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在俗世的皇宫里面,所有的女人都只属于皇帝一人,因为皇权不容许有旁人染指,所以便有了太监角色的诞生。
这个群体的基数并不小,而在得了主子的宠爱后,太监的地位也是不低的。
就说眼前这位,身上穿的是流水缎,头上戴的是青玉簪,面上敷的是珍珠粉,虽则一股子脂粉气萦绕不去,但只从他一直盘攥着的菩提子手钏来看,身份定是不一般的。
冯田从前只是一个小捕快,近日不知是搞了点什么动作,以致结交上了这样一位颇有权利的大太监。
“兰兄,就知你今日在家得闲。哈哈,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我可太羡慕了。”
冯田进门首先寒暄一通,口吻听起来与董闰熟稔极了,甚至如同在逛自己家的院子一样,自如地向身后之人介绍起了哪边是新种的菜,哪边又是今年就会结果的树苗。
大太监也很买他的账,露着笑饶有兴致地观了两眼,“咱家往外面跑得少,花儿啊果儿啊的都见过,却不比这些有野趣。”
董闰被晾得仿佛一个局外人,心道屁的“野趣”,自己又不是野人。
正碰见冯田转过头来跟自己神神秘秘地打眼势,他不想多起事端,便配合地去向他探寻,“冯小哥,这位是?”
“哈哈,瞧我,这么大的事儿都给忘了。”冯田哪里是忘了,只不过是想借此更好地攀附高位者罢了。
“兰兄,你不爱管外面的事,只一心侍弄田园教养孩儿,所以不知道。这位啊,可是如今皇帝陛下跟前的大红人,陶千岁。”
冯田溜须拍马的工夫不知何时起早强过了他自己练的功夫,陶太监开颜笑骂,“咱家本想微服一趟,你倒好,泄了个干净。”
冯田忙赔笑讨饶,“千岁爷,兰兄是我好友,并非外人,便是知道了也无妨。”
于是,直到此时,这矫揉造作的太监才终于朝董闰正眼看了过来。
董闰继续配合,做出一副震惊的模样,虽然并不曾生于腐朽的皇权时代,也必须要朝阉人弯腰了。
陶太监等他行过礼,才略一抬手,嗔怪道:“这又不是宫里,不用讲究那些虚礼。”
董闰虽觉得面前的人虚伪,却也无可奈何,直到现在也搞不懂冯田带此人来做什么。
他客客气气地给陶太监拿茶拿点心,陪着说些不着边际、不尴不尬的玩笑话。然后,便见冯田举目环顾,疑惑地问了一声:
“兰兄啊,令爱是不在家?我怎么没瞧见啊。”
陶太监也很感兴趣地扫眉扫眼,手里的菩提子拨得更加愉悦。
此中微妙,刚领悟到一星半点,董闰的心就猛地提了起来。
“是啊。咱家早就听闻,你有一个好女儿。哦不,是一对儿。”陶太监抚着掌,脂粉也盖不住他眼里的异光,“姊妹花好啊,又聪慧又可爱,姐俩儿相互照应,叽叽喳喳的小丫头,最热闹了。”
董闰陪在一边,只觉坐立难安,已是很难再笑出来,“我那俩丫头……都是喜静的性子,春乏秋困,贪睡得很。”
冯田乐呵呵地品茶,恍如无事发生似的应和着大太监:“我这兄长,最宠子女,现下一定不允我们去扰他闺女的好眠。那可是能独自制出安恭丸的天才之流,全天下恐怕只此一个了。”
“是矣是矣。咱家若有这样一个爱女,可不是拿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吗?”
话听着是好话,但看表情,陶太监却并不像高兴的模样。
冯田几乎是即刻化作了解语花,拾掇着董闰道:“兰兄,我看千岁爷如此赏识令爱,春日不宜多眠,不如将她们叫醒了,过来见一见贵人,不论是讨个赏,还是混个脸熟,都是对她们的将来有益处的啊。”
董闰只恨不能一拳朝这混球脸上抡过去。当初用来救此人的安恭丸,真不如喂了狗才好。
他这边隐忍不发,而陶太监则用杯盖触碰盏沿,显示了他的不耐。
正此时,堂屋的帘子被掀开,粟眠掩着口一边打哈欠,一边口齿含糊地问:“爹爹什么时候开饭,我……”
说到一半顿住,女童惊诧地瞪大了眼,立刻把手放下背到了身后去,规规矩矩走过来喊人:“冯叔叔好,还有,这位陌生的叔叔,你也好。”
董闰露出一丝苦色,把粟眠牵到跟前来,“这是九千岁,身份很高的,你该叫大人。”
“大人?哦哦,大人您好,小女先前不识得您,还请莫怪。”
“哈哈哈,不妨事不妨事。”陶太监的目光自粟眠出现后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表情赞叹不已,“雪肤樱唇,发乌眸亮,还这般乖巧惹人怜爱,兰丰,你生了个好女儿啊。”
董闰还没来得及开口,粟眠更先一步地谢了他的赏赞,“大人是在夸我好看吗?”
