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医院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李翠花在病房和护士站来来回回的走着。但是每次问护士，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太清楚，要问医生。其实姜尧除了除了骨折和重感冒以外，脑袋没受到任何伤害。于是她每隔半小时，就会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感觉到体温正常才松了一口气的趴在病床上。

        “奶奶？”姜尧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而后感觉自己的身上有点重，那头顶发白，发尾齐肩有点小卷。

        李翠花听到动静后抬头看着自己这个大孙子，左手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半边脸纱布蒙着，这是因为摔倒在地而导致了擦伤，还有鼻梁上有一道伤口，是树枝刮伤的，估计是护士小姐姐看着这伤口不大，只是贴了个创可贴就完事了。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啊”她着急的想拿呼叫器叫护士来看看，姜尧阻止了她的动作说“奶奶我没事”

        “那你为什么睡这么久，为什么，吓死我了”李翠花带着哭腔的对他说。

        “嘶，奶奶，那不是晚上吗，你都不睡觉啊”他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左手，一阵钻心的疼从手臂上传来。

        “我怎么睡，你不醒来，我睡不着”说完又拿着自己的袖子擦了擦眼泪，然后起身说“我去给你买早餐”

        姜尧一个健步从床上下来，拦住李翠花说“去找医生办出院吧，我就是左手骨折，其他的都好好的，不用住院”

        “不行，你这是什么话，还要打针的，你就在这住得差不多再回去”老太太态度强烈，坚决要求姜尧必须在医院住到医生赶他回去才能回去，不然想都别想。

        他哑了哑声音，还是没拦住她，只能无聊的躺在床上想着。

        ‘手机没带，还在老赵那边，是谁送我到这里来的啊。他趴在水洼里的时候其实并不是没有感觉，他能感觉到一个人把他拉了起来，然后送到了校医室。好像老赵还跳脚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不知道宁绥有没有发现我不见了，不过他们班节奏这么快，每天都有上不完的课，做不完的作业。要是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就好了，我就在遇到他上体育课的时候不躲起来了，光明正大的跑过去看着他。

        可是这一切自己都不知道，完全没有预料到。’

        姜尧叹了口气，右手习惯性的放在胸前摸了摸自己戴着的，然后又失望的放下手。符纸又掉了，所以又开始倒霉了吗。他看着只剩下钱币的项链，满眼的失落。

        道士的话又在耳边响了起来“这符，只能保你一时，不能保你一世”只是没想到这个一时，时间竟然这么短。他有点贪恋的想着自己不倒霉的那段日子，还有跟宁绥相处的点点滴滴。只是自己现在倒霉蛋又缠身了，不知道是不是还能跟以前一样这么肆意的跟宁绥在一起。

        混乱的思绪在这间雪白的病房里飘忽。这是一个三人间，旁边的两张床还空着，看来他这段时间应该能安静的休养着，不受病友的打扰了。

        只不过想什么来什么，这个病房马上就迎来了一位他认识的老熟人。

        老熟人是由一群护士推着病床进来的，他像是刚刚做完手术的样子，两条笔直的腿上血迹斑斑，打着石膏，跟随而来的壮汉的上半身有滴滴血迹，左侧下颚处到耳边有一道伤，像是被刀划伤的，应该是还没来得及包扎，就这样裸露在外面，伤口上的血已经干涸了，一位护士赶忙拿着箱子到他身边帮他把伤口包扎好。

        “先生，这个要缝针才好的快”

        “不用，就这样”壮汉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对护士说。

        护士见说不动他，只能作罢，包扎好以后顺便来到姜尧病床看了看他的点滴，就走了。

        壮汉好像终于发现这间病房并非只有一个病人，他看到姜尧也在这间病房，挑了挑眉，护士们把躺在病床上的病人安顿好以后，跟他交代了一系列手术后的注意事项就走了。

        姜尧没想到许久不见的林毅，会以这种样子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你，他怎么了”本想问问老林下巴处的那道伤口，话音一转，还是问了躺在床上的林毅。

