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是啊，怎么会有长生不灭这种好事呢。”
纤细的人影应和着鸟袋君惠的话。
这下子，她完全认出来了，这个人是她刚认识不久的旅客有栖里奈。
淡淡的月华在她的身影上染上一层光晕。
此刻的鸟袋君惠仿佛大梦初醒，她忍不住想要尖叫出来，身体都跟着在颤抖。
“他们都睡的很熟，尤其是你的母亲，早早休息了，鸟袋小姐应该不想吵醒她吧。”有栖里奈披着月色站起身，手里抛着一把枪。
被月光拉长的阴影在榻榻米上扭曲着，好似什么张牙舞爪的野兽。
鸟袋君惠整个人跌倒在地，克制着声音，免得尖叫出来，声线颤抖，“别，别伤害其他人，你要什么？？钱？还是人鱼？还是什么？”
有栖里奈偏头，食指压在唇瓣上，用气音笑着说：“嘘，要安静哦，接下来请鸟袋小姐听听这个吧。”
“滋滋”的电流声后，她那三位幼驯染的声音从录音笔里传了出来。
正是有栖里奈跟踪她们时录下的那段对话。
那宛如毒蛇般阴冷的笑声让鸟袋君惠抱着胳膊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好冷，好冷，好冷。
是深秋到了吗？
她不自觉地咽下了一口唾沫，湿冷的寒气顺着逐渐靠近的影子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有点搞不懂。
她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吗？不是认识了20年吗？？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就算不知道那是自己母亲假扮的，也应该知道长寿婆婆是她的曾祖母吧。
她不懂啊，为什么会这样……
有栖里奈半蹲在颤抖不已的鸟袋君惠面前，她没兴趣安慰对方，但是对这张脸很感兴趣。
因为鸟袋君惠现在顶着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那位长寿婆婆的脸。
逼真到吓人的程度。
可以说，看不出任何问题。
真是神乎其技的化妆术啊。
有栖里奈捏着下巴，金瞳里闪烁着瑰丽的光。
沉浸于自己世界的鸟袋君惠终于回过神来，她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警觉。
“怎么样，关于这段录音，有什么想法？”有栖里奈托着腮，眨着眼笑了下，“你放心，我不打算伤害神社里任何一个人。”
“……你想要什么？”声线仍然带着畏惧。
“直奔主题啊，我喜欢这样，我想要你，鸟袋君惠。”她笑着说道。
鸟袋君惠愣住了，“啊？？”
“嗯，我想要你，或者说，我想要你这神乎其技的化妆术，如果我没听错，你还会伪音吧。”有栖里奈神色坦然。
“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她此刻稍微镇定了点，但在视线扫到那柄枪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有些颤抖。
有栖里奈笑着将枪放回了风衣口袋，“放心，这只是个玩具。也许是我说的不清楚，那我再说一遍好了，我想要你。”
“你不想学？”鸟袋君惠反应过来了。
“对，我对学这个不感兴趣，说的更直接点，我想雇佣你，从今以后我是你老板，你是我的手下，我喜欢漂亮手下。”
鸟袋君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好像看到了什么神经病一样。
怎么会有这么随心所欲的人？？
午夜时分带着枪私闯民宅不说，还在说雇佣之类的话，开什么玩笑啊，她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报警才对，这个人是疯子吧。
然而这个疯子并不在乎她的眼神，她从放枪的口袋里掏出一份地图，摊平在榻榻米上，“我知道你大学学的是商业管理，成绩还可以，所以下面我会用尽量简单，你能听懂的语言和你描述人鱼岛未来五年的商业规划。”
“等等等，你究竟想干什么？”鸟袋君惠现在脑子一片混乱。
有栖里奈敲了敲地图，“和你说人鱼岛的未来规划啊，这是我雇佣你的报酬。”
果然这个人根本听不懂人话吧。
鸟袋君惠不停地偷瞄着门口，想要趁着对方不注意逃走，但是却被有栖里奈猛地一下按住了后颈。
她用含着笑意的声音说道：“乖乖听讲啦，不要分心哦。”
这一刻鸟袋君惠的求生本能告诉自己，这个人很危险，她不应该违抗对方。
