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终是不忍
司徒阳从房梁跃下，走到了何子易身边，说:“素姑娘和伍伯都已经准备好了。”
“嗯，你跟阿解带着他们和嘉嘉先走，人太多反而容易被发现，记住，一定要保护好素姑娘二人，万不能让他们出事。”
公孙嘉一听，急道:“表哥，那你和表嫂怎么办？”
“现在还早，申婷不可能这么快回来，你们把素姑娘和伍伯送出镇子后再来接我们，可以赶得上，如果事情有变，你们就先不要现身，我会想办法脱身。”
“可是”
公孙嘉还想说什么，却被司徒阳打断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素姑娘和伍伯不能有事，师弟，一定要等我们回来！”
“好。”
何子易的视线始终都没有离开过孔言，一遍一遍轻抚着她的脸颊。
司徒阳等人走后没多久，孔言就醒了，她见只有何子易坐在床边，什么都没说，重新闭上了眼睛，顺势撇开头躲过了对方的手。
何子易的手在半空停留了一会儿后，恋恋不舍的收回，然后用公事公办的口气把现在的局势讲给她听。
“你走吧，申轻仪的人不能把我怎么样，外面全是齐兵，只要我喊来他们”
“你不能留在驺业，那样对俞国会很不利，你应该还记得你的身份。”何子易的语气淡然，就像是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
孔言撑起身子，定定的看着面无表情的何子易，赌气似得冷下了脸，回道:
“只是个身份而已，相信俞国在军师的帮助下可以很快收回民心，但何子卿这颗毒瘤不能再留，而且只要我能找到真正的齐王，就”
“你有把握吗？”何子易抢过了话头，低声质问:“你根本没有把握能找到齐王，即便能找到，你也没办法送他离开，一切的假设都建立在‘你以为’这三个字上，孔言，你不能因为私人感情至天下人而不顾。”
“凭什么不能？就因为你心系天下，我就必须把你所在乎的东西当回事吗？我并不认为天下人没有了我就会活不成，事实上如果抛开国恨家仇我并不觉得何子仁坐上王位有什么不好的。”
“你在他身边也呆了段时日了，就没发现他根本没有把人命当回事吗？”
孔言冷笑“一旦再次开战，就会有人死，如果说何子仁没有把人命当回事的话，那你，我，包括所有人在内，有谁把人命当回事了？生于乱世，就是这个结果！”
闻言，何子易沉默了片刻，似乎是没想到孔言会这么说，其实她说的没有错，生于乱世，就是这个结果。
但何子仁真的不是仁君之选。
何子易低眉垂目，问:“你当真这么想？”
孔言被问的有些无措，但看着如此淡然的何子易，她想起了失去孩子的那一晚，心一横，点了点头。
“言儿，你”何子易叹了口气，有些摇晃的站起身，背对着孔言“我本以为，你只是恨我一个人而已。”
看着何子易如此消瘦的背影，孔言多么想过去抱住他，告诉他自己刚才的话都是气话。
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突然间想清楚了一些道理，她说:
“这世上，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对错。”
是啊，没有真正的对错，俞国想推翻齐国，大多都是因为个人恩怨，又有谁能成为真真正正的仁君呢？
何子易一直都说何子仁不把人命当回事，可哪一代帝王不是如此。
此时，孔言有一个大胆又天真的想法，她想，只要何子仁能成为一名仁君，那俞国的诸位是不是真的可以抛弃前嫌，真的为天下的百姓考虑考虑呢？
南国早已不在，执拗的复国有何意义，早点结束战争才是正道，只要百姓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不就够了吗？
当人连温饱都成问题的时候，还哪有心思管什么国不国的。
“你真的要回到驺业？”何子易再次确认。
孔言的唇张张合合，最后还是重重的说了个“是。”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会因此成为敌人？即便你依旧心系俞国，但一旦开战，我们就会刀剑相向。”
何子易这个问题，让孔言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和子易成为敌人，是孔言想都不敢想的事，她爱他，也恨他，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成为敌人，甚至刀剑相向。
“言儿，身在曹营心在汉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你除了需要一颗坚定的心和睿智的头脑，还需要有觉悟，如果你只是不想见我，我可以离开，到死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所以不要做糊涂的决定。”
孔言从很早之前就知道，相比何子易而言，她根本就不适合这些纵横捭阖，权谋争斗，因为她太过于感性，又太冲动。
这一刻，她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因为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境地，何子易都能很冷静的分析局势，巧舌如簧，他永远都能把感情和大事区分开来。
孔言痴痴的看着何子易的背，虽然瘦弱了些，却能撑起很多东西，这就是她从小就遥望的背影，直到现在又爱又恨，想靠近，又想远离。
然而孔言并不知道，更看不到背对着她的何子易是怎样悲伤的表情，更不曾看到过在没有她的日子里，何子易是何等的失魂落魄，六神无主。
她没有看到何子易的软弱，没有看到他的泪，没有看到他心里的痛楚，因为何子易不想让她看到，不想让她担心。
其实痴情男女，大抵如此，所以才会弯弯绕绕的走了那么多弯路，蹉跎了那么多时光。
‘要不就原谅他吧。’
这已经不是孔言第一次这么想了，但只要一有这样的想法，耳边就会传来那稚嫩且幽怨的声音，脑海中也会浮现出那夜的种种。
她轻轻甩了甩头，赶走那些杂念，看着何子易的背，声音不自觉的放软，说:
“给我一些时间吧，你放心，在齐国的这些日子，我会保护好自己的，你也”
“孔言，你不要逼我。”
何子易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阴冷，他猛的回过身来，一步跨到了孔言的床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和身子都有些颤抖。
“你为什么就是这么顽固，软硬不吃！呆在我身边不好吗？我不允许你留在齐国，绝不允许！我可以给你时间，我会离开，但你必须在俞国，在铁壶岭呆着！”
“你你刚才都是”
明白过来的孔言有些害怕这样满腹心计的何子易，她下意识的想挣脱何子易，可对方抓的很紧，力气出奇的大，她根本挣脱不了。
“何子易，你放开我！你弄疼我了！”孔言觉得很委屈。
“放开你，做梦！”何子易把孔言拽的离自己更近了一些，看着她的眼睛说:
“我什么都可以顺着你，你想冒着生命危险要那个孩子，可以，我能容忍，但这一次不行！孔言，你是不是觉得我从前一直都对你百依百顺，就真的什么都能容忍？你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你到底明不明白！”
孔言也怒了“你还敢说孩子！”
“为什么不敢？”何子易松开孔言，站起身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些后，才开口道:
“没有了孩子，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以为我就不难受吗？那是我们的孩子！你和我的孩子啊！”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
孔言的话还没说完，屋外就想起了那些申家人的声音。
“殿下，我们”
“都给我滚！”孔言暴怒的打断了对方的话，此刻她只想问问何子易，问问他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可门外的人却没有就此离开，而且还推开了门，神色慌张的对孔言说:
“殿下，外面的齐兵已经包围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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