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四人行
三日后正巧是京城一年一度的花灯节。这一天全城不必宵禁,姑娘少爷都可以大大方方地上街赏灯放灯,祈求心中的愿望。
周清衍没当国师之前年年都拉着楚恒去凑热闹,莲灯放了不少可惜都是给灯节上的姑娘们放的。
楚恒每次随他出来总是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说什么“都是些小儿玩意”。
周清衍先是确定了鲁艺会在不久后被斩首,又吩咐过不必发配边疆时不必为难王家父子,顿时觉得无事一身轻。
青年喝下一口茶,咂咂嘴:“不如酒好喝。”
周清衍不喜欢喝茶,只觉得这种寡淡无味的东西不如烈酒来得好喝,但他很喜欢看楚恒煮茶。
楚恒煮茶的功夫也是一绝,咕噜噜冒着响的热水沿着纯白的杯壁一圈一圈地落在杯里,涟漪层层铺开却没有一丁点的水花减出来。
这煮茶,最要的便是手稳,茶叶几何,烫水几何,都有讲究,最是磨炼人的耐性。
周清衍看了没一会儿又觉得无甚意思,耳边听着咕噜噜的水声,眼神已经不知不觉间移到了楚恒那张刀削般的俊颜上。
今日不必出门扮侍卫,男人难得地穿了一身墨色的衣裳,领口翻出零星的红色花纹来。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鬓角斜向上三分显得干净利落。
周清衍越看越觉得心喜,索性趴在了桌子上仰头瞧他,这动作很像当年周清衍在楚府里养的那只猫,一见楚恒就总不动道跟在后面喵喵直叫。
这个姿势能看到楚恒棱角分明的下颚和略厚实一些的唇。
周清衍冷不禁“嘿”了一声,楚恒手上动作半点不变,掀起眼皮看他。
周清衍毫不掩饰地道:“子渊,你真好看。”
楚恒给他添上热茶,语气不变:“你挑的衣服,自然好看。”
“不妥不妥。”周清衍摇摇头,坏笑着隔着一个桌子凑近楚恒,“我之前说的美人在骨不在皮,子渊就是没这身衣裳,世间也无人可及。”
这人说话时,发间的清香时有时无地钻进楚恒的鼻子里,惹得后者多少有些狼狈。
楚恒不由自主地往后靠不自在地别开眼:“别离我那么近。”
两人刚重逢时楚恒总是受不住周清衍千方百计地作妖,但是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就好像小时候对付周清衍的法子又被重新找回来了一样,应对得越来越得心应手。
换言之周清衍许久没有看到这般羞涩的楚恒了。这祖宗起了促狭的心思那是谁也挡不住。
只见青年慢条斯理地把桌上一众茶盏全部收了起来,楚恒没反应过来还帮着收拾,结果一收拾完青年立刻不老实地爬了上来。
楚恒吓了一跳:“做什么趴桌子······”
“没大没小没礼教?”周清衍坏笑着双膝跪在桌子上,支起上半身一只手勾住楚恒的下巴,坏笑地眨眼睛,“多少年了就这几句话,我之前被师娘罚时你不还来帮我?”
楚恒自从被杜如异挑明了心思,心中的情愫愈发浓重,尤其是这几日周清衍身子稍好仿佛回到了少年时活泼好动的时候,处处都撩拨他的心弦。
楚恒一颗心宛如受了火刑水灾,时时刻刻不是滋味。
男人闻言气急败坏把他从桌子上拉下来:“我娘罚你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自从十二岁受了杖责,楚夫人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给周清衍摘下来。
周清衍向来是见好就收,顺势就倒进了他怀里。楚恒时时不忘他的腰伤,一把人搂住就伸出手往他腰间给了个撑点——免得他腰伤复发。
但饶是如此,往后倒的时候周清衍还是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脸色稍白。
楚恒紧蹙眉峰:“别动,我给你按按。”
周清衍惯会忍痛,何况这次腰伤发作得比较轻。这祖宗压根没把这点疼放在眼里,疼过以后像只小猴儿勾起楚恒的下巴。
“子渊,你陪我去赏花灯可好?”
那声音又轻又软,最后一个字拖得细细绵绵地,像三月的春雨细密地洒在楚恒心上,暖阳光辉洒下,顿时生出一大片柔软的青草来。
楚恒叹了口气:“叫阿蔷来给你穿衣束发,我去把药装好。”
周清衍在楚恒眼里就是朵经不起任何风吹雨打的娇花,恨不得用全天下最好的雨露浇灌,护着他顺顺利利地开花。
可惜周娇花能跑能跳能打人,一张嘴就损人一个跟头。
一番整顿熬药,为了能出去赏花灯周清衍被逼着喝了药,这才得以在一群人的监督下出了周府的大门。
周小公子很不满:“分明我才是府里的主子,怎么她们都听你的话?”
