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长河无宣自然不需要马夫,那匹驹也是他来到此处后随意驯服来的一个凡种,只是品相不错,却并非用来替步。
他身上的许多物件都在跌入大陆裂缝后被尽数搅碎,不能再用了,否则那点伤势,也不会恢复得如此缓慢。
若不是长河无宣自身法体特殊,疗术讲究,且不屑于恃强凌弱,随便哪一个普通修者遇到此境,恐怕都要对粟眠手中的东西有所觊觎。
作风狠辣些的,必要将那女童摄来,不顾其性命,对其隐秘挖个究竟。
也幸而,这一家是遇着长河无宣了。
他独自在人间界休养生息将近三个月,确实每日都无聊透顶,因此真要多管闲事的话,再多一个也不算多。
于是,当女童有些殷殷且惶恐地向他望过来时,长河无宣复又阖眼,只抬了抬手,道了一句:“我要去人间皇城。”
天高皇帝远,兰家村的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出过乡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县衙。
而今,粟眠一家子似乎已经大大得罪了县里有名的霸横富绅。那肉多血多的胖男子很合野狼的胃口,被下属抬走时血肉模糊,但凡他还剩一口气,他们一家四口就不会有丝毫活路。
“哥……公子,我们随您去皇城。”
粟眠碰见了不错的金大腿,自然会牢牢抓紧。无论去到哪里,总比呆在原处强。
董闰那边更不用多说,他是识货的人。千里神驹难得,一个宽厚的贵人更难得,而被他那聪明得过了头的女儿看中的出路,他当然也要争取一下。
而真到他赶马时,马索套上马头,后面拉拖一辆四轮马车,手中鞭子轻扬,别说,还颇有几分熟手的架势。
粟眠从马车里探出一个小脑袋,低声同董闰耳语:
“爹爹,您把田地和房屋都卖了,以后咱们回来怎么办?”
董闰不由心虚:“……等以后有了钱,再买回来也成。”
时间仓促,那点田地根本没卖出几个子儿。他们这一家子名为追随者,实际则要指望那个少年人来庇护,更不好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事事起不到一点用处。
房屋地契换来了一辆半旧马车,再置办些许干粮,车子便载人进入了官道。
董闰竭尽全力,四处问路,才不致于偏离位置,显得自己没有一丝有用的价值。而车中大多数时候也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人,那名神秘的少年人,则是经常不在的。
他们每次休息调整的时间都不超过两个时辰,而少年即使消失了一整天,第二天也会照常出现在车里或车顶,脚程惊人得很。
粟眠已经习惯,只有董闰还会常常一惊一乍。
实在是马儿跑得太快,日行千里,人若也能做到,放在他们以前的武道世家里,可属于天才一辈了。
直到现在,董闰还不知道此处与修仙界接壤。凡人国度的皇帝遇到的老仙是个半吊子不假,但这世上存在真仙,也是事实。
粟眠体验过马车后,才知道原来有车坐也不一定就是一件多美的事。石子路颠簸得让人头昏脑涨、眼花胸闷,她或许受得住,但更小的弟妹却是个个白了小脸,吃饭都没了胃口。
在路过一个市集时,粟眠便跟董闰提出了更换车轮的建议。
彼时他们即将走出兰家村所属的郡府,长河无宣也不在周边。
董闰看向粟眠的眼神就有点一言难尽:“……丫头,不是我抠搜,实在是手头无多,囊中羞涩。”
“我就要些棉花和木条便好。”
粟眠绕着马车走了两圈,敲敲这个,碰碰那个,“连接处有些松动了,木条可以把里面垫实,棉花裹在车轮上,再来些布条将它绑紧。”
这方法土得很,董闰却是没想到。他仔细瞧了瞧车架构造,一拍脑袋,“行。那就搞点东西来改装一下,换了车轮都不定比这法子强啊。”
材料买齐后,因着董闰是个半手残,整个过程还需粟眠从旁指挥操作,几番调试,将马车重新整改。再让其走动起来时,坐着总算叫人好受了许多。
“聪明啊丫头。”董闰一乐,“那些人是瞎了吧,竟好意思说你傻。”
粟眠瞥他两眼,道:“爹爹,外人说的话,你听了做什么。”
董闰觉得也对,“是啊,总归我不和他们过日子去,哈哈。”他前世不曾成家,自然也没有孩儿,如今越看几个小孩子越怜惜,“我刚刚在路上看到了卖蜜饯的小贩,就买了几块来,给你们甜甜嘴。”
色泽橙黄的果肉上裹着糖浆,一从纸包里拿出来就散发出了甜蜜的气味。
兰家的孩子几乎没吃过这种零嘴,却也不急莽,只乖乖等着长者的分配。
三妹把一块桃肉满满地包在嘴里,眼睛快乐地弯起来:“谢谢爹爹!”
小弟的乳牙长得还挺茁壮,给蜜饯咬出一个大豁口,口齿不甚清晰地囔着“谢爹爹”。
粟眠看着两个小的吃完才去动自己的那份,只吃一半,另一半则放到了空间里去。
她这个习惯是从前世养成,自空间再出现后,不自觉就沿用了起来。
总归没有坏处。
当日傍晚,长河无宣踏着落霞归来,悄没息地半靠在了车壁上,呆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
想来也是觉得车内比以往舒适得多。
“有人在追查你们。”
忽而,少年闲闲道了一句。
粟眠和董闰都随之心中一凛。
“说是有什么贵重的东西丢失了,给你们安上了窃贼的名头,派出不少人手,搜遍了整个郡府。”
声势不小,否则不会让长河无宣遇着那么多回。
董闰从不做偷鸡摸狗之事,闻言顿时气血上涌:“污蔑!明明是那胖子贪心,为了谋取灵石,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能做得出来,黑白颠倒,他才是真正的窃贼!”
