小九提。以前怎么样,我已经管不着了,我只管她以后好好得,有本事拆我这房顶她就拆,没本事了就小打小闹折腾吧。人么,总得向前看,小九已经做到了。”
慕青临转头过来,“既然这样,干嘛要告诉我,少一个人知道不是更好”
唐远舟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肩膀抵着墙,笑得一脸戏谑,“小九没朋友,多个能给她折腾的人,我和玲玲就少受她一口气,何乐不为”
“你们夫妻还真是心有灵犀。”慕青临头疼,“我那时候就不该给她捡猫。”
唐远舟轻松地耸了耸肩,“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没看小九喝醉都知道求助你了吗慕青临,你跑不掉了。”
她倒是也没想跑,就是不知道时间长了心脏能不能受得住。
“喏,又找你了。”唐远舟用下巴指着外面说。
“嗯”慕青临顺着唐远舟的视线偏头。
醉鬼九还蹲在胡同里,见她看过去,手一抬,很酷地朝她勾了一下手指。
“”为什么喝醉反而更拽了
慕青临没回周意,直起身体对唐远舟说“我去看看。”
“去吧。”唐远舟的注意力已经重新回到了画板上。
外面雪快停了,风一刮,凉意刺骨。
慕青临走到周意旁边蹲下,问她,“九老师,什么指示”
九老师看她一眼,又趴回膝盖上,继续点兵点将。
慕青临迷惑。
难不成九老师叫她来是想展示自己的江山版图有多辽阔的
慕青临仔细数了一遍猫头狗头。
嚯,十三只,可以说是相当壮阔,不愧是有九老师的励精图治。
“喵”发财认出慕青临,果断抛弃周意,用脑袋顶着慕青临的脚踝撒娇。
慕青临受宠若惊,想借块儿周意手里的苹果回报发财。
不想被周意看出意图,她一抬手,把剩下几块全洒了出去。
她错了,周意此人表面是只刺猬,其实狗性难改。
慕青临只好去自己口袋摸索。
啧,她今天是沾了记者这个职业的光了,口袋里竟然还有袋饼干。
随身带点小零食是慕青临长久以来的个人习惯。
有时候突然出外景,一跑好几个小时,身上没点干粮熬不住。
慕青临撕开饼干袋子,掰了一块扔在发财脚边。
发财凑过去嗅了嗅,和上次一样喵喵叫着要让慕青临喂。
慕青临乐了,“不是说了,我这手只会按头吗”
她搓了搓手指,抻着一根往发财头顶去。
马上要碰到,忽然发现身旁某九盯住了自己。
慕青临按兵不动,转头看向周意。
她在看她手里的饼干。
“想吃”慕青临往前送了一点。
周意眨了眨眼,抬头对上慕青临的视线,“你也要按我的头么”
这话说的。
人和猫能一样
她就是想按周意头,也得敢啊。
莫名熟练的怂。
慕青临不甘心,想说“是”,视线扫过周意因为喝醉,大意得没藏住的一截脖子时顿了顿。
她很白,皮肤细腻,脖子里什么多余的痕迹也看不见。
如果不是唐远舟说起,谁能想到她这里受过伤,化过脓,严重到差点因此丧命。
几道破皮的小伤而已,要拖多久,处境多恶劣才会变成那样
慕青临收回手,看着周意的眼睛说“不是。”
周意盯着慕青临不动,思路清晰地回了她两个熟悉的字,“骗子。”
慕青临轻笑,“不骗你,发财是路边的野猫,我逗它图个乐,你”
慕青临突如其来的停顿逗引着周意,她带着醉意的明亮眼睛紧锁慕青临,等她说完。
慕青临抬手在她冻得泛红的鼻尖弹了一指头,笑着说“你就是个难伺候的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鞠躬
晚上发红包庆五一,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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