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近日以来,兰家村发生了好几桩奇事。
一则,兰持胥做出痛打亲父的大逆不道之举后,骤然消失。
二则,那臭名昭著的赌徒竟像变了个人似的,不赌钱也不混账了,偶有人路过他家门口,竟能看见其抗锄下田,活像太阳打西边出来。
三则嘛,同样是这一家,被默认为痴傻儿的兰家大女儿,忽然开了智,能说话了。
村人的议论内容粟眠并没有兴趣知道,她眼下最看重的,不过是弟妹连同她自己的温饱问题。
小厨房里的锅碗瓢盆“砰通”作响,里面的人显然因为生疏而手忙脚乱。
粟眠蹑手蹑脚走近,从门沿往里探过身子,稚童软声软语的:
“爹爹,饭做好了吗?”
厨房里的背影一僵,颤颤地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表情颇有些猥琐气的脸。
“没、没有呢,大妞二妞还有三娃子,你们再等等,再等一等。”
此时的男子,脸还是那张熟脸,却被陌生的表情映衬得古怪极了。
说完话,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紧张兮兮地拿着铲子又到锅里搅了几圈。
“马上出锅,这就能吃了。”
粟眠停在原地又观察了一会儿,眨眨眼睛,回到了小房间里。
三妹和小弟都是很乖巧的孩子,自大哥走后,没哭也没闹过。只三妹眼巴巴盯着门口好久,隔半天就会问一声,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等你再长大些,他就回来了。”
粟眠耐心地和小孩说:“你好像都不觉得奇怪,你家傻二姐会说话了。是和你大哥一脉相承的早慧吗?”
本来并不指望小孩子能听懂太复杂的话,谁料小女娃竟是很自然地伸出一根食指,点了点她,道:
“二姐,聪明的二姐。不是哑巴,也不是傻子,只是开慧晚。”
粟眠愣了一会儿,然后把三妹抱在臂弯上托着,往她脸盘上亲了一下。
“好三妹,要不是这边男女地位不平等,你将来怎么也得是个女状元啊。”
这些话她都是压低着说,毕竟外面,还有一个来历不明的外魂。
粟眠是过来人,仅通过“那人”的几句自言自语,就搞清了——
赌徒老爹的壳子里,已换了别的魂。
真是奇事。
自己是转生,这位则像是替魂。
她也不想追究其中的原因,更不费劲去找那个遗落的原魂。
因为,这未知的魂灵,显然比上一个会做人得多。
这不,稍稍带着两个瘦巴巴的弟妹跑去喊了两声饿,这人惊讶片刻就开始任劳任怨地洗衣做饭刷碗了。哪怕对侍弄田地非常生疏,看到别家昼耕夜歇,他便也跟风劳作,似乎唯恐被人看出破绽。
孰不知,早就把破绽卖得彻彻底底了。
粟眠小小的个头,拿碗拿筷都要爬到凳子上去,摆好餐具后,还懂得把弟妹也安置在桌边。三个孩子一同朝厨房望过来时,董闰的背脊僵硬,盛好饭菜后悄悄吸了一口气,才转身走来。
“快尝尝,这回没糊锅,上次纯属失误,哈哈。”
粟眠抬头静静看他一眼,然后闷闷说:“谢谢爹爹。”
董闰尽量拿出最温和的语气:“跟爹爹说什么谢啊。”他把最小的男娃娃圈到怀里来,作势喂他,只倒数两个数,男娃娃的泪珠子就缀上满脸了。
“嗨呀,别哭别哭,儿、儿啊,怎么又哭了啊,爹爹是给你喂饭呢。”
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旁边最大的女娃突然出声:“小弟被我喂惯了,他现在的姿势不舒服,让我来吧。”
带娃经验实在贫乏的董闰闻言,简直求之不得。
“啊这……行吧,你们姐弟平时多在一起,他娘又没得早,瞧这小脸瘦的,今日饭管够,可要多吃些。”
双手解放后,他一时尴尬无语,“……大妞啊,那就辛苦你了。”
作为外来之魂,董闰也曾饱足富贵,刚穿越时,除了对重获生命一事惊诧庆幸,就是面对这几个孩子时的分外无措了。
他自认品格良善,虽然内心也抗拒过当了三个娃的爹这一事实,但思来想去,总不能直接撂挑子走。那就不算人的范畴了。
至于难为之处,几乎细数不过来。
这村子穷啊,兰家更穷。
屋里翻遍了总共就几个子儿,米缸没几天也即将见底。至于地里的农作物,他只愿它们不被自己伺弄死才好。
一盆菜汤饭,不厚不稀,不咸不淡,大的小的都没带客气的,全部解决了。
粟眠摸摸肚子,打了个小小的饱嗝,然后又眼巴巴地往男人这里看了过来。
董闰斜眼一瞅,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是了,自来到此处,还有一件让他挺头疼的事儿,便是眼前的女娃。
且不说原主那个刚离家的好大儿已不算在内,小女娃作为家中老大,六七岁的年纪,看起来已经一点也不好糊弄了。
就是这样一双好似能洞穿一切的眼睛,董闰甫一见,就忧心自己还有哪里做得不对劲。
“怎、怎么了?大妞,是没吃饱吗?”
