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夜

　　子夜
　　烟水阁
　　“小姐，您就这样把婚约答应下了？”
　　“嗯。”
　　“那那那……”
　　“你不是早就想当陪嫁丫鬟了吗？”
　　“不是……”
　　云嫣对着镜子，将头上的发钗一根一根摘下，看着镜中眉眼如画的自己，抚上眉心，总觉得这里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她却判断不了。
　　她又看看左手手腕上的白色印记，好像是长时间佩戴饰品而成的，但云嫣的记忆里仿佛并没有长时间戴镯子的习惯。
　　轻叹一声，看向窗外月亮。
　　可是朦朦胧胧，并不清楚。
　　“咔嚓。”
　　一个微不可闻的声音。
　　云嫣停下动作，静静望向窗外，盯着某一处，不说话。
　　……
　　“呵呵呵……”
　　一声尴尬的低笑传来。
　　同时出现的还有一道湖蓝色的身影。
　　明明少说也在树上呆了一个时辰，却依旧风度翩翩，潇洒自如。
　　同样是桃花眼，但眼型却比云嫣的更加狭长，恰好呈半椭圆形的上眼睑仿佛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此刻他正“坐”在云嫣窗外，斜倚着木质的窗框，一只脚搭在窗棂上，一只脚则懒懒的垂在窗外。
　　招牌式的墨玉萧轻轻晃动。
　　云嫣扶额。
　　“兄长此来……”
　　云嫣轻轻说，没有语气也没有表情。
　　云羽斜眼观察着妹妹的神情，半低着头，目光躲闪：“呃…那个…听说你被逼婚啦？”
　　“何事？”云嫣慢吞吞地吐出两个字。
　　……
　　看似是把没讲完的话讲完，可更像是对云羽的答复。
　　“不是，都被逼婚了，你还这么淡定？”云羽从窗棂上蹦下来，晃晃悠悠地走到云嫣身边，挑了一下她的下吧，“轻佻”地感叹：“这还是我们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吗？”
　　若是换作以前，云羽这只手算是不想要了，可这次，云嫣微微皱眉，伸出手，微微举起。
　　静静地看着云羽。
　　直到云羽拧着眉头握上她的手腕，又拧着眉将她的手放下。
　　“你知道我的身体。”
　　不是疑问，是肯定。
　　“所以，到底怎么了？”
　　……
　　“我今天来，就是要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能给你一切你想要的答案。”
　　一刻钟后
　　云家天尽头
　　“哥，你这就过分了吧？我又没被禁足，干嘛见个人还要什么鬼鬼祟祟的？”
　　云嫣跟着云羽东绕西绕，竟然绕到了云家云家的一处绝壁——天尽头。
　　所谓天尽头，不仅是悬崖绝壁、险象环生，更是因为就连这的云都变幻莫测、诡异至极，就连天都被遮住，仿佛已经到了世界的尽头一样。
　　所以就注定，这天尽头，就是云家抛弃罪人尸骨的地方。
　　对云嫣来讲，就更不是什么好地方了。
　　“别呀小姑奶奶，见了你就知道了。”云羽轻快地调笑，却悄悄把手搭在了云嫣肩膀上。
　　待扶稳，云羽瞅准时机，没等云嫣反应过来，就把人拎起来，“扔”进了一个“坑”里。
　　与其说是坑，还不如说是一个树洞。
　　脚底很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植物的芬芳，四周很黑，但是云嫣的直觉告诉她，所谓那个人就在距离她不到三尺的地方。
　　正合计着怎么出去，然后把云羽千刀万剐碎尸万段，突然三根冰冷的手指捏住了云嫣的右手腕。
　　云嫣一惊，甩开手就要向那人发起攻击，却听到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响起：“你想知道为何功力尽失。”
　　那声音没有语气，没有情绪，甚至辨别不出方向，只觉得他很肯定，很确信，很毋庸置疑，很……了解自己。
　　这个语气让云嫣相当不爽。
　　但她还是停下动作，尽量控制住自己的火气，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所以？”
　　“你只能用外家功法。”那声音依然风轻云淡。
　　“没了？”云嫣恼火。
　　……
　　真的没了……
　　正准备发作，云嫣感到手腕上的“冰钳子”又紧了紧，然后那声音再次响起：“你的内力被一种极寒属性的念力封住了，待极寒之力被你自己的修为运化，自然解封。”
　　屁话，老子内力都被封了，怎么修炼，还谈什么修为？
　　云嫣腹诽。
　　“不是力量上的修为。”那人仿佛笑了，好听的尾音微微扬起，“而是……”云嫣感到那声音压低，好像靠近了她的脸庞，接着胸口被那冰凉的手指点了点，一字一句：“这儿的修为。”
　　……
　　这一次，云嫣清楚地感觉到了，那个人就在自己面前，和自己眼对鼻子，她甚至感觉到了他的呼吸，听到了他的心跳。
　　可为什么她没有被占便宜的愤怒。
　　也没有和一个陌生人距离如此近的不安。
