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他叫得实在太过凄惨。
谢拂衣不由得皱了皱眉，抬脚往山魅那个方向走。
还未走出两步，胸口一烫。谢拂衣刚想将储物戒中魂灯摸出来，便见山魅抛下镇长，直直地朝着他扑过来。
谢拂衣猛地抬手，阻止山魅贴得太近。
山魅一张脸往谢拂衣胸口上贴，眼睛里吧嗒吧嗒往下落眼泪，看起来格外凄惨。
谢拂衣刚要张口去问，却听到一声惨叫。
他抬头看去，便见镇长躺在地上，捂着手腕，手边还掉着一把匕首。
谢拂衣冷冷地往那几个“道长”身上扫去。
其中一人看到他们连山魅都不畏惧，知道他们是有大本事的，立刻紧张地说道：“不是我干的啊，是这人忽然拿了匕首要去刺杀那个……”
他心虚地指了指山魅：“然后被那位道长给一脚踹开了，跟我们可没什么关系啊。”
谢拂衣刚要收回目光，便看着那几人看自己的神情多少有些奇怪。
他低头看去，山魅毛茸茸的脑袋正贴在自己胸口，呜呜地叫着嚎哭，画面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他皱了皱眉，将山魅拨到一边，又寻了个地方坐下，这才看向镇长：“说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镇长方才被宋予泽一脚踢开，许久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眼神阴狠，只冷声道：“二位道长，我们明松镇怎么也属云隙宗辖下之地，你们非但不宰了这畜生也就罢了，反而如此维护。难不成云隙宗是邪魔外道之地吗？”
“倘若云隙宗当真是邪魔外道，那整日求助云隙宗的你，又算是什么东西？”谢拂衣被挑起了几分火气，冷着脸道，“山魅本就是山中精怪，它们也从不与人为恶。我倒是想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事，才让山魅恨你入骨，又让山魅来你家中作乱？”
不停下山，其实对山魅并无益处。
但小绿下山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
“我哪里会做什么事情？”镇长怒道，“我这么多年来，该交给云隙宗的东西，从未有半点少的。如今你们这些人便要因为一个畜生这般苛责我，你们……”
“不愿意说是吧？”谢拂衣打断他的话，冷冷道。
“我问心无愧！”镇长梗着脖子站在谢拂衣对面，扭脸不去看他。
“好一个问心无愧。”谢拂衣从怀中摸出魂灯，又拨开要扑上来的山魅，伸手用修为点燃了灯芯。
魂灯摇摇晃晃地飘到空中，倩倩的身影出现在院中。
那三个“道长”看到倩倩的模样，直接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镇长也要晕死，却被谢拂衣强拉着给了些修为，怎么也晕倒不了。
谢拂衣冷眼看着镇长垂死挣扎，良久才道：“你方才不是理直气壮么？怎么？看到被自己害死的儿媳，就被吓破了胆是吗？”
说着，他一把甩开镇长。
山魅犹自呜呜哭着，想要去碰触倩倩。
只是倩倩虽因为魂灯的缘故，魂魄几乎凝实，却偏偏没有实体，叫山魅扑了个空。
倩倩无奈地看着山魅，眼底都是温柔。
良久，她才叹一口气，抬头对谢拂衣道：“谢谢道长。”
谢拂衣微微摇头。
他的目光扫向镇长，冷声道：“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镇长错愕片刻，色厉内荏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该不会以为你随便做个骗人的术法，我便会被你吓到吧？”
“还是说你是老黄家派来的，想多要一些钱？”他咬着牙说道，“先前我都已经给了他们许多钱了，以后我绝无可能再给他们第二次，你便死了这条心吧。”
“好啊。”谢拂衣磨了磨后槽牙，“那我便不妨来猜猜，山魅究竟为何会将秽物丢入你家中。”
“倩倩幼时，应当是同山魅有所接触。后来嫁予你家中，成为你儿子的第一任夫人。”谢拂衣不疾不徐地说道，“只可惜，她嫁入你家门许久，也未尝能得一个儿子，只生下一个女儿。”
“但你不喜欢孙女，对她动辄便是打骂。”谢拂衣微微闭了闭眼睛，努力压抑下心中泛起的杀意，“见倩倩同她母女二人只是忍耐，你和你那儿子下手便越来越重，直到最后，孙女被‘失手’打死，倩倩也为了保护她死于非命。”
他越往下说，镇长脸色便越是白上几分。
待到谢拂衣说完最后一句话，镇长双脚一软，竟是直接倒在地上，一双眼睛又畏惧，又害怕地看向倩倩。
这居然不是骗人的法术？
他抬头看向谢拂衣，神情宛如看厉鬼，只喃喃地道：“可我只是为了要一个孙子，我没错。”
“你没错？”谢拂衣被气笑，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句道，“你若当真没觉得自己有错，便不会被吓成这副样子了。”
他扫了一眼因为碰不到倩倩，只能缩在倩倩脚边痛哭的山魅，只觉心中难免有几分酸涩。
一只手轻轻地扣在谢拂衣肩上，拉回他些许心神。
谢拂衣抬头看向倩倩，温声道：“是这样吧？”
倩倩点了点头。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将自己身世娓娓道来。
她年幼时，父母便不怎么管她。
