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14.5——-16.5

柳川次郎看着自己的手机陷入了沉思。

        事实上，关于那个被关在神奈川第二监狱内的小女孩，他了解的不是很多，但是对方人际关系相对淡薄这一点是非常确定的。

        毕竟现在只是一个13岁小女孩，到今年，已经是第五个年头在监狱内了。即使是之前正常生活留下来的交际，也不会有很多。更何况，如果测试准确的话，对方的心理诊断报告显示对方有着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并伴有焦虑及抑郁性障碍。易受惊吓、注意力不集中、甚至存在一定的抑郁和自杀倾向。这样的人不会很健谈，更不会有丰富的往来。

        保持了五年安静的守秘人所在的寂静环境，为什么会突然被要求引爆？

        柳川次郎百思不得其解。

        柳川家可以说是一个警察世家，这一代的年轻人，长子柳川卓弥子承父业，在长野县就任巡查部长，积累的资历也快够升警部补了，次子柳川次郎如果没出意外，应该也会按部就班地读警校，成为警察，在自己感兴趣且有能力的部门任职。可惜自从一次意外后失踪，下落不明。最小的妹妹柳川明日绘从小就很喜欢法律条文，希望未来作为正直的律师，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闲暇时帮助贫困的受害者讨回公道。而自从哥哥失踪后，这个职业理想就更加坚定，不仅是为了素不相识的群众伸张正义，更是为了结识更多的人，找寻哥哥的下落。

        星野凉作为柳川次郎的非直接上司，早就替他的直接上司伏特加查过他的真实身份背景，修改了一部分内容，并把他调到小组内驱使。

        身份背景如此白方的柳川次郎一直坚信伏特加和格瓦斯是组织的忠犬，所以最初对格瓦斯的突然调任的操作感到非常疑惑。他的身份背景他确实做了一定的掩盖，对于程序组的格瓦斯来说，应该是单纯的像一张白纸一样明显。直到格瓦斯和他单独谈话，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对方替他修改了身份，并且承诺在一定限度内会保护他本人，代价是，要替格瓦斯完成一定的事务。

        不能被告知其他人的事务。

        柳川次郎过去是伏特加的手下，现在是，将来也是。

        作为组织的外围成员，本来应该和自己的家人彻底划清关系，不仅是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也更是害怕家里人被组织注意到。关于这个问题，过去他曾经请示过格瓦斯，他仍然记得，在组织的某间安全屋里，对方的话语和神色。

        “和你家里人联系？”格瓦斯向他举了举盛满咖啡的马克杯，倚在带有靠背的沙发上，背着光，笑了笑，“你知道吗？对很多人来说，只要不被抓到把柄的行为，就不能称之犯罪。”

        虽然对方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话语里充满着所谓犯罪者的自信，眼神里却是一片空寂。柳川次郎思考过很久对方的话语，到底是暗示只要他不出事就可以当作无事发生，还是对方在暗示以他的能力可以解决问题，又或者，解决出了问题的自己。虽然理智一直在告诉自己，最好不要再和家人朋友有任何的往来，情感却一直鼓吹至少让家里人安心，让家里人知道自己还活着。

        在这场理智和情感的拉锯战里，最后，情感还是更胜一筹。于是，使用不记名电话卡，和柳川卓弥以年为单位频率的通讯来往，就是最后的结果。

        最开始去处理杉村爱梨的事务，是格瓦斯要求的，也是格瓦斯给柳川次郎的第一个任务。如果不能从她身上得到q的信息，就保证她对此保持缄默。当然，对于格瓦斯来说，柳川次郎的能力不足以让他完成任务的前半部分，所以保持沉默是更加直接的方式。想让人保持缄默的最好方法非常直接明了，格瓦斯也没有明说。

        这个任务是一个长期任务，也是一个断续任务。对于一个从小接受正直教育的警察预备役来说，杀害幼小的儿童，是一件与世界观绝对违背的事情。因此，柳川次郎尝试找到各种证据试图证明杉村爱梨绝对不会对外泄露——毕竟他确实做不到从对方口中问出相关信息。何况，就算真的成功得到了情报后，这个可怜的小女孩真的能活下来吗？柳川次郎心知肚明，组织内的成员都是没有下限的。

        由于杉村爱梨收监的事由过于血腥，对“凶手”的心理评估早在审判之前就被提上日程。柳川次郎过去费了一段功夫才从一大堆文件中找到对方的心理评估。为了保证对方的安全，使用的治疗性药物，帕罗西汀，分发到对方手里的时候，早就被替换成维生素c。被替换的维生素c对疾病没有治疗作用，能够维持稳定不严重恶化纯粹是杉村爱梨坚守的内心起着作用。