        “没什么，小孩子少打听，倒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不好好学习，学人打架？”可能是看他手上打着石膏，再结合这孩子之前那冲着要跳河的劲以为是打架导致的受伤。

        “我这不是打架受的伤”他说“我这是太瘦了被风刮倒了才受伤的”

        “嗤”一声带着不屑的语气从老林嘴里发出，显然是对这种扯淡的说话表示不相信。

        空调的风徐徐的吹着，正对着出风口的姜尧感觉有点冷。于是他打算找找遥控器，看看能不能把风叶给换个方向。

        正当他在找遥控器的时候，老林拿着手机给空调上升了几度。

        姜尧看着他“你的手机这么先进啊”

        老林一脸“你是傻子”的表情看着他说“手机都带这个功能”

        “你的手机能借我打个电话吗”

        这次老林倒是没有拒绝，爽快的把手机丢到他的床上，示意他快打。

        姜尧拨了一个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女声，然后一脸失望的把手机还给他以后，坐在床上发呆。

        “怎么，你男朋友不接你电话啊”老林见他有趣的很，刚刚还满脸高兴，打个电话然后一脸落寞的坐在那边不说话。

        “你怎么会知道我是打给他呢”

        “直觉”

        “这么明显啊”他小声的说着，老林一时没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把椅子往前挪了一下。

        他看着老林的椅子往前挪了挪，疑惑的说“你靠这么近干什么”

        “这不是想听清楚你在说什么吗”

        姜尧用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叹了一口气，转头躺在床上发着呆。恰好这时李翠花从外面推门而入，看到病房里又多了一个人，也没在意，直直的朝着姜尧的病床前走，当她发现姜尧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心里一紧

        “尧尧，你怎么了，又晕了吗？”

        他睁开眼睛“奶奶，我真的没事”不知道要跟她强调多少次，我是真的没事，她才能真正放心下来，姜尧想着。

        “那你快，把这个早饭吃了，我特意跟老板交代要用大骨熬的汤”她把病床上的餐台打下，顺然后把带来的饭菜一样一样的码好，大骨玉米汤，面条，油条，包子等，直到摆不上了，随手给旁边坐着的老林塞了一袋包子，对他说“不介意的话，吃点吧”。

        “谢谢，刚好有点饿”老林接过包子，拿了一个咬在嘴里，然后看着她忙前忙后的围着姜尧，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林毅，想着他这受伤的原因竟然是被最亲的亲人所伤，一股悲伤从心头涌起。

        “奶奶，你这太多了，我怎么吃的完啊”

        “那你把这个汤喝完，哪儿伤了补哪儿，必须吃”

        他拗不过李翠花，只能点点头，认命的拿起保温饭盒一点点的把里面的汤汤水水吃完。

        就在这时候，隔壁的躺着的病人终于发出了一声轻哼。麻药过后的劲有点大，老林听到以后连忙凑了过去问他感觉怎么样，但是回复他的只有一声轻哼。姜尧这才知道，林毅不仅是双腿受了伤，恐怕是喉咙也收了不小的伤害。

        李翠花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床上还有一个人，嘴里的包子还没咽下去就凑过去看了看“小伙子，他好像很难受，你快拿棉签沾点水给他的嘴唇上抹一些”

        老林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放下手上的包子给林毅那干裂的嘴唇上抹了点水。

        过了会儿，林毅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的人，嘴角勾起一个微笑，算是对他刚刚的那句话做回复。

        “这孩子伤的很重啊，你们怎么了啊”李翠花有点好奇的问老林。

        “奶奶，你别乱打听人家的事啊”

        “哦”她看姜尧没让继续问，只能回到病床边上守着他喝汤。

        时间匆匆，窗外的太阳升起又落下，李翠花回了趟家拿了点换洗衣服又回来，姜尧的手背扎了几个好几个针孔，重感冒好了，手臂的情况也稳定了，主治医生终于下了通知，可以出院。

