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咄咄逼人
在几位柱国将军的支持下,在千千万万渴望驱逐胡虏建功立业的晋人山呼海啸般的呼声之中,大晋的战争机器缓缓启动。
大批府兵接到了征召入伍的通知书,他们告别亲朋、邻里,带着父母和邻里置办的武器装备,以及众人的殷切期许,大步流开家园,走向军营。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已经成婚,甚至已经有了子女,要上战场了,妻子自然要送别的。而送别的时候也没什么相拥落泪依依不舍的煽情场面,府兵制度将整个国家都变成了一座大军营,连青年女子每个月都要抽出几天时间进军营学习剑术、射箭、格斗,艰苦的训练,持续十几年的战乱,已经将她们的神经磨练得十分坚韧了。她们只是沉默的把丈夫送了一程又一程,直到最后,要道别的时候,沉默的将盾牌交到丈夫手中,说:
“要么拿着它回来,要么躺在上面被抬回来!如果把盾牌丢了,你就别回来了!”
在长达六年的时间里,李睿、北宫静给军官灌输的思想都是“一履战地,不胜则死”,被胡人打得一败涂地的耻辱,被胡人夷平都城屠戮以百万计的仇恨,对强汉开疆时代的辉煌的向往,使得这一思想被绝大多数人所接受、所奉行。对于这些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府兵而言,一旦上了战场,他们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战胜敌军,或者战死。任何怯懦的行为都不被接受,丢弃装备逃跑?那是要让全家乃至乡里蒙羞,连族谱都进不了的。
数以万计的府兵被陆续动员起来,将一座座军营塞得满当当的。他们将在军营内接受长达数个月的封闭式训练,这种训练比起每年长达三个月的冬季训练要艰苦十倍。从进入军营那一刻开始,他们就不再是每年只接受三个月训练的府兵,而是随时准备开赴战场的军人。
年轻的府兵们,回头再看一眼自己的家乡,自己的家人吧!在扫灭狼烟荣归故里之前,那些晒谷场边、槐树树荫下一起谈笑风生的日子,那些夜里引水灌田时听着虫鸣蛙叫看着天空中闪烁的繁星直到天明的日日夜夜,都只能在梦里回味了!
一个个使团带着各自的使命,先于大军一步,踏上了危机四伏的征程。他们的任务就一个:稳住敌人,拉拢盟友!
氐人建立的成汉政权自然属于敌人,所以晋使很快便来到了成都,向李雄递交了国书。
李雄看完国书,神色惊疑不定:“贵国要大举北伐,光复中原?”
使者说:“是的,奉天子之命,我们的大丞相、大司农已经下令征召十七万府兵,分别为大将军北宫纯、大司马北宫静和上柱国祖逖率领,兵分三路,厉兵秣马,随时准备北伐。”
李雄有些骇然。八王之乱的时候的晋军都是少量禁军抓数千上万青壮武装起来,训练一下便拉上战场,正儿八经的经制之师拉两三万出来都千难万难,可仅仅过了六年时间,他们便能够一口气拉出十七万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府兵了,这多少都有点儿恐怖啊!
李雄的侄子李班面带挑衅:“贵国将如此重要的机密示人,就不怕泄露出去,让羯胡有了防备,最终功亏一篑么?”
使者说:“我们大丞相、大司农说了,晋与成汉素来交好,井水不犯河水,他很希望与成汉继续保持这种良好的关系。如果贵国愿意在这场战争中保持中立,他愿意以厚礼相谢;倘若贵国站到胡人那一边,那么,他不介意再征召十万府兵入伍,到成都来向贵国要个说法!”
此言一出,朝堂上的成汉君臣尽皆色变。李班愤然起身,指着晋使怒喝:“狂妄!无礼!你这是在公然挑衅我大成!”
好几位氐人将领也是怒容满面:“你们的府兵固然强悍,可我们氐人勇士兵的刀未尝不利!晋国大丞相安敢如此狂妄!”
李雄倒是很沉得住气,淡淡一笑,说:“看样子贵国大丞相对此次北伐是志在必得啊!”
使者说:“志在必得倒不敢说,但光复中原,还都于洛阳、长安,乃是一千五百万晋人共同的意愿,血不流干,我们绝不罢战!”
李雄神色有些复杂,说:“你们晋人原来不是这样的……你们那位大丞相到底用了什么手段,短短六七年时间就把你们的魂都给换了?”