        和只手可数的和柳川卓弥的交流里，曾经提到过杉村爱梨这个小女孩。杉村爱梨小时候居住过的孤儿院，柳川明日绘闲暇时期做过一段时期的义工。自己的大哥希望自己能够在保障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能尽可能地对她伸出援手，就像他的妹妹所做一样。怀着悲缅的心情，像是把对妹妹的愧疚寄托给这个小女孩，柳川次郎给了她一台全新的粉色的手机，除了拿自己在组织所使用的手机发送了一条“活着”的短信来激勉以外，完全是全新的手机。明日绘喜欢粉色，小女孩大多应该都喜欢粉色。

        出乎意外的，即使拿到了手机，由于睡眠障碍，对方即使在夜深人静的环境里，也很少使用，更多地是紧紧地抓着，像是抓着自己的护身符。

        每次伪装成清扫人员的柳川次郎总是能从对方睡眠的宿舍窗台的缝隙里找到偷偷藏起来的手机。这次也毫不意外，柳川次郎顺利地收走了对方的手机，如果必须要爆炸，这台手机最好从此消失。

        微型炸弹已经被安放到指定的地点，深夜里，柳川次郎给杉村爱梨的手机发送了一条短信，希望对方看到这条短信后能有所防备。

        毕竟任务只是说要引爆这间监狱，而非杀死相关人员。小女孩因为害怕，趁乱逃走，隐姓埋名，他再上报对方已经死亡的假消息。不仅完成了格瓦斯要求的保持缄默，完成了组织的任务，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一举三得。

        只要对方能逃走，新的户籍已经准备好，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杉村爱梨马上能开始新的人生。

        动手的那天一切顺利。

        替换好监控，快速地切断了监狱的总电闸，与匆匆步伐的众人不同，柳川次郎拿着即将引爆的遥控器光明正大地走进了工厂。他得确认，或者说，辅助对方从监狱内逃脱。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杉村爱梨如果死于这次的爆炸中，都不讨好。能见度很低的情况下，柳川次郎还是隔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低着头坐在靠近墙角的椅子上的小不点。

        一部分炸弹被引爆，柳川次郎逆着逃向出口的人潮，坚定地朝着对方走去。像是感应到他的到来，杉村爱梨突然在一片黑暗中抬起头，起身，对着他笑了笑。

        枪声忽然响起，绷紧神经的杉村爱梨突然朝着柳川次郎用力扑去，即使对方较常人瘦弱，没有一点防备的情况下，柳川次郎被带倒。一颗子弹从女孩的后脑斜向贯穿。硝烟的气息和浓重的血腥味逸散在空气中，被带倒在地的柳川次郎手脚冰凉。很显然，除了负责爆破的自己，还有人在不远处瞄准。没有办法回头，不知道这个子弹的目标到底是针对他本人还是针对他背后的其他某个人。唯一能做的，就是拿出自己的武器。

        枪声和爆炸声导致本就慌乱的人群行动更加无序。确认对方没有再次开枪的企图，一片吵闹声中，柳川次郎起身，将怀里准备销毁的手机放在墙角。杉村爱梨倒在地上，棕色短卷发失去了以往的光泽，一片焦糊。没有看对方倒下的躯体，柳川次郎径直捡起了刻着特殊花纹的子弹。这个子弹过于特殊，或者说，过于熟悉，以至于他什么能说的都没有。

        是星野凉的子弹。

        是自己直接听命的，格瓦斯的，独家子弹。

        任务完成了，杉村爱梨已经死了，关于q的秘密再也不会被其他人知悉，包括他自己。她会一直一直地保持沉默，就像自己一样。

        是否，告别过去，迎接新生活，是一种奢望。他不能光明正大地回到自己的家人身边，就像她也不能告别黑暗的过去。

        一个棋手，永远能调动的棋子不止一个，他不应该如此天真。无论那颗子弹究竟对准的目标是谁，都一定存在另一个有着格瓦斯的授意的，他的手下。区别只在于，格瓦斯是想要震慑他，不要擅自做多余的事，还是……直接清除他本人……

        清除他本人的方法有很多，也不必非要在这一刻，在这样一个子弹飞行的轨迹。

        最终，沉默的柳川次郎脚步沉重地离开了这间工厂，把剩下没引爆的炸弹全部引爆。

        也许我也应该死于这场爆炸。正在驾驶的柳川次郎嘲讽地笑了笑，像是嘲笑企图从组织中逃离的天真。

        火光漫漫，照亮了一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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