陶太监一怔,随即笑得有点癫起来,“是啊。胆子虽大,却是另一种招人疼呐。你有个妹妹是吧,让我猜猜,民间总说老二一般都要生得比老大更好些,快把她喊出来,让我开开眼,会是何等曼妙人物。”
开你娘的眼,曼妙你爹的。
粟眠袖子里的手指早就暗自捻了好几下,心里使劲默念着“别冲动别冲动”,才终于没把空间里刚长出来的一颗毒草籽弹到死太监的杯子里。
她的小眉毛得意地一挑,言语上多有刻薄地说:“我妹妹长得并不比我好,什么都学得慢,脾性更是难伺候,天天穿粉着绿,显示她的圆盘脸。此时正抱着玩偶睡得流哈喇子呢,有什么好见的。”
“哦?你们这样小的年纪,已经懂得拈酸争宠了么?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陶太监在宫里当值,时间到了还是得回去伺候皇帝,因此到了时候就走了。冯田把人送走,转头又往兰家来,差点要吃闭门羹。
告饶了好久,董闰才勉强让他在门口说几句话。
“冯田,我好像不曾有亏于你,你又为何害我?”
“害?”他当真是一副委屈样子,“兰兄,我哪有害你,我这分明是给你提供一条康庄大道啊。那陶太监,你是真不认识还是假不认识,能结识他,小弟我可费了九年二虎之力。”
“一个猥琐之人,我何必认识?”
“嘘!这话可不兴说。”冯田谨慎地四处探看,“陶荣得宠只是近些年的事,真要追溯,还得从天师在时说起……”
“去去去,我没耐心听这些……”
“别急啊兰兄,先听我说完。天师没了之后,皇帝精神萎靡,不再理会朝政,若不是陶荣曾经拜在天师府,又懂得一些玄乎乎的岐黄之术,天下哪能像现在这样太平。如今陶荣不过是想要几个奉药的童子童女,这消息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一下子就想到了你……”
“砰”地一声。
一拳总算落实。
董闰眼睛发红,真是杀了冯田的心都有。
“是一下子就想到了害我是吧。陶荣找童子童女,究竟是奉药,呵呵,还是用作亵玩,你比我清楚。”
冯田捂着腮,舌头舔舐牙帮,默了下来。
董闰犹自喘粗气,还想再给他几记,冯田则在留下一句低语后抢先翻墙溜走:“事已不可逆,陶千岁会再来,富贵恶中求,兰兄你未免太迂腐了。”
董闰提着刀便要紧追过去,却被身后的粟眠喊住:“小人而已,别追了。”
“那怎么办,我们、我们招谁惹谁了,这狗东西,竟要反过来咬人。”
粟眠按着额角,深以为然,只道:“可杀了他没用,最主要的,还是那个太监。”
“我拼了死命,也要跟他搏一搏。”董闰发狠道,“下次他再来,我砍了他的头。”
“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
“为什么?”
粟眠结合着冯田所说的内容,犹疑着说:“陶荣……似乎已经是入门的修士。我在他身上觉察到了一点不太一样的痕迹。修士跟凡人之间到底隔着天堑,硬来的话,只能是送死。”
“什、什么?”董闰张着嘴,几乎难以置信。
粟眠点头,“应该没错了。也许是机缘巧合,也许是其它的原因,陶荣已在道途之中。”
她也是万万没有想到会遇到这种境况,平静的生活一下子就被打乱了。恶人不会将恶念善罢甘休,想破局的话,还须多有预备。
“爹爹。我刚才进过一次空间,熬了一锅汤,你先进来,尝一尝。”
粟眠利用着时间差,几乎没合眼地忙了三天三夜,终于把祛杂劲体汤亲手做了出来。
即使改善体质并非一日可成,精练筋骨也需千锤百炼,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
“这是我们之前喝过的甜汤?”董闰不是很理解地放下了手里的碗,“粟眠,现在我们还是想想要怎么应对那个陶太监吧,否则你和鲤鲤就都危险了。”
粟眠看他一眼,先行尝过药汤,仔细品味道:“火候还是可以的,火石很好用,就是操作手决的中途出了一点错,天青过早地凝块,药力没有打散出来……”
董闰只当她还在沉迷药理,愁眉思索了会儿,忽而灵光一现,“有那种无色无形,连修士也发觉不了的毒药吗?”
其实,这也是与粟眠的一部分想法重合了。
粟眠轻摇小碗,盯着里面淡淡的涟漪说:“我没有那样的方子,不过总可以尝试。万事皆可有转圜,更何况,我手里还攥着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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