　　更没有所谓小女孩情窦初开的羞怯。
　　更多的是一种像是来自梦境的刺痛，还有一种……隔却山海的……苍凉。
　　熟悉，却也陌生。
　　几乎是下意识的，云嫣问：“你是谁？”
　　那个声音好像又远了一点，淡淡地说：“送你离开云家掌控的人。”
　　云嫣皱眉，显然这不是她想要的答复。
　　“这你应该跟我哥谈。”
　　“或者跟我爷爷谈。”
　　“我很好，不需要帮助。”
　　……那人沉默了一阵……
　　“是吗？”
　　“我送你去边疆，你帮我做事，你有三年的时间丰满羽翼，我保证这三年云家无权干涉你做的一切。”
　　“逼婚只是第一步，之后的事，你自己想得清楚会发生什么。”
　　“如果合作愉快的话，或许你的身体……”
　　听着听着，云嫣突然笑了，大胆地伸出手，找到那个“声源”，摸了上去，却只感觉到了金属的冰冷……
　　和沟壑很深的纹路。
　　云嫣突然笑了，声音也前所未有的放松:“把我带到这个黑黢黢的地方，竟然还带着面具？您的防备心也太重了点吧，殿.下.？”
　　……
　　慕容白的唇角无声勾了勾，还是这么聪明呀嫣嫣，只是……
　　知道了又怎样呢？
　　“我的确不是什么神秘的人，我是.慕.容.白。”
　　这个直接了当的答复让云嫣也很意外，她笑笑，抚摸着面具上的纹路，低声呢喃：“殿下既然肯抬举小女子我，怎么不直接娶回家？”
　　慕容白钳住脸上乱动的小猫爪子，同样压低声音，凑近云嫣的耳朵，悄悄说：“因为你更适合带兵打仗。”
　　那声音低低哑哑，有点像耳语的呢喃，但又一字一句清晰至极。
　　在云嫣那里，便是酥酥麻麻，有一点勾人的痒。
　　瞬间一抹可以的红晕爬上脸颊，热热的，无法消退。
　　意识到自己可能动情了，云嫣瞬间回神，还结结实实打了个寒颤。
　　完全不知道面前的人唇角的弧度，和笑弯的眼眸。
　　“更适合带兵打仗？”
　　云嫣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为这么一句话愣神。
　　“那好，你要我怎么做？”
　　“你又打算回馈给我什么？”
　　话是问出来了，但云嫣总觉得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是一种极其不公平的谈判。
　　所以还没等到回答，她便又追了一句：“咱们一定要在这个地方谈吗？”
　　慕容白却抛出了另一个疑问：“云姑娘有好好谈的诚意吗？”
　　……确实，云嫣不打算好好谈。
　　“我是一个皇子，我想要什么云姑娘不会猜不到，至于回馈给你什么，日后你自会知道，你需要做的，只是在需要抓住机会的时候，想清楚自己的选择就好。”
　　我的选择……吗？
　　功力尽失的我，还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云嫣自嘲地笑笑，暗自嘲讽自己没出息。
　　这次睡了太久，总感觉之前的一腔热血都变得没有意义，心口总是空落落的，想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无欲无求。
　　不过说起无欲无求，慕容白不也是一个无欲无求的人设吗？天天品茶饮酒，抚琴作画，身边的朋友没几个达官显贵、世家公子，却跟什么风流才子、商贾大亨三教九流之辈混的不错。
　　可他非但没被人诟病纨绔，反而名声绝佳。
　　嗷对了，他可是天下鬼手名医蔺子衣的师兄——说洛王慕容白可能最多就是个皇子，但是提起“月华公子”，恐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服。
　　神出鬼没，两袖清风，所过之处，春暖花开。
　　这样一个仙游在外的，志不在朝廷的，从不和世家重臣来往的闲散皇子，会有如此闲心继承大业？
　　以他的能力和名气，若是成心经营，还会在乎云嫣这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更何况，他现在的样子，根本没必要所谓“夺权保命”，所以，他到底在干什么？
　　除非……
　　除非……
　　他不是慕容白……
　　想到这里，云嫣呵呵一笑，一脸自信：“月华公子好算计，你不是慕容白吧？至少……现.在.不.是。”
　　面前依旧一片黑暗，还有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的静默，云嫣满意地眯了眯眼。
　　显然，她在这场谈判中已经占了上风。
　　沉默良久。
　　“是什么，不是什么，很重要吗？你能猜到的，并不能影响你的决定，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不想记起罢了，我想我们的目标一致，所以……这只是在给彼此一个机会……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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