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挑拨
李睿神色越发冰冷:“既然够用,你为何为了广固城的财物不顾大局,放弃围死石勒的机会跑去攻广固城?我是少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
苏峻浑身战栗,一迭声的说:“是末将被猪油蒙了心,铸成大错,请大丞相责罚!”
李睿定定的看着他,看得苏峻浑身每一根汗毛都以触电一样颤动。半晌,他才说:“我还以为你会找个诸如被副将蛊惑了或者被麾下将士胁迫了的借口,试图把事情给糊弄过去呢!”
苏峻用力磕了一个头,说:“大丞相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末将怎敢找那拙劣的借口糊弄大丞相?这事是末将错了,错得离谱,请大丞相责罚!”
李睿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放缓了一点:“知道吗?如果你刚才胆敢找借口糊弄我,那你再有军事才能我也不会留你了,就算不要你的脑袋,也会把你丢到交趾去开荒!”
苏峻冷汗直冒,心中直呼侥幸。
李睿沉默片刻,说:“把淮西军大将的兵符交出来,这支军队你不能再带了。”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这一刻真正到来,苏峻的心还是刺痛了一下,这等于是将他一撸到底了啊!不过他也知道,这已经是很宽容的处理了,于是他磕了一个头,说:“遵命!”
李睿接着说:“自己去兵部接受质询,等待处罚结果……不要有侥幸心理,处理结果再怎么轻,到菜市口挨几鞭子也是少不了的。挨完鞭子后,带上你那些家兵家将到邙山前线去作一名选锋将领,如果能立下战功,这事就算过去了,要是再出什么妖蛾子,就算我能放过你,大司马、大将军也饶不了你!”
苏峻连连磕头:“多谢大丞相恩典,多谢大丞相恩典!”
李睿抬了抬手:“起来吧。”又沉默了片刻,悠悠吐出一句:“别怨我对你们严苛,这乱世,只能用重典。你们这些统兵大将可以是镇国柱石,也可以是祸乱之源,拴在你们身上的绳子一旦松了,你们做出来的事情,估计连你们自己都会被吓着!”
苏峻重重磕了个响头:“大丞相法外开恩,末将感激都来不及,怎敢有怨!”
李睿说:“你知道就好……下去吧,念在你作战有功的份上,我特许你穿着衣服接受鞭刑。”
苏峻不禁大喜。李睿的鞭刑令人闻风丧胆,连那些压根就不把律法、道德放在眼里,兴致来了脱光光在闹市中大摇大摆的乱逛,旁若无人的名士都不敢触这霉头,主要原因固然是这刑罚确实非常残忍,一鞭下去就皮开肉绽血流如注,最多三鞭子就能把人痛得生生休克过去,但是它对受征罚者精神上的羞辱也是不容轻视的。行刑的时候,执法人员会把受刑者在大庭广众之下扒得光溜溜的,这谁受得了?让他穿着衣服受刑,确实是法外开恩了。
他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
外面,苏硕仍跪着,见他出来,这才站起来,问:“爹,怎么样了?”
苏峻说:“交出淮西军的兵权,到闹市去领几鞭子,然后带着家将到邙山战场当选锋立个功,这事就算过去了。”
苏硕瞪大眼睛:“这惩罚也太重了吧!”
苏峻摇头:“大丞相已经是法外开恩了。换作是我,有毕全功于一役的机会却让一个贪功的将领给葬送了,我夷他三族都算轻的。”
苏硕换位思考一下,觉得还真是法外开恩了。换作是他被自己手下来这么一出,不说夷三族了,院子里的蚯蚓都得竖着切一刀,鸡窝里的鸡蛋都得挨个摇散黄才算完。他叹气:“在这位大丞相手下做事,真的是一点错都不能犯啊!几年的辛苦,全白费了!”
苏峻笑笑:“这有什么?只要有这条命在,只要那些家将还在手中,以你我父子二人的骁勇,还怕立不了大功?这仗还有得打,只要北国的胡人还没有死绝,老子就有立功的机会,就有机会重新成为一军统帅!到了那一天,老子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兵部很快就对苏峻违抗将领,贪功冒进,导致在山东之战中放跑了石勒一事作出了处理,撤销他淮西军统帅之职,由在此战中表现亮眼的裴炜接任,苏峻父子及其家将共一千五百余人尽数调离淮西军,到邙山战场将功赎罪。此外,那些提议过无视全盘计划,不打乐陵跑去打广固的将领、军官,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被押到菜市场接受鞭刑。作为全军统帅的苏峻的处罚最严重,一共要挨六鞭,苏硕等一众将领视其说话的份量判四鞭到两鞭不等。
这一惩罚,够他们记一辈子了。
苏峻确实是受到了优待,被特许穿着单衫受刑。而他也确实是硬气,硬生生挨了六鞭,硬是没有昏迷过去,只是牙都咬崩了两颗而已。他儿子苏硕差了点,挨了三鞭便休克过去了,真丢脸。
当天晚上,苏峻正趴在床上让大夫处理身上的鞭伤,仆人忽然进来通传:“老爷,有贵客求见!”