粟眠原不知其中缘由,多听了几句后,慢慢推断过来——兰家祖上的那个稀罕传物,应是被她受用了。
“原来他们在找灵石。”长河无宣稍作沉吟,翻开手掌,露出掌心中躺着的几块斑驳石子。
“到底受了地界所累,石中灵力弱散,且难以开采,只能说聊甚于无了,难得你们能知道它。”
董闰先前带着胖子的手下在家中像无头苍蝇似的找灵石,姑且不说究竟有没有,他对这玩意的真面目还挺好奇的。
一见之下,却没觉出什么特别之处,难免郁愤。
“皇帝想成仙,他身边的牛鼻子老道出了不少坏点子。胖子想升官发财想疯了,盯上我家后就咬死说我们祖上有仙人馈物,找不到东西,就要打杀人来撒气。”
为着这些个破石头,也不知多少人遭遇了同他们一般的困境。
粟眠匆匆一瞥灵石,心思则专注细腻得多。
她能感觉到其中有一股非常熟悉的力量在吸引她,不算精纯,但若能像先前一样吸收,将大有裨益。
这是空间第二次产生了这样的强烈诉求。第一次用灵石满足它后,令它从混沌的灵台小珠变成了一座田园屋棚。
只不知,这样的石头要去哪里采来。
而看样子,少年这些天总是消失,应该就是到深林中采石去了。
藏住眼中多余的情绪,粟眠只当自己很在意他们的名声,“公子,坏人冤枉人,说谎话。”
长河无宣将灵石向上轻抛,接住后又收回袖间,闭目轻道:“接下来,路线不变,继续走。”其它的,由他来解决就好。
毕竟,野狼即使被驯服了,也是要常常喂食的。
粟眠有了这句话担保,终于放宽了心。她也不指望如今弱小的自己能真正巴结得上长河无宣,但等人再上车休憩时,便会多招呼一声:
“公子,来喝口热的吧。”
嗅闻着空气中甜粥的气息,长河无宣抬了抬眉毛。
是熟悉的药草香。
他的教养很好,不会做出反复无常的失信之举。女童既拿出了自己的一部分奇遇,他自会念着对方的一份好意。
红枣和小米都是最平常不过的凡物,唯有这熬粥的汤水,却是由不少来自修界的药材熬制而成。
祛杂劲体汤,针对的是还未踏上修途的凡人,属滋补养体的温和药方,有改良体质、健体益筋的奇效。对长河无宣这个境界来说,却已无甚益处。
不过……
他生于那样一个底蕴磅礴的家族,自小受名师教导,由万千资源灌溉成长,已有了有自己独到的眼界。
汤水刚一入口,长河无宣便知这药方的品阶不俗。
至少在轩鼎皇朝收录的各种同阶益体配方中,它可属上乘之流。
一旁另外两个孩子正在熟睡,董闰则在外控马,长河无宣设下一层隔音墙,侧头看向面前的女童,直问:“你有储物法器?”
他先前就有此一疑。
粟眠面露茫然之色:“……什么?”
长河无宣微顿:“外面听不见我们说话。”他这样做有提醒警示的意思,“若有,便守好了,不要轻易给外人瞧见。”
储物法器和高品的良方,已经足够被修仙界中的一些落魄散修觊觎了。他们只管杀人夺宝,可绝不会怜惜女童年幼,更别提恻隐之心了。
粟眠怔了一会儿,心中已有决定,于是半吐不露道:“那位神仙姐姐……也是这样嘱咐我的,她是一名医者,因为见我有缘,才送我这些甜汤。”
世上除了有奸恶之辈,也有心怀仁慈的医修。须知越高明的方子,炼制起来越不容易,修界又一向推崇医修和药修,如果有医修在偶然游历到此地时遇上女童,再以汤药相赠,确是一场缘分。
不得不说,女童的气运很好。
长河无宣放下碗,闲闲笑道:“既如此,你更要珍惜,这汤我喝了没用,你们小孩子倒可以多用些。”
粟眠简单收拾了下用来吃饭的小桌,挠挠脸轻声嘀咕:“我也会做这个汤,姐姐走前教了我的,只是手边没有材料。”
以长河无宣的耳力,当然听得一清二楚。
“想做修士?”他挑眉。
“修士?”粟眠装嫩咬唇,“修士都是像您这般厉害的人物吗?如果是,那我……我想的。”
长河无宣将女童眼中的一抹坚定看在眼里,慢道:“万事万物,只要你想。”
转身撩起手边的车帘,前方的董闰回头,目露疑惑:“公子,怎么了?”
长河无宣感受了一下周边的气息,摇摇头:“快到皇城了。”
他手里已攒下九千九百九十九块灵力相近的灵石,要想脱出这道意外的裂缝之地,重回中央大陆,只需在龙气最盛处摆下一个传送的阵盘,难也不难。
只有一点,裂缝经处常有风暴,普通人在没有任何遮蔽的情况下必会受伤。
长河无宣可以自保无虞,但若不借助任何外物,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将其余人也一同护住。
边缘裂缝何其广阔,里面的罡风他早就领教过,何况同行之中还有两个更幼小的孩子。
想定后,长河无宣便开口对面前的一对父女道:“我可在皇城中为你们择一良居,作为暂时的落脚地。待来日准备齐全,再返程接你。”
后一句,是他对粟眠说的话。
身有传承,本就无须埋没于此。
“修仙与凡俗不同,若你们将来也有意前往,当可同去。”
董闰一时还难以消化其中的信息,而尚且懵懂的三妹和小弟,从棉被里爬起身后,则被粟眠揉了两把头毛。
修仙界啊,她还是蛮期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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