见鸟袋君惠终于收敛了心思，有栖里奈也继续开始讲解起关于人鱼岛的未来规划。
从一开始的心神不宁到后面逐渐跟上思路，鸟袋君惠她自己也惊讶于自己的承受能力，不过更多的可能还是因为那张被写满了笔迹的地图，她感觉到有栖里奈是认真的，认真地在做商业规划，认真地想让人鱼岛变得更好。
“怎么样，有没听懂的地方吗？”
“没有，很浅显易懂，不过，这要很大一笔钱吧，我还是不理解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有栖里奈把玩着对方从脸上撕下来的面具，垂眼笑着说道：“钱的事是我的事，这是作为雇佣你的报酬，你母亲因为常年扮演长寿婆婆身体其实不太好吧，等她身体不适合了，你肯定会接过这一棒的吧，毕竟你说过这座岛是你的家。但是啊，鸟袋君惠，你还年轻，你才20岁，真的想要余生都扮演一个一百多岁的老婆婆吗？”她此刻的语气循循善诱。
“为了这座岛，我可以。”鸟袋君惠回答得极为坚毅，不为所动。
“巫女大人，你既然都愿意为这座岛奉献余生了，那和我签订个五六年的雇佣合同不也一样吗？而且和我签订合同，还能一并解决岛屿未来持续发展的问题哦。”
月光清亮，撒在有栖里奈的金色眼眸里，熠熠生辉。
鸟袋君惠眉心紧紧皱着，“但这座岛不能没有长寿婆婆，这是人鱼岛的象征，是大家的信仰。”
“哈哈哈……”有栖里奈突然笑了起来，在笑声里她又按下了录音笔上的按钮。
这一次鸟袋君惠听到的是岛上中老年人的声音，每一个她都很熟悉。
听着听着，眼泪从她眼里夺眶而出，满面湿痕。
有栖里奈带着嘲讽的笑意说道：“是啊，其实你所谓的信仰，所谓的支柱，那些中年人，老年人都是清楚的哦，这世上根本没有人鱼，一切不过是鸟袋一家的伪装，从你曾祖母到你祖母再到母亲，最后是你，说你们是巫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献祭给人鱼岛的巫女。”
有栖里奈靠近对方，有些冰凉的指腹一点一点抹去对方脸上的泪痕，随后捧着鸟袋君惠的脸轻声问着：“怎么样，想要结束掉这延续的沉重责任吗？想要终结这仿佛诅咒一样的命运吗？”
“……为什么是我？”
“嘛，大概是因为你比较倒霉吧。”
“我答应你以后呢，会再也不能回家吗？”
“不会啦，我可不是那种黑心老板，在你大学期间也许可以当做是勤工俭学？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可以答应你，不会让你做违背法律的事。”
“你真的能让这座岛变得更好？”
“真的。”有栖里奈认真地点点头，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对方。
鸟袋君惠攥紧了拳头，沉默良久后说道：“好，我答应你。”
“好耶！收到漂亮的秘书啦！”有栖里奈笑得极为开心，然后拉着鸟袋君惠就要往外走。
“等等，有栖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她身上还穿着长寿婆婆的衣服，这样出去可不行。
“我这个人是睚眦必报的那种，既然你已经是我的秘书了，那我就不能放任那些麻烦不管，要去看看麻烦吗？”
“什么麻烦？”
“你那三个幼驯染。”
鸟袋君惠被对方漫不经心的语气给吓到了，“她们？你？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她们喝多了，所以扔海里泡一泡，好让她们醒醒酒。”有栖里奈笑眯眯的。
“今晚是满月！！会涨潮！！！”鸟袋君惠顾不上自己身上的衣服，拔腿朝着海岸线跑去。
有栖里奈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摊摊手，她招揽的两个手下怎么都这么善心？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就开始关心别人了。
不过这样也好，越是这种有弱点的人也就越好掌控。
当有栖里奈领着鸟袋君惠来到绑着那几个人的断崖上时，翻涌的潮水已经涨到了三人的胸口。
在初秋的夜里，被浪潮拍打着的三个人都面色惨白，海水带走了她们的体温，此刻都全身湿漉漉的，正在止不住地颤抖着。
见到鸟袋君惠时，三个人蓄满了泪水的眼里就像是看到了救世主，而在看到有栖里奈从后面笑着走出来，又一下子像是见到魔鬼那样，痉挛颤抖。
她双手插兜，懒懒地靠在岩石上，也不帮忙，也不阻拦，就那样看着鸟袋君惠将三个人从断崖上拉了上来。
鸟袋君惠将三人嘴里塞着的破布丢下，“没事吧？”