        于是在出院的前一晚，李翠花终于在姜尧不懈努力下被说服了，安心回家去睡了一个舒坦的觉。

        林毅的情况也好转了很多，但是嗓音还是很沙哑，只不过意识都已经清醒了。在这住院的几天，姜尧或多或少的从林毅的比手画脚和老林的翻译下知道了事情的大概。

        跟所有同志遇到的事情一样，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在两年前由林毅公然在家里出柜，且对象还是自家远房哥哥的儿子，这一石激起千层浪，林毅父母无法忍受儿子变成这样，于是生性暴躁的林毅父亲先是对他一阵拳打脚踢后关在家中，让他自己好好想想清楚，而后与老林一家爆发冲突。

        具体的冲突则是互相指责对方的儿子不要脸，不想着正常找老婆，想着祸害自家儿子。

        林毅的母亲整日哭的没完，一天，她来到关着林毅的房间对他说，只要他能改了这个毛病，以后无论他是找什么样的女的，她都不再阻止。

        可惜得到的回答依然是除老林以外的他谁也不要。

        事实上，她完全无法想象老林这么一个长相，竟然会喜欢自家儿子。虽然大家都老林老林的叫着他，但他实际上并不老，二十五六岁的年纪，长着一张刚硬的长相。如果他长相阴柔些，或许林毅的母亲也会好受很多。

        被关禁闭的那段时间，是林毅活了二十多年想的最清楚的几天。

        原来他觉得自己身上的毛病是不是被人传染了，因为在遇上老林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的感情状况，对于女孩子，他没有同班同学讨论谁长得清纯好看的兴趣，对女孩子的表白，也毫无想交往的欲望。

        而唯一发现当自己对身边好友老林的一举一动都很上心的时候，他才知道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种感情是不同于其平常的。而这种感情也不是被常人所接受的，这注定是一条难走的路。

        随着对这种特殊感情的深入了解，他逐渐知道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上天冥冥之中安排的，他再也无法否认自己，也没有办法因为家人的期冀去伤害其他女生，勉强在一起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最根本的问题是他自己。只有把这一切都公开了，他才能沐浴在阳光之下，否则永远只能在午夜寂静时刻清醒着折磨着自己。

        他把这一切都跟自己的母亲说了，林毅母亲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自己房间的窗户砸破，跳窗而下。

        但是那次的伤和这次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暴躁的父亲通过两年的时间依旧没有想明白，好好的儿子为什么就成了这样。偏执的认为一定是对方的家庭家教有问题。

        继而当他偶然看到林毅出入在老林住所的时候，两年来的怒气集于一身，脚下的油门一声轰鸣朝着林毅直直而去。

        最后，林毅躺在了医院，而他父亲，则被依法起诉。

        林家的生活重担压在了他母亲那柔弱的双肩上。而林大海也因为这件事对林毅的恨也越来越深。

        姜尧听着他们的故事，无法不联想到他和宁绥。老林似乎是看他被吓到了，安慰着他说“你们跟我们不一样，也有很多我们这种情况的，是被家人接受的”

        他听完只能胡乱的点点头。但愿我们能一直走下去，他想着。

        “那你们想过以后怎么办吗”姜尧看着他说

        “我父母那边没什么问题，现在主要是林毅家里”老林看着躺在床上的他说。

        或许是他感受到了老林的视线，缓缓睁开眼睛，手仅仅的握着他，摇了摇头用沙哑的嗓音对他说“那个家和我，被他的油门给踩断了”

        “我们还在一起，这就是最好的结局”老林温柔的拿着吸管，让他喝了一口水，然后笑了笑继续说“等你出院了，我们找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继续过。偶尔回来看看我爸妈就行”

        在医院这个生离死别为常事的地方，有人欢喜，有人忧伤，喜悲参半。而毫无疑问的是，这个病房里的这对有情人，已私定终身，成为了彼此往后余生的依靠。而见证这一切的，是跟他们一样，但是又不同情况的姜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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