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深藏于心

曾经的乾易是那样的繁华，虽然所有人都说这里的一砖一瓦是由百姓的血肉聚成的，都很痛恨这里，但它的美丽是毋庸置疑的，是啊，用赈灾之款修筑的繁华，怎会差呢？

        走在这条街上，你能看到的只有达官贵人，布衣贫民是进不了这里的，他们只能蜷缩在那高高的城门外，抱团取暖，能住在南国都城的，最差的也得是小有成就的商人。

        阶级，权利，金钱，美女，便是乾易的一切。

        这就是南国最终覆灭的根本原因，没有百姓的拥戴，君王只顾自己享受，其臣下也只是利用官职，换来更多的金钱与美女，这样的一个国家，即便没有外人侵略，也会自己消亡。

        然而那些尚且稚嫩的孩童并不明白这些，他们不知道眼下的世界之外，是怎样的人间炼狱，是怎样的千疮百孔，他们看着这个小小的都城，就以为全天下的人都是享福的。

        最起码，当时的孔言是这么想的。

        第一次从王宫出来的她，对一切事物都很好奇，要不是有王兄时时刻刻看着，她早就走丢了，当然，就算走丢也不能是她一个人，唐解这厮也很不老实的。

        就在孔言被这眼前熟悉的景象所深深吸引的时候，一只大手附在了她的头顶，那是一种久违的温暖，她转过身看着那温文尔雅的熟悉面孔，眼中不自觉的涌上热泪。

        “王兄。”

        “怎么这幅表情？”孔祁把她头上的手拿开，把她拥入怀中，轻柔的抚着她的背。

        有时候，一段记忆被唤醒，并不需要大费周章的去情景重现，因为那记忆已经被小心翼翼的收藏在了心底，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接二连三的牵动其他回忆。

        孔言把脸埋在孔祁的怀中，脑海不停的闪过或温暖，或冰冷的画面，周围的喧嚣也不知何时褪去了，两人站在一片苍凉之中，直到两个人变成一个人，孔言才从那些过往的画面中逃脱。

        她剧烈的喘息着，短短几刻钟就看遍了这几年的记忆，让她有些疲惫。

        “王兄，你那么好，为什么会有人想要害死你呢？”孔言将自己抱紧，缓缓蹲下了身体。

        孔祁，可以说是孔言这一生中最最重要的男人，与何子易相比也是。

        只不过在经历了南国覆灭，良师背叛和诸多辗转后，那种深入骨髓的亲情已经逐渐被珍藏在了心底最深处，更何况，在那之后，她找回了何子易，也就重新有了依靠。

        有时候何子易于孔言而言，便是长兄，他和孔祁确实有着很多共同之处，比如，都可以给她很安心的感觉，但孔言对何子易绝对不是亲情，因为何子易不是孔祁，即便有些地方再像，何子易也终究只是何子易。

        在这被孔言封闭许久的记忆中，她是完整的，所有不愉快的记忆，连同快乐的记忆，都被她封存在这里，关了禁闭，其实孔言最渴望的是重新来过，没有失去兄长的撕心裂肺，没有国破的耻辱，更没有乱世的纷争。

        所以孔言抽离的是全部记忆，而不只是痛苦的记忆。

        即便她一直都没有提起，即便她尽量的去说服自己，但是齐国是南国的宿敌，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她没有忘记，从没有忘记。

        其实与何子易在一起，她并不只是快乐的，每每想起南国，父王与王兄，她都会心中翻涌，久久无法平息。

        在南国与齐国的争斗中，双方根本不存在什么真正的正义，因为南国王室贵族横行的局面，也有齐国，不，是齐王的一份‘功劳’。

        但战争就是这样，人们总喜欢打着正义的旗号，招摇撞骗，攻城略地，殊不知正义与战争，是永远都不可能被放在一起，只是人们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战争的理由。

        孔言总是告诉自己，两国交战，总会有一方失败，只要百姓能够衣食无忧的生活，那便没有关系，王室的成员，不该自私的只顾儿女私情，应当以天下为重。

        她的想法是对的，但人非圣贤，不是说不在乎就能不在乎的，她其实始终都对齐国很抵触，只是一直以来有太多太多的事，遮掩了这种抵触。

        这其中有天下百姓，但更多的，是何子易。

        孔言很爱很爱何子易，为了他，她可以将一切恨意淡化，揉成一团，丢在心底最深处，只往前走，不回头看。

        但当何子易残忍的在平言王府说出那些话时，孔言就再没有了期盼，她忽略曾经的一切与何子易在一起，换来的却是撕心裂肺的痛，她知道何子易可能有苦衷，可是当何子易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一切就已经回不去了。

        那些被孔言一直压在角落的思绪，被一瞬间激发出来，其实她一夕之间忘却过往，不只是因为想逃避何子易说的那些伤人之言，更是因为她无法接受自己忽略前尘恩怨，换来的结果。

        她恨何子易，远比何子易所想的要更甚。

        其实在驺业城外，何子易性命垂危的时候，她就已经想起了所有过往，那时所有人都被何子易和战争所吸引了注意力，只有什么都不懂的小鱼陪在孔言身边。

        没有人知道孔言是怎么度过那一夜的，她沉沦在过往与何子易的死之中，在憎恨与爱之间徘徊，那一夜，是比南国覆灭更灰暗的一夜。

        “为什么要让我想起这些？”孔言苦笑“做个傻子不好吗？”

        看着如此无助的孔言，何子易心痛至极，他想要上前去抱抱她，安慰她，可是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所阻挡。

        他知道，自己来晚了一步，孔言并没有给他机会，早在他试图牵引孔言，让她想起他所希望她想起的事情之前，她就已经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后来何子易才幡然醒悟，其实孔言快乐的记忆并不多，只有在南国的那段时间，因为那时候无忧无虑，她不用担心什么，更不会害怕什么，她的世界里只有王兄，挚友，亲人，和她最爱的何子易。

        一旦想起了这些，那便会将痛苦一起牵扯出来，毕竟，是那些最快乐时光，早就了今日最痛苦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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