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7章
随着朱元璋的轻声呢喃传出，坐在老人旁边的朱寿瞬间默然极了。
世上最是痴心帝王者，何人也？
大明开国洪武皇帝朱元璋！
朱元璋对于马皇后的爱，无比深沉！
纵观朱元璋的一生，从浑身唯有一个破碗的乞丐，到大明王朝的开国帝王，其阶层跨越之大，泱泱华夏上下五千年，唯此一人！
倘若有人经历过小阶层的跨越，其生命中都会偶尔生出一种懵懵懂懂抓不住之感，仿佛整个人在飘着，毫无现实感。
而朱元璋的跨越，无穷的高，身边的马皇后陪他从最底层一步一步走向九五至尊大位，不管是乞丐还是皇帝，她都是朱元璋之妻，千古不改！
正因如此，对于朱元璋来说，马皇后的存在，犹如生命中的一个坐标，她在，朱元璋尚可心安即吾乡，她去，朱元璋唯有归途！
失去了马皇后，世上再无朱重八！
这份感情、这份痴心，世上无人可理解，纵是老爹太子朱标不行，连自己这个孙子也不行！
可饶是如此，朱寿面色变幻了几下，终是长叹了一口气，宽慰道：“情，心中之青梅，年老犹记年少涩……”
“老头子，奶奶若见您老如此伤心，于地下恐更伤心……”
“孙儿……”
话刚开口，朱元璋忽然收敛心虚，摆了摆手，道：“无事，咱无事……”
“大孙子！”
“走吧！”
“咱带去你去见你奶奶！”
说罢，在朱寿的搀扶下，朱元璋迈步走下了銮驾。
当走出銮驾的这一刻，朱元璋收起满心落寞，面上再度涌起无穷的不怒自威之色，天子之威，华盖京师。
紧接着，爷孙二人拾阶而上，身后锦衣卫重重护卫，文武百官依礼法，井然有序随之登山。
过下马坊、过神道，紫金山陵近在眼前，所谓视死如生，帝王陵寝一砖一瓦都有礼法制度，远远望去，这座陵墓，犹如一座微微凄凉的宫城一般，壮丽巍峨。
再过文武方门、碑殿，其后便是供奉着马皇后神位的享殿了。
享殿乃是三层汉白玉须弥座台为基，通高一丈有余，台基四角有石雕螭首，六块浮雕云龙山水大陛石，更显巍峨，享殿之宏大，甚至不输谨身殿。
迈步走入享殿，此时殿内一应祭奠之物俱全，香火缭绕，极尽庄严肃穆。
礼部尚书李原迈步上前，亲自主持祭奠大典，朱元璋则是拍了拍朱寿的肩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乖孙，去吧！”
朱寿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微撩太孙衮服，望着享殿内供奉着的马皇后神位，轰然跪倒于蒲团之上，端正叩首，清朗的声音，响彻整个享殿！
“孙儿朱雄英，拜见奶奶！”
“奶奶万安！”
随着朱寿的拜倒，天光越发明媚，一道暖阳越过文武百官，越过天家宗亲，直入享殿，犹如一位老人亲抚爱孙，落于朱寿之身，命他浑身光芒万丈！
看到这一幕，朱元璋差点泪崩当场！
妹子！
是你显灵了吗？
十年了！
咱终于治好了雄英脑疾，可堂堂正正命他以大明嫡长嫡孙之尊，过来祭拜你……
你还在怪咱吗？
至于此时的天家宗亲、文武百官看到之后，则是面色大震！
马皇后显灵……
太孙，不愧是天命所归之大明储君！
大半晌之后，朱寿这才缓缓起身，亲自燃了三柱香，恭恭敬敬奉入香炉，轻轻低声呢喃：“奶奶，我会护好老头子，让他老人家的晚年不再凄苦！”
“孙儿有孩子了，等孩子出生，孙儿亲自抱着他们来看您老人家！”
“日月不落，永照我大明！”
“孙儿毕其一生，定命天下四海万宇凝一，让您老人家的目光，看遍四方万宇！”
说完，他这才微微转身，看向了礼部尚书李原，淡淡地道：“继续吧！”
“臣，遵旨！”
在朱寿祭拜之后，便是天家宗亲，以嫡庶长幼顺序，一一祭拜。
等天家宗亲祭拜之后，才是勋贵、文武百官。
文武百官，尤其是文官，祭拜的时候，一个个尽皆充满了悲痛，甚至无声痛哭。
如果让天下百官选一个一生中最感激、最钦佩的人，绝非洪武皇帝朱元璋，而是千古贤后马皇后！
马皇后在世，他们纵是铸下大错，也可保住一命，可马皇后离去之后，朱元璋陷入癫狂，手中的天子剑再无鞘，杀得他们脑袋满地滚！
如今太子病重以至于卧病在床，连今日祭拜大典都无力参加，若是追随马皇后而去……
他们都不敢想象，往后的日子，该是何等的官不聊生？
而足足过了几个时辰之后，这场祭拜大典才算逐渐走到了尾声。
朱寿凝眸望了望文武百官、天家宗亲，淡淡吩咐道：“传旨！”
“淮王、晋王、燕王留下，天家宗亲、文武百官于紫金山陵脚下候驾！”
“臣等遵旨！”
众人不敢怠慢，叩首行礼之后，这才迈步转身离去。
等众人走了之后，朱寿这才看向护卫大殿的锦衣卫，说道：“老爹，人都走了，你该出来了吧？”
闻言，一个锦衣卫忽然迈步走出，嘴里骂骂咧咧地道：“兔崽子！”
“叫孤扮什么不好，偏扮锦衣卫总旗！”
“怎么，你这个锦衣卫百户还想当孤的上官？”
说罢，抬手一揭脸皮，露出一张跟朱寿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面容。
此人，正是太子朱标。
听着朱标的抱怨，朱寿两手一摊，很是光棍地道：“这也怪不得孩儿啊！”
“谁叫你偏不当皇帝，称病玩诈死呢？”
朱标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骂道：“你这娃子知道个屁？”
“孤这是在给你藏底牌！”
“也罢，在娘的面前，孤懒得跟你这娃子生气……”
说到这，他走向蒲团，望着马皇后的神位，面露无穷的追思，哀声道：“娘……”
“不孝子朱标，来看您了！”
话音落下，他轰然跪倒，恭恭敬敬叩拜。
朱元璋看着这一幕，心中依旧悲恸之余，也忽然涌起了一抹庆幸之色。
倘若雄英不曾死而复生，标儿的病也不曾被雄英治好，那今日又该是何等情形？
恐怕，等待咱的是身边毫无亲人，连自己亲手开创的大明朝，都没有一位合格的储君来克继大明万里江山！
好在，老天苦了咱朱元璋一辈子，到老到老，终于肯垂怜咱一二！
此生足矣、足矣！
而等大半晌之后，朱标这才收敛愁绪，微微起身，看向了朱寿，问道：“娃，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朱寿沉吟了几下，说道：“祭拜完了奶奶，孩儿要去东陵祭拜娘亲，还有外公常遇春之墓，老丈人徐达之墓……”
“哦对！”
说到这，他一脸激动地道：“孩儿还得祭拜祭拜自个的陵寝呐！”
闻言，太子朱标脸色瞬间黑了！
该死啊！
这世上，哪有自个跑去祭拜自个陵寝的混账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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