楚恒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不答。
前面就是花灯节的主场了。每年花灯节夜晚,湖面上就会撑起一个巨大的圆台,上面用来赛花灯。这花灯得了榜首能卖出天价,被许多世家公子小姐所喜欢,做花灯的匠人也跟着脸面倍增。
此时夜晚华灯初上,今日不宵禁男子姑娘都可上街。打眼一扫处处是人群,各个手上拿着不同的灯。
俏丽活泼的姑娘拿着小兔子小猫儿的灯;穿着华贵的世家公子大多拿着狮子老虎的灯;不少穿长衫的书生则拿着红豆模样的灯。
周清衍看着乐自言自语:“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楚恒的眼神落在那红豆灯上微微闪烁,余光瞥过周清衍。青年目光清澈见底温润如玉,氤氲的光照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显出璀璨的色彩来。
青年今日裹着厚厚的黑色披风,但是楚恒知道他今日穿了身白衣,腰身细得他一只手就能环过,离得近了能隐约看见一对漂亮的锁骨······
分明今夜寒风吹得紧,楚恒脸却隐约发起烫来。
周清衍突然说道:“快看,赛花灯要开始了,届时万灯齐放定然壮观。”
楚恒瞥了一眼,仿佛想起了什么阴阳怪气地说道:“皆是万花齐放只怕更和你心意。”
周清衍无可奈何:“年少轻狂的旧事你怎么就记那么久?”
楚恒冷笑:“护城河水好喝么?”
周清衍顿时轻咳一声。
这花灯节赛花灯是个习俗,只是花灯再精致也是死物比不上美人吸引世家公子的注意。
几年前流风回雪不知是谁想了个法子,赛花灯时要自家的花魁去献舞,届时花灯值钱了花魁的身价也上去了。
各家花楼纷纷效仿,也就这么沿袭了下来。哪家的花灯夺了魁也就是花灯夺了魁。各家公子买了花灯,也买了花魁一夜唱曲儿。
那些个皮肉生意是做不得的,姑娘们楼里的鸨母都得仔细地盯着护着不能让人玷污了花魁的身子——毕竟没人得到的天仙才最能让人趋之若鹜。
当年年纪尚轻的周清衍来看花灯,看上了汀雪楼里一位姑娘,怒发冲冠为红颜——直接跳护城河里去了。
岂料姑娘前脚还哭着感念周小公子情深义重,后脚就进了买主的屋子弹琴唱曲儿。
周清衍最后是被楚恒从护城河里捞出来的,此后几个月都成了笑柄。好在这混蛋玩意儿不在乎,养好了风寒后还是见谁都笑眯眯的。
当年楚恒只是大感不解,今日的楚恒思及此心里多少有些吃味。
周清衍眼看着哄不好了,只得轻拍楚恒的肩膀:“子渊,别生气。我如今瞧不上那些个凡花了。”
果不其然楚恒斜眼扫他。
周清衍趁机眯起眼睛显得一张俊颜愈发深邃:“我已得了这世上最傲最美的花,其余的便都瞧不上眼了。”
最傲最美的花并不打算搭理这家伙的甜言蜜语,只冷笑两声,随即把目光投向湖面圆台。
周清衍无言地垂眸低笑,悄悄地把手放在楚恒的掌心,后者原本张开的五指瞬间合拢包住他的手。
青年顿时笑得更开心了。
只听一声铜锣巨响,第一个花魁已经带着花灯登了台。
那是个宽袖青衣的女子,脸如水杏鼻翼小巧一双美目顾盼生辉,长长的青丝落在垂在脸颊两侧,头上带着两只蝶花的簪子,做得精巧逼真,宛如真的蝴蝶在她头上流连忘返。
此女腰间挂了红绸,下腰时红绸一端触及地面,引来阵阵欢呼。
一曲终了就有人出价买灯。直到有人说出了五千两白银的高价,引来周清衍侧目——他想看看究竟是哪家的纨绔子弟一出手便是五千两白银。
目光在人群中陡然凝在了一个纤巧的身影上——白轻柔。少女穿了一身粉衣,面纱遮脸站在湖边。
周清衍心下带了几分慌乱去看楚恒,后者回头望他不解皱眉:“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脸色变差了。
周清衍稳下几分心神:“没事。”
这一厢话音刚落,那一厢不远处立刻就响起了一阵惊叫:“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圆台离湖面太远舞女俨然没听见,只顺着流程丢出红绸。刹那间只见人群涌动了起来,不少男子争先恐后地上桥抢红绸。
那声惊叫刹那间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周清衍立刻转头看向白轻柔——少女已经不在了,只有湖面隐约有一个脑袋浮上浮下。
坏了!周清衍一咬牙就打算闪身下水,兜头被楚恒一把拉住。男人不解皱眉:“下水作甚?你也想抢花魁?”
周清衍心里急迫摇头:“不是。”
“那是为何?”
周清衍不知为何并不希望楚恒见到白轻柔,但是如今人命关天顾不上那么多:“白轻柔落了水,她不会水只怕撑不了多久。”
楚恒放开周清衍:“去茶馆二楼等我,小心顾好自己别被人伤着。”
语毕男人闪身跳入湖中,很快就没了踪影。
周清衍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许久,原本握成拳的手松开复又握紧,紧接着头也不回地上了二楼茶馆要了上等的包房和一男一女两身干净的衣服。
直到火炉上的茶水咕噜噜地冒了第三遍,才有三个湿漉漉的人推开门,楚恒和白轻柔两人相隔半步,白轻柔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周清衍一见他眉峰忽地一抽:“你怎么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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