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没来由的冲突
高考再次失利,对黄秋玲打击不小,身边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没必要这么执着,爸爸妈妈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看得出来,他们对她继续复读这件事情,已经完全没有什么热情,只不过因为一直宠着她,不愿意拂她的意罢了。
梁清河的工厂生活一如既往,既饿不着也存不下什么钱,对未来也看不到任何希望,就这样不死不活地蹉跎着岁月。
好不容易省下来的几个钱,也全都给了药店,最近身体好像越来越糟糕了,除了头晕耳鸣,好像连眼睛也不好使了,看东西总有点模模糊糊的意思,另外大概是因为学会了抽烟的关系,偶尔也喝点酒,这就又搞出了一个咽喉炎,最让他担心的是颈部淋巴结肿大了,而且越来越大,他拼命地省钱,然后到县医院作了一次比较全面的检查,结果令他感到很是诧异,医生得出的结论是除了咽喉炎比较严重以外,其他一切正常,至于淋巴结肿大,医生也解释说是咽喉炎引起的,并且说像这种程度的淋巴结肿大是很常见的。
也就是说检查的结果表明身体基本上没什么大毛病,按理梁清波心里应该长舒一口气才是,但是他心情却似乎更为沉重了,他觉得这些医生真是太不负责任了,自己的身体明明有问题,而且多半问题很大,但他们居然众口一词地说自己是正常的。要不就是他们的医术太一般,根本查不出自己身上的疑难病症。
然后他想着,既然西医不行,那就看看中医呗!
吃了大半年的中药,一直吃到看到药罐子就想吐,身体状况也没有一丁点儿改变。
工厂这些年,他个头倒是长了一些,以前跟黄秋玲站在一块儿,分不出哪个高哪个低,现在却明显比黄秋玲高出大半个脑袋,以至于黄秋玲一次又一次地诧异道:你这才真的是后发制人啊!也难怪黄秋玲会感到惊诧,其实梁清波进工厂那一年,他实际上已经是差不多二十岁的人了,因为穷,梁清波直到差不多十岁时才入学读一年级,所以,实际上他比黄秋玲要大好几岁。
个头是长高了,不过身材倒比以前更消瘦了,脸色也明显不正常,蜡黄里透着青白,看中医的时候,那些个医生们一个个说得头头是道,这里虚那里虚,血也虚,气也虚,可就是医生换了一个又一个,方子也换了一个又一个,结果还是一个鸟样。
梁清波终于烦了,受不了了,也不再相信这些医生了,最后干脆抱着个破罐破摔的心态,彻底不管了。
他常常看着镜中那总是形容憔悴的自己,骂道:要死你就死早一点,早死早升天。
身体上的折磨可以不管不顾,精神上的折磨却让你无处可逃。
心理学的书籍看了一本又一本,现在堆得满床都是,连什么《心理学临床研究》,《西方心理咨询经典案例》这类非常专业化的枯燥乏味晦涩难弄的心理学专著他都逼着自己一点一点地细读,然而似乎也根本没什么卵用,心境反而是越来越乱了,一会儿怀疑自己神经症,一会儿怀疑自己焦虑,一会儿怀疑自己强迫症,一会儿又怀疑自己已经抑郁了,或者干脆就是精神分裂了,双重乃至多重人格,前一秒阳光开朗,温暖善意,后一秒突然就恨不得亲手毁灭全世界。反正照书上的说法,好像哪一种心理疾病的症状自己都有一些,但又不能完全吻合。
梁清波越来越绝望,他觉得上天对自己实在太刻薄了,爱情,事业,地位,金钱,甚至外貌,什么你都不给我也没关系,你却连一个普普通通的健康的身体都不给我。普普通通健康的身体不给也没关系,那你至少让我精神正常一点,内心安稳一点也行啊,你却让我这样整天受着自己内心的煎熬,他想,我前世肯定是个坏人,肯定犯下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行,所以老天让我这辈子来这世上受罪。
唯一开心的时候也就是黄秋玲来看自己的时候,不过最近她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后来干脆不来了,再后来,就听说她结婚了,嫁给了黄三。
没有人知道梁清波在得知黄秋玲嫁给了黄三之后,他的内心经历了些什么,甚至在人前的时候你会感觉到他跟以往完全一样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偷偷观察到他一个人独处时的情形,你多半会认为,这个人已经完全不正常了。
