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新城的日子颇是无趣，即便身为公主，脚下的土地是自己的封地，但这偌大的公主府却无需我来打点。皆因罗娘秀外慧中，这府内外的事情由她打点的井井有条，我不用操半分心。
故此，我堂堂大唐嫡长公主竟成了一无业游民。每日我不是在乔装出门就是在乔装出门的路上，市井的繁华实在令我心向神往。
今日我刚扮作一新模样—卖菜郎，正对镜整理着装，不料被罗娘撞个正着。
“公主，您又要溜出去见皓大人吗？”
罗娘对我奇装异服已见怪不怪，但我没料想她会如此一问。
“见什么皓都大人，他有什么好见的，每次都对我爱搭不理，我才不去贴他冷屁股。”
我心急之下也来不及斟酌语句，一股脑地瞎说了一通大实话。
“……”
等我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尴尬极了，不敢去看罗娘满脸黑线的模样，担起我的小菜篮忙不迭地赶出了门。
谁知行走的路上我感觉肩上逐渐变轻，待回头一看，嚯，我的大萝卜掉了一路。
于是我又一步一个蹲地回去捡，累的我满头大汗。
“呦，堂堂大唐公主怎的做起卖菜郎了？”
我闻声回头一看，果然是魏叔玉！
“哟，堂堂大忙人魏公子怎的突然兴起光临我这公主府啦？”
“这不是来看看这公主府到底遭遇了什么大灾，弄得公主您不是灰头土脸地去乞讨，就是粗布衣衫地替人洗衣，又或是去倒卖金簪银钗……”
“喂，你不是沾上了什么不良的嗜好吧？”
我一巴掌甩开魏叔玉渐离渐近的脑袋，“咳咳，本公主只是在体察民情，做出良好的表率。说，你是不是在监视我。”我斜眼瞪着他，为了学出如狐狸精明的样子威慑住他，我还特意微微眯起了眼。
“公主如此貌美，怕是瞎子才看不出来公主的乔装吧。”我的两只眯缝眼倏地被他两双手扼住了，然后被迫掰开达到了它前所未有的大小。
我干涩地转了转眼珠子，使用后退性战术，但他锲而不舍往前，我的眼睛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突然墙上一阵响动，魏叔玉一时大意松了手，我们均往响动的方向转过头去。
“那是……？”我歪着头，看着溜下去的一角一衫颇为眼熟。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我刚想起一些线索，就被某人叽里呱啦的叫声打断了思绪。
“你吵吵什么！”
那人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来回小碎步地走着，嘴上还不停地继续重复：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压根儿没听我说话，整个人跟魔怔了一般。
我抱着手臂撇了撇嘴，揉了揉随着那人行动的轨迹看累了的眼睛，随后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有病。”
我重新拾起我的小菜篮，将其固定在扁担的两边，悠闲地走出了公主府。
说来也怪，本以为在新城就不会再遇到皓都了，但也不知道是新城的治安太差了还是怎么回事，每次出门溜达总能看见办公事的皓都。
虽然他极其冷漠，但也可能是我乔装打扮的原因，他没认出来也情有可原。
我逮着机会就在他面前晃悠，只要他来问我一句“公主，你怎这副打扮？”这话题不就有了嘛。绝对不能再向上次那样，毫无准备闷头就往人身边冲了，免得时机不对，上次不太理想的结果就是最大的警示。
“卖萝卜咯，又大又白的萝卜嘞，便宜卖咯！”
我在皓都等人所在的附近的一棵大树下卖力地吆喝。
眼神看似在盯着过路的财神，实则总是不时地往皓都那边瞟。
刹那间，皓都往我这里看了过来，我们视线交会在了一处，我如触电般地立刻缩回了目光，脸涨的通红，心里突突地想：他看见我了，他终于看见我了，他要过来了吗？
我深吸一口气，强装镇静。突然一老朽蹒跚着走了过来，问我萝卜怎么卖。
这百年难得一遇的顾客倒来的真不是时候，我一边敷衍地打发了他，一边眼神慌乱地乱瞟—我在犹豫要不要看看他到底有没有走过来。
终于那个老朽只花了两个铜板就买走了我两根大萝卜。他心满意足地离开之后，我眼神趁机往皓都所在的地方瞟了过去，结果发现人早没了。
一时之间，所有的慌乱仿佛都是个笑话，立即转化为落寞。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呢？
胡乱卖了几根萝卜之后，我垂头丧气地背着萝卜回了家。
明明魏叔玉都能认出我，怎么就你皓都眼瞎，我晃悠那么多天了，还没认出我。