苏峻忍着剧痛穿上衣服出去,果然在客厅里看到了好几位贵客:算是他半个老乡的王敦、王导,名满江东的顾荣、贺循、纪瞻,都是些名满天下的人物,平时想见到一个都难上加难,不成想今晚竟不期而至了。他愣了愣,挤出笑容,拱手行礼:“今天刮的是什么风,竟将几位贵客给吹过来了?苏某有伤在身,未能远迎,实在失礼,失礼!”
王导儒雅的笑笑,拱手还了一礼,说:“苏将军客气了,是我等兴之所致,未曾投拜贴便登门造访,失了礼数,还望恕罪!”
苏峻哈哈大笑:“各位能光临寒舍,苏某高兴都来不及呢!管家,设宴,我要与几位贵客好好喝几杯!”
管家手脚麻利的设宴。
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了,苏峻也拿不出什么很精美的菜肴,也就八个家常菜式,不过酒倒是好酒,有四十度的高粱酒,还有喝起来甜甜的、口感绵柔的糯米酒,前者对北方人胃口,后者更适合南方人。
王敦、王导、贺循、纪瞻、顾荣等人看着那酒菜,眸底闪过一丝鄙夷。
这些年李睿大力倡导节俭,反对浮华浪费,在最困难的时候甚至让贵族也跟老百姓一样,一天只吃两顿饭。荆、湘、江、徐、交、广诸州都积极响应,节葬用,节约粮食,唯独江东那帮贵族拿他的话当放屁。迫于形势,那帮家伙也确实一天只吃两顿饭,问题是那帮孙子有一顿饭是从下午一直吃到深夜,一次宴席不请上十几二十号名门望族,不摆上一百多道山珍海味,不将自己最近获得的稀世珍宝拿出来显摆显摆,你好意思说自己是世家高门?
按他们的标准,苏峻拿出来招待他们的酒菜……嗯,勉强能入府中下人之口,拿来喂自家爱犬的话,自家爱犬肯定是不吃的。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他们都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与苏峻大吃大喝,高谈阔论,宾主之间洽谈甚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苏峻有点醉意了,纪瞻忽然开口:“听闻今日苏将军被押到菜市口行鞭刑,不知是真是假?”
这事整个南阳的人都知道了,苏峻自然没什么可隐瞒的,直接点头承认:“自然是真的。”
纪瞻一脸吃惊:“却是何缘故,意让苏将军这样一位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将受此等屈辱?”
苏峻说:“嗨,还不是我鬼迷心窍,一心抢功,导致上柱国于山东战场斩杀石勒、一战打掉羯胡的魂的计划落空了,激怒了大丞相!”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的说了一遍,这事并不光彩,因此他说得比较简短,但也足够让大家伙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王敦有些不忿:“依我之见,苏兄突袭广固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直捣黄龙,先声夺人,羯胡气为之夺,仓皇北顾,这才是此战大获全胜的关键所在,苏兄此举非但无过,还有大功!只是大丞相偏袒那些河北、雍凉系将领,看不起我这些山东、江东人,才故意打压苏兄,不仅不记功,还找借口羞辱苏兄,实在是太过分了!”
苏峻摆摆手,笑着说:“左将军,这事确实是苏某错了,怨不得大丞相的。”
王导悠悠说:“先抛开这事对错不谈,苏兄,你且看看,这朝堂上,有份量的大将有几个是山东、中原、江东人?”
苏峻数了数,还真没几个。目前的八柱国里,祖逖、刘琨是河北人,张寔、北宫纯、北宫静出自凉州,李睿来自淮南,司马睿也是从北方跑到南方的,真正出自山东的八柱国,也就苟晞一个,还老早就死了。而那些统军大将里,耿忠、兰夏、裴悦、裴炜、李烈、达奚焰等等全部来自凉州,江东出身的也就陶侃、周访、周玘三个,山东出身的则只有自己和萧育……算一算,好像来自凉州的大将占去了一半不止?
这比例有点儿失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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