是的,他现在总是一有空就溜出厂去,四处瞎逛,专找那种荒僻无人的地方,在人们的视线之外,他喋喋不休地自言自语,脸上各种喜怒无常的怪诞表情,有时候自己狠狠地扇自己耳光,要不就是使出浑身的劲儿一拳打在树上,弄得手背上鲜血淋漓。
关于黄秋玲嫁给黄三这件事的细节,村民们少不了多有议论,说什么的都有。
梁清波突然冲动起来的时候,拔腿就想回鸭塘村,他就想找到黄秋玲,亲口问问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最后却又一次次地退缩了,脑子里有一个相反的声音冷冷地对自己说到,事情都已经这样了,说什么做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之所以为这件事发疯,倒不是说他就觉得黄秋玲应该是自己的,恰恰相反,更多的时候他根本没想过要占有黄秋玲,因为他觉得自己实在是不配拥有她,因为他自知根本没有能力保障她的幸福,除非自己有一天出人头地,而黄秋玲刚好也愿意等着他,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去争取。
可他最不能忍受的是,黄秋玲居然嫁给了黄三,这恐怕是最糟糕最恶心的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可这偏偏就成了事实,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就是为了跟我梁清波作对吗?梁清波捡起一块石头,对着天空狠狠地抛过去,嘴里咬牙切齿地骂道:老天爷,我操你妈!
在梁清波看来,黄秋玲这辈子,算是彻底毁了。
堂姐小菊倒是个热心的人,她大概也多少知道一些梁清波的心思,自从黄秋玲嫁给了黄三之后,接下来的这些年,小菊陆陆续续给梁清波介绍了好几个对象,毕竟,梁清波也到了年纪了,也常常渴望着爱情的温暖了。只不过她介绍的那些姑娘,自身条件都不怎么样,跟黄秋玲完全没有可比性,偏偏一个个眼睛都长在脑门上,每次跟梁清波都是短暂地见了一面,就没有下文了,这倒弄得堂姐小菊很是尴尬,好像自己特对不住梁清波似的,大概就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一种奇怪心理,所以这些年来,只要有机会,她就一直不离不弃地帮梁清波介绍对象。
这次终于有了一点成果。是一个叫做秀儿的姑娘,跟小菊一个村的,这些年一直在沿海一带打工,一直还单着,以前在家的时候跟小菊关系一直不错,这次回来,正赶上小菊的婚礼。堂姐的婚礼,梁清波自然要去表示祝贺,小菊眼睛一亮,立马不失时机地把他跟秀儿往一块儿凑。
没想到,两个平时都不太爱说话的闷葫芦却能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在堂叔的家里,两个人见了几次面之后,彼此印象还算不错,秀儿长相一般,说不上有多好看吧但也绝不会有人说她丑,关键是看起来脾气很好,很温顺随和的样子,话虽然不多,但一开口就先带着温暖的笑,露出白玉般的牙齿,老实说,梁清波很有几分心动,这姑娘各方面似乎很对他胃口,尤其是她的文静祥和,让梁清波感到很有安全感。
之后的交往也比较融洽,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梁清波就把自己的情况还有自己家里的情况和盘托出,既然有心交往下去,这些事儿是不该隐瞒的,也早晚瞒不住。
最后,梁清波和秀儿商定,抽个时间,到鸭塘村,到梁清波家里看一看,见见家里人。
带着秀儿回鸭塘村的那天,梁清波的爹可是高兴坏了,破天荒的整整一天都没喝一滴酒,忙前忙后地给他们弄吃的喝的,这么些年,家里第一次有了一点热闹喜庆的气氛。
饭后,秀儿说想四处逛逛看看,梁清波一想也是,这家里黑不隆冬,房子又矮又小还乱做一团,空气也不太好,别说人家姑娘,就是自己也觉得不自在。他想着,将来要是和秀儿成了,怎么着也得想办法把这屋子翻新一下。或者直接就在县城里租房住,工厂里的那点工资实在是啥也做不了,也许将来可以试着做点小生意啥的。
陪着秀儿在村口的小路上慢慢地走着,看着满眼的青山秀水,秀儿说:其实你们鸭塘村是个好地方,山好水好,就是田地少点,几乎没有一块像样的坝子。
梁清波连连点头,秀儿说的一点也没错,梁清波说:不过这些年,通往白河浦的乡村路也拓宽了,大卡车都能进来,村里人也开始搞点经济作物什么的,据说收入还很不错。
秀儿话很少,这点跟黄秋玲完全不一样,黄秋玲更活泼一些,跟梁清波在一起时总是唧唧呱呱说个不停,而秀儿却让梁清波感到很安静。