还是说你认出来了也对我的事不感兴趣，连一点点时间都抽不出来与我这个故人寒暄几句？
说到底就是不爱了呗，你皓都的爱这么短暂吗？就这么经不起时间的考验？才过去了两年而已。
不对，所以皓都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当时我是怎么得出他喜欢我这个结论的来着？
完了，我脑子不好使了，我不会是癔症一直没好，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想多了吧？
不行，一定得找个机会问问魏叔玉，皓都从前是不是喜欢我。
但那有意义吗？就算喜欢过又怎样？那还是徒增遗憾啊，你看看他现在，都不来找你，一副冷漠的样子，谁敢找他讲话啊！
气死我了……
晚上我彻夜难眠，一直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直到天将明才逐渐进入梦乡。
第二天我顶着浓浓的黑眼圈把罗娘吓了一跳，但我来不及跟罗娘解释，今天我还是要出门一趟。
罗娘见我一改往日作风，梳了个正经双螺髻，穿了身软银轻罗百合裙，甚至略施了些粉黛，不由得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但得知我又要出门时又瞬间将浮于嘴角的笑容收了回去。
由于我要以公主的身份出门，所以罗娘强硬地让我带了几名婢女，免得传出去让人笑话公主府连仆人都没有。
我并未拒绝，带着心儿和几个小侍女随意地在街上乱转。昨晚想了一宿，我还是愿意相信是皓都没认出我的缘故，毕竟他如今公务繁忙，对一些公务之外的事情不那么敏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今日似是运气不太好，我特意换上了公主的着装，却并未见到任何羽林卫的身影。
日头愈来愈烈，有几个婢女已经吃不消了。心儿在旁边强撑着，但我看她额头已是大汗淋漓，心中略有不忍。
但此地离公主府还有些路途，思前想后，我还是决定带着她们随意找了个茶馆坐着歇歇脚。
我们走进了最近的一个店，不巧的是，这家店生意异常兴隆。里面人满为患，几乎全是女眷，有些都已经坐不下了，竟随意地拿着个蒲垫就地而席。
由于人多，我们这几人进去也不显的突兀，并未打扰里面一老先生一脸正经地说一些儿女情长的小故事。
听了两句之后，我便明白了为何如此多女子在这驻足，于是我趁此机会故作深沉地轻声感慨了一句“女人呐。”
但还是屁颠屁颠寻了个僻静处找小厮搬了些蒲垫分与侍女们，安静地听了起来。
谁料这故事越听越耳熟，直到那说书先生又说起什么公主，什么公子，我才反应过来，这不还是那个杜撰我与魏叔玉的故事嘛！
敢情在我长达几年暗恋魏叔玉无果之后还有后续：公主因被拒婚伤心欲绝，看破红尘，遂请旨搬离皇宫。在宫外公主还是不能忘怀那位公子，竟开始通过体验寻常百姓人生来麻痹自己，让自己不再多想与那位公子的纠葛……但公主所做种种，均让人心知肚明，只有那位公子还蒙在鼓中。
“啊呸。”听及此处，我气急攻心，嗖的一下站起身来，顺脚就将蒲垫踢了个几米远。
“你胡诌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感情我这个瞎了眼的公主还非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了呗？这是什么杰克苏男主，我人都要厥过去了。
大厅瞬间安静下来，连那老先生都愣了愣神，不敢再继续讲下去。
不知是谁先认出了我的身份，随即大厅又惹来一阵骚乱，大家看我的眼神慢慢地多出了几分怜悯，跟会传染一样。
我气急，大步流星地冲到老先生面前，用力拍了他面前的桌子“说，这谁写的话本！是不是魏叔玉！”
老先生被我吓的一激灵，连连摆手说不是，只说这话本起先是从城西传出来的，后面一传十，十传百，慢慢就家喻户晓了。由于受许多贵人小姐的喜欢，所以才又发展成了戏剧、评书等多个体系，如今算是风靡洛阳城了。
我听后太阳穴突突直跳，到底是谁在我府里埋了眼线，连我在干什么都清清楚楚。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魏叔玉嫌疑最大！
我也不愿多生事端，所谓打蛇打七寸，这种不良风气得从源头掐灭才行。我不再为难那先生，带着我的侍女们离开了那个茶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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