董闰笑得僵硬。
“饱了,爹爹。今天的汤饭很好吃,很香。我带弟妹回屋睡了。”
“好。去吧去吧。被子盖紧,不要着凉。”
小屋与主屋隔了一个堂屋,如今也匀来了一点灯油照亮。新换的床褥代替稻草,虽不算新,但已比之前舒适太多。
待床铺两边的娃娃们全都熟睡,粟眠坐起身,这才有空再来内视己身。
自她破出那层无形的精神枷锁后,思考行动都再无大碍。因此常常想,若她大哥真是跟仙人修仙去了,那就证明了——
此方世界果不寻常。
仙人有瞬息行走数里的本事,而她大哥则是因为有修仙的资质,才会被看中带走。
先不说兰持胥前后态度的矛盾所在,只单说她当日所见的神异现象,粟眠便认为,自己应该也有类似的资质。
否则,她怎么会在睁目闭目之间,稍动心思,就能瞧见灵台处一颗小小的透明珠子呢。
一片昏暗之中,只有它自开柔光,清辉一片,想忽视都难。
细细观察,这珠子外表圆润小巧,竟能悬空自转。其表面始终笼罩着一层灰蒙的雾气,以致于粟眠尝试多次,也不能将珠内之物看得真切。
但她同时也知道,这东西属于她,且与她紧密相连。
眼睛都凝得酸了,还是没有头绪,索性躺下睡觉。
粟眠并不气馁,毕竟这世上的修仙法门她全部一窍不通,哪可能那么轻易就能成功。既然是她的,将来就肯定能发挥该有的效用。
缓缓呼出一口气,入睡之前,她恍恍惚惚地想到——
赌徒老爹换了个良善芯子是好事没错,但仍有一处艰难。
便是那赌徒遗留的债务问题。
据闻,数字远非兰家可负担之重。
“要债?”
董闰从农田里抬头,站直身,盯着面前几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发愣,“我欠什么钱了?”
“装傻是吧?”为首之人的脸上带着狰狞的刀疤,扬了扬拳头道,“信不信我一拳把你打得跟你家丫头一样傻?”
董闰这么一听更不明白了,“我家丫头傻么,你在骂人对吧?”
撸着袖管的壮汉脸色极其不好,一边慢慢逼近,一边威胁恐吓:“你这老小子是真欠打呀,想耍赖,那得多吃几记打。要么就把你那两个智力正常的娃娃抵过来,或许还能还清债务。否则,就得跟我们一起去见东家。”
董闰越听他的话眉头皱得越紧,“卖娃娃?你当我家孩子不是人吗?本来还想好好同你说理。”
壮汉轻蔑地将沙包大的拳头恶狠狠抡过来时,董闰把肩上的锄头下移两寸,左脚往前一步,右手侧弯,前推,锄头上的铁片顿时以一个很快的速度和巧妙的角度迎向对方。
对准到汉子的脖颈上时,他亦避开其余攻击,毫发无伤。
粟眠躲门窗里看到这一幕时,讶然地动了动眉毛。
只可惜了,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来了五六个人。董闰的胳膊和后背被猛击了两下,脸顿时白了。
未免刚重生就死亡,他举手投降道:“我跟你们走一趟就是了,前提是别碰我家的娃。”
董闰被当犯人似的带走后,粟眠则利索地收拾起姐弟三人为数不多的“行李”。
她得做好准备,万一这个替魂最后坚持不住,还是准备把她们卖掉,那她也有时间带着弟妹逃上一逃。
将来去沿街乞讨也好,找个人家去做奴仆也好,总比未知的命运来得可靠。
几件旧衣都极好收拢,粟眠最后爬到小屋角落的柜子底,搬开好几样杂物,露出□□的墙壁。
握住其中一块砖头,往外抽出,手伸进去,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有铜钱一百零三个,兰持胥的积蓄全在此处。
另一张皱巴巴的纸片上,画着从兰家村往外至乡镇的路线。
最安全,也是最快捷的路线。
彼时粟眠还未开智,兰持胥信她,便将这些全说给了她听。
乡镇上有不少富户,其中不乏大善之家。与其卖于人贩子去路不明,不如投身他们,做粗活也好,有一口吃的便是不错。
再说董闰,被带离兰家村后,他也不由心慌意乱起来。直至进入一个暗间,背后传来一股很大的推力,他往前倾时被人绊了腿,便直接单膝跪下。
“欠债还钱是正理,我会还的,还请再宽限一段时间。”
他很快说完,抬头小心地瞥了一眼所谓的东家,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人看上去很不好惹。
“没时间了,已经宽限够多了。”一脸富态的肥胖男子抚着下巴边的小胡子,笑得不怀好意,“兰丰啊兰丰,听说你不想卖掉家中的小崽子了?”
董闰摇头:“当然不卖,都是我的骨血。”
抚掌笑了几声,胖男人也不恼,“行啊。那另一件,我想你应该是愿意了。”
董闰心里一惊,完全不知道原主先前还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承诺。
他谨慎地盯着胖男人,“容我……容我再考虑两天,行吗?”
“不行!”手掌大力拍动桌面,胖男子站了起来,满身的肥肉似乎都在颤抖,“你今天必须把那东西交给我,再捂着,就把手脚都留下吧。”
粟眠看了一遍纸上的路线就记住了,把杂物归回原地时,手心忽然刺痛一下,触到了一个有些硌手的物件。
拿起细瞧,拆开外面包着的几层沙纸,里面的不规则晶石让她很是摸不到头脑。
像是某种矿石。
前世倒有许多类似的石体被切割修饰,作为昂贵美丽的饰品来出售,非常受人们追捧。末日来临之后,那些东西却是最不值钱的一类。
也不知道此处地界能不能卖出好价钱。
粟眠把晶石抓在手里,正要起身,晶石与掌心相接处的暖融之感却实在令人难以忽视。
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身体先一步发出对这种感触的至极渴望,她停顿一瞬,疯狂的汲取已经开始。
舒服得好似全身的毛孔都张开了。
门口的三妹正往这边走,望过来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二姐!”
变灰的石头倏然掉地,咕噜噜滚了一圈,化为粉末。
粟眠眼前一黑,跌落到了一个混沌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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