拐过一道小弯,旁边有一排高高的香椿树,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一片树叶从高树上掉下来,轻轻地落在秀儿的肩头,落在她浅灰色的长外套上,梁清波轻轻地为他拂去肩上的落叶,四目相对时,两个人会心一笑。
就在这个时候,梁清波一晃眼看到一辆深红的轿车远远地疾驰过来,他也没怎么留意,那辆小车从身边呼啦一下驶过去时,却突然一脚急刹,停了下来。门开了,车上下来几个大汉。
为首的正是黄三,一脸不怀好意的狞笑。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梁家那二傻子嘛,怎么地?你也想学人家谈谈恋爱?”。然后又一脸坏笑地凑近秀儿:“哎呦喂,这姑娘不错呀!可惜就是瞎了眼,我说姑娘,你可看看清楚,要是真跟了这个窝囊废,那真是一朵鲜花插到了牛粪上了呀,一辈子可就完蛋了哟!可惜哟,可惜了”
秀儿大概是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脸上顿时煞白,既是气的,也是吓的。
梁清波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
冷冷地回了一句:我谈不谈恋爱,轮不到你来管吧?你算什么东西!
黄三一下子楞住了。
这么多年来,他欺负梁清波这一家子欺负惯了,从来没有听到他们中的哪一个敢用这种方式跟自己这么说话。
连梁清波自己都不清楚:一向忍气吞声的自己,今儿怎么突然就有了脾气,实际上,话一出口,他心里就开始惴惴不安起来,知道今儿算是惹祸了。
果然,黄三还没想好怎么发作呢,他边上那几个喽啰就按捺不住地冲上前来,其中一个当头就给了梁清波一巴掌,这一巴掌很有力量,梁清波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眼里顿时直冒金星,这时他看见另一个家伙伸手去拉秀儿,来不及多想,他一下蹿过去,挡在了秀儿的面前,大声对秀儿道:你先走!
秀儿脚步踉跄地往回走,那个家伙还想伸手去抓秀儿,梁清波一把死死地将他抱住。
黄三和他的同伴看到梁清波居然还动上了手,就暂时不再纠缠秀儿,全都冲着梁清波来了。
那天,要不是路过的村人带话给黄秋玲,要不是黄秋玲风风火火地赶来,梁清波肯定要吃大亏了,黄秋玲来得真是及时,黄三的一个同伴已经从腰上摸出了匕首准备对梁清波下手,要不是黄秋玲冲过来挡在梁清波面前,后果不堪设想,黄秋玲是一路狂奔而来的,脚上的高跟鞋都不知被她扔到哪里去了。
这事儿过去了几天,黄秋玲又来到鞋厂里找梁清波。梁清波听说有人找,还没走到门口,远远看到是黄秋玲,转身就往回走,可黄秋玲不是个容易打发的人,也不知道她对看门的老赵说了什么,总之结果是老赵居然把她放进了厂里。还带着她来到梁清波宿舍里,指着躺在床上的梁清波说:诺,他就在那里,你们有话好好说。
宿舍里本来还有两个室友正坐在床沿上聊天,看见进来一个美女,又看看美女脸上的表情,立马知趣的走了出去。
黄秋玲坐在梁清波对面的床上,什么也不说,一坐下就开始不住地低头垂泪,这下梁清波反而受不了啦,一翻身坐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呀,跑到这里来就为了哭呀?
黄秋玲呜呜咽咽地道:我就是觉得挺对不起你的,身上伤着没有,咱们到医院去好好检查检查,好不好?求你了,好不好?
梁清波摸着脸上的一处淤青,本来还想跟她说点什么,突然触碰到了自己心里的痛处,愤怒的火焰一下子全都涌上头来。化到嘴里变成冷冰冰的一句:你走吧!我没事,就是不想见到你!
黄秋玲愕然地看着梁清波,仿佛不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这冰冷的话语犹如刀子一般戳在她心窝上,胸口处顿时疼痛难忍,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本来,她还想着给梁清波一点钱,不过看这情形,还是算了。
良久,她才默默地站起身来,也不看梁清波一眼,自顾自地,脚步有些踉跄地黯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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