于他们夫妇二人来说，赚钱才最重要。倩倩总是一人被关在家中，直到一日，一个极小的“小怪物”冲进她家里，而那个“小怪物”身后，还跟着一批要杀死它的人。
倩倩收留了它。
“那个被人追杀的‘小怪物’，便是幼年期的山魅。它误入人间，又被人追杀。我骗了那些人，将它救了下来。后来它痊愈后，我又将它送回北山。”
那时北山还不如此荒凉，倩倩将山魅送到北山，日后也时常来山中看山魅。
山魅也时常会给她一些野果，让她不至于总是饿肚子。
“待到我十五岁那年，爹娘给我买了凤冠霞帔，让我嫁给冯明远。”倩倩嘴角闪过一抹苦笑，“我那时其实已经有心仪之人，也说好日后同他成婚。只可惜爹娘眼馋镇长许的一对金镯子，将我骗上花轿强行送来。待我知道真相，木已成舟。”
她低头认命，替冯明远生下一个女儿。那女儿聪明伶俐，三岁便会吟诗。
她本以为此生便如此了，却未尝想到，冯明远和冯狰根本不满她只生下一个女儿。
一开始他们只是侮辱谩骂她和女儿，她尚可忍耐。后来冯明远与冯狰下手却越来越狠。
直到一次，她保护不及，女儿被冯狰打得没了最后一口气。
她跟冯狰抢夺斧子，也被冯狰劈砍致死。
谢拂衣坐在院中，听倩倩讲完。
明明是夏日正午，烈烈阳光于头顶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他却只觉遍体生寒，从骨子里都透着几分冷。
怪不得冯狰同孙子年岁差别极大，也怪不得，山魅会不断地往冯狰家中丢些污秽之物。
他久久的沉默，宋予泽轻轻地捏了下他的肩膀。
谢拂衣这才收敛了心神，静静地看向冯狰。
“道长，谢道长，我知道我错了，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冯狰看自己定然逃不过去，哪里还有方才那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他跪倒在地上，整个人都在发抖，不住地磕头。
额头有鲜血渗出，他却还是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见这人一副毫无骨气的样子，谢拂衣都觉得恶心。
他冷声道：“你所谓的后悔，并非是你当真后悔自己做了那些，你只是后悔你没做得干净些，让我们发现了而已。”
说完，谢拂衣便在考虑要如何处理冯狰。
“系统，系统？”谢拂衣试探地叫了几声，脑海中却是一片安静。
这破系统，每次要用到他的时候都不见踪影，简直绝了。
原文中，宋予泽虽然也寻到了那些孩子，却并未调查出山魅和倩倩的事情。
若是为了世界线不崩坏，他便不能轻易更改剧情。
可冯狰做出的事情，着实让谢拂衣无法忍耐。
“师兄。”宋予泽清清冷冷两个字，勾回了谢拂衣的心神。
他不解，外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宋予泽。
从方才开始，宋予泽就一直站在他身侧。
此刻他垂下眼睑看向谢拂衣，阳光透过他额前碎发打在他脸上，映照出稀疏的光影。
碎金般的光芒令他身上多了几分温和的气质，离原文中那个冷心冷情的宋予泽似乎相去甚远。
“此事交由我处理，如何？”
便是问句，也听不出几分询问的语气，好似只是在通知谢拂衣一般。
谢拂衣微微一思索，点了点头。
便见宋予泽走过去，一只手便按住了还在不断磕头的冯狰。
他指尖在冯狰后颈处摸索两下，似乎凭空抽出了什么。
原先还剧烈挣扎的冯狰随着他的动作，逐渐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伏倒在地上，再也未有动作。
“死了？”谢拂衣倒吸一口凉气。
虽说他也的确恨不能将冯狰杀之而后快，但……
“只是抽去了冯家的运势。”宋予泽从储物戒中摸出一块手帕，蹭了蹭指尖，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院墙上。
谢拂衣抬眼看去，便可见隐隐约约的黑气在院墙出盘旋不去。
这黑气他前几日也瞧见过，当时只觉黑气似乎被什么拦在外面，此刻竟是要蔓延进来。
“孽报。”宋予泽只说了两个字，谢拂衣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先前冯家虽然也有孽报，但因着运势，一直被拦截在外。
可如今冯家运势被抽离，日后孽报上门，怕是整个冯家都要被闹得天翻地覆不可。
而宋予泽也并未做太过分之事，因此便是冯家日后出了什么事，也赖不到他们头上。
想到这里，谢拂衣倒是不由得对宋予泽刮目相看。
就他看原文的时候，还以为宋予泽会是那种不懂变通的人呢。
解决了冯家的事情，谢拂衣一手捞起魂灯，一手捞起早已哭撅过去的山魅，将他们带回了房中。
刚关上房门，倩倩便再一次出现了。
她看着谢拂衣，一张俏脸上写满了忧愁：“谢道长，我知晓您肯定是要送我去转世投胎，不知我可否拜托你一件事？”
“？”谢拂衣一怔，“谁跟你说我要把你送走的？”
倩倩被他说得有些心虚：“难道不是么？”
可她从话本中看到过，像她这种魂魄，应当要被送去投胎才是。
“不是。”
谢拂衣干脆否决，心底却暗自在想。
把倩倩送去阴曹地府？他也得有这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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