三人畏惧地摇摇头，浑身瘫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支支吾吾的。
唇色铁青，脸色惨白。
只能抱着胳膊瑟瑟发抖。
鸟袋君惠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贴近的有栖里奈一把掐住了脖子。
她温柔地笑着，“我可没说能把她们拉上来吧？”
三个人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湿漉漉的脸上满是恐惧。
“来玩个游戏吧，你们三个人中要是有一个愿意替她被我掐住脖子，我就放你们四个人活着离开怎么样？”
分明是温柔轻软的声音，但却让其余人都不寒而栗。
“一分钟，我给你们一分钟时间考虑。”
三个人互相推搡着，咬着下唇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鸟袋君惠能感受到脖颈上的手不是在开玩笑，是真的在逐渐收力，她也跟着止不住地颤抖起来，窒息感让她眼角分泌出生理性的泪水。
这一分钟实在是太过漫长，让她感觉自己在缺氧的边缘反复徘徊。
“好了，一分钟过去了，你们之间没有一个人做出选择。”有栖里奈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没了笑容，金瞳里像是燃烧着狠厉的火焰。
三人互相抱着在一起，呜咽着摇头，嘴里喃喃着对不起之类的话语。
有栖里奈松开禁锢着鸟袋君惠的手，重获自由的鸟袋君惠连忙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不停地咳嗽着，缺氧窒息让她脸色通红。
“喏，这就是你的幼驯染们，你拼命从神社赶过来想要救的幼驯染们，想要为了验证人鱼是否是真的，就打算直接放火烧死你母亲的幼驯染们。”有栖里奈拍了拍手，打了个哈欠，“走吧，再怎么涨潮也不会把这个断崖淹掉的。”
鸟袋君惠抱着胳膊，脸上的泪痕还没被风吹干，哑着嗓子说道：“我听到那段对话了，还有，这世上根本没有人鱼，也没有活了一百多岁的长寿婆婆，我的曾祖母早就去世了，现在的长寿婆婆是我母亲扮演的。”
甩下这段话后，她也不听那三人辩解的话，只是跟在有栖里奈身后，一步一步远离了断崖。
“谢谢。”鸟袋君惠低着头，小声说着。
有栖里奈轻笑一声，“谢什么，我是你老板啊，替你解决麻烦是应该的，这个给你，是我的副卡，你的一切开销都可以用这张卡，我不限制你的花费，想怎么用都可以。”
“我不需要。”鸟袋君惠摆摆手。
有栖里奈拍了拍对方的头，强行塞了过去，“给你了就是你的了，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随后两个人一路静默无言，一直到神社门口，鸟袋君惠犹豫了下还是真诚地鞠躬道谢着：“谢谢，真的谢谢您。”
“已经很晚了，回去睡觉吧。对了，大概很快我就会离开人鱼岛，负责开发的人会在我走后上岛，你需要自己想个理由来应付全岛人。”有栖里奈低垂着眉眼笑了笑，“人鱼岛的真相就由你自己揭开吧，这是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是，老板。”鸟袋君惠抿唇笑了下，轻轻点了点头。
有栖里奈从口袋里掏出地图丢给对方，哼唱着那首和歌踏着月色离开了。
月光透过周围树木的枝桠撒下一地斑驳的阴影，琴酒靠在路灯上抽着烟。
“呦，还没睡呢。”有栖里奈笑着和对方打着招呼。
白色的烟圈从琴酒嘴里吐了出来，“boss的命令下来了，明天离岛，还有就是桐山企业的任务结束，让你去见他。”
“哈哈哈哈哈哈。”有栖里奈好像听到了什么好听的笑话，笑得直不起腰，眼角都泛出点泪花，也让琴酒愣在了原地。
“你不觉得很好笑吗？一个父亲要见自己的女儿，还要这么拐弯抹角的。”
她擦去眼角的泪花，湿润的金瞳在月光下微微荡漾。
琴酒冷笑了下，“大小姐，你们本来就不会有正常的父女关系，这点你不懂吗？”
“我懂啊，当然知道啦，不过这好像是琴酒你第一次称呼我叫大小姐呢。”有栖里奈偏着头，语气轻快。
她打着哈欠从琴酒身边走过，“睡觉，睡觉，困死了。”
“换做我，会直接杀了那三个人。”琴酒按灭了烟头，声音低沉暗哑。
“你是你，我是我，不需要你教我做事。”有栖里奈回望对方，湿润荡漾的金瞳不复存在，眼里闪过刀剑的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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