众人都沉默了。
是的,晋人原来不是这样的。
原来的晋人,天子是白痴,是傀儡,宗室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为宗室效命的谋士一个赛一个阴狠毒辣。原来的晋人,身居高位的文臣武将大多沉迷于玄学、磕药、炫富,穷奢极欲,那些有着不俗家庭背影、才华横溢的士人眼高于顶,邈视朝廷,蔑视礼法;居于底层的军士、平民贱如蝼蚁,只能依附于世家豪强,一生都看不到半点出头的希望,只配被当成燃料扔进熔炉里驱动战车,让那些野心家有足够的血肉去征战,去挥霍,把整个国家杀得血流成河……
浮躁、空虚、穷奢极欲、目光短浅、软弱怯懦……这才是他们所熟悉的晋人,这才是他们所熟悉的大晋。眼前这拨浑身每一个毛孔都通着刚健、凶悍气息的晋人,还有那个整个国家都变成了一座大军营的大晋,对于氐人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了。
李雄眸底掠过一丝忧虑。短短六年时间,一度被打得山穷水尽的晋人就重整旗鼓,拉出了三十万府兵,这实在太可怕了啊!眼下成汉与大晋关系良好,倒不担心会遭到晋军攻击,可问题是两国之间的关系能一直都这么好吗?当自己,还有和自己一起打下江山这帮老弟兄都老去之后,没怎么经历战火的接班人,该如何面对这头庞大而凶悍的猛兽呢?
要知道,在晋人眼里,他们氐人跟羯胡、匈奴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反贼。既然是反贼,那就一定要扫平的,只是早晚而已!
李雄让人带晋使下去休息,自己召集众臣商讨对策。他向众人道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如今的大晋兵精粮足,野心勃勃,跟曹魏越来越像了。他们调动这么多人马,绝不仅仅是为了收复中原那么简单,待到他们击败了羯胡、匈奴,只怕下一刀就要砍到氐人身上来了……朕对此十分忧虑啊!”
李骧沉吟片刻,说:“晋人经过六年时间的休养生息,已经恢复了元气,开始复仇了,这确实让人很担心。”
大将李凤点头:“我们氐人在曹魏时代被魏人视如草芥,动辄抢掠我们的粮食,征发我们族中青壮为民夫去填壕,甚至强迫我们离开故土迁往异国他乡定居,斑斑血泪,今犹未干!如今的晋人跟当初的魏人越来越像了,我们也应该早作准备了!”
李雄问:“那依你之见,大成应该如何应对这正在迫近的危机?”
李凤说:“臣认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晋人击败羯人、匈奴,一旦羯人、匈奴败了,就轮到我们了!我们应该暗中调集人马,集结于秭归,同时与匈奴、羯人保持联系,倘若晋人作战不利,我们什么都不用做,若是晋人在战场上取得很大的优势,便让集结于秭归的大军向夷陵发动进攻,迫使晋军回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打赢这场战争!”
一位文臣问:“这样做岂不是会激怒晋人,招来晋人的攻击?”
李凤笑:“你多虑了!此番晋人一口气出动十几万大军,只怕后方空虚得很,他们能顶住我军的进攻就已是奇迹,还攻击我们?这不是天方夜谈吗?”
那文臣忧虑的说:“但他们还可以再征召十万府兵……”
李骧说:“虚张声势而已。晋人素来不善战,那十七万府兵恐怕已是他们全部的能战之后,就算能再征召十万,也是些凑数的,以氐人勇士之骁勇,何惧他们?”
李凤说:“再者,从夷陵到秭归,尽是连绵的险峻高山,长江水道风高浪急,暗礁环立,我军顺流而下攻击晋军自是威力无比,晋军想要由夷陵攻入秭归却是千难万难,地利尽在我们这边,有何惧哉?”
这倒是大实话。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绝对不是什么夸张的描写,相反,这话写实得很。整个蜀地都被巴山、秦岭、邛崃山脉包围,甭管从哪个方向入川,都会被那险峻高耸的山脉挡住,只有一些羊肠小道或者一些狭隘难行的山谷可以通行,对于进攻一方来说,这样的地形简直就是噩梦。从夷陵到秭归,直线距离不到六十里,可是那一路上全他妈是高山深谷,只有长江水道可供大军调动。成汉占据秭归,在上游,而晋军占据夷陵,在下游,成汉军队要顺流而下攻打夷陵比较容易,而晋军想要逆流而上攻打秭归,那真的是难过登天。
就算成汉军队沿途不作任何阻击,只怕晋军也会因为战船撞上礁石或者被大浪拍翻而折损一大批人!
地理优势完全在成汉之边,晋军虽有千军万马,又有何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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