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理了理新军袄硬挺的衣角,地厌觉得自己从没有如此有精神。
他到旌旗六年了,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料,一开始他领到的军袄甚至是旧的,上面还有很大一个破洞,前辈告诉他,穿这件军袄的人战死了,也就是说,这件军袄其实是遗物。
而这件新的军袄,不但料子好,且是专门约了裁缝来营里量着尺寸订做的,又合身又好活动,里面还衬了一层棉胎,等入冬了也不怕了。
“狗子,你好像长高了。”吋息走进军帐,看着地厌的大长腿,有些羡慕。
“只是显得高了。”地厌本人的个子只能算普通,将将挨到军长的胸口而已,想到军长,地厌神色黯然了点,若他还在,穿着这身军袄一定更加威武。
不行,不能这么想!地厌用力晃了晃头,为了摆脱掉消沉的情绪,他问道:“岁凛怎么样了?好些了吗?”
“好多了嘞,掌军大人说,再给他背脊处施个刀,他就能重新站起来了。”吋息高兴的说:“掌军大人还说,我们的植骨都有点问题,以后会给我们施刀调整,那样的话,啸呁都不用总是鼻塞了,我觉得我说不定也能长高点。”
他以前几乎不怎么笑,成天阴嗖嗖的贴着墙根走,现在却是开朗多了。
“而且今天小簪花也到了,不用再吃你做的饭了。”说到这个,吋息面上喜色更甚。
见赤霄没有在镇上找到满意的厨子,吋息便大着胆子将自己熟识的一户农家的小女儿推荐了过来,他以前有时出去采买来不及回营,便常去这家吃饭,虽都是寻常材料,小簪花却总能整治的有滋有味,掌军大人也许会喜欢。
“难怪你今儿说话声音都变大了。”地厌打趣他:“原来是你相好来了。”
吋息的脸登时红了,磕巴道:“别、别胡说,人家只是来当厨娘的,你你你……”
地厌大笑起来,摸了吋息脑袋一把,不等他反击,拎上长棍便跑了。
这两天风城墟都在校场上给他们指点武艺,掌军大人还说已经在铁匠铺子定了兵器,过一阵儿就能送来,到时候他便能用上真家伙了。
想到这些,地厌的步履越发轻快,他急急的跑向校场,仿佛跑向充满美好可能的未来。
长星已经痊愈了,他现在的身份便是赤霄的近卫,也穿上了订做的军袄,裁剪得当的衣服将他修长笔挺的身形衬托的愈发出众,正是英姿飒爽本人,这让仍然躺在床榻上养伤的岁凛看在眼里,很是有些羡慕。
唯一有损形象的是,长星不会梳头发。营里的畜兵要么像啸呁那样挽个髻,要么像地厌他们扎个短马尾,可就连这种最简单的样式他也搞不定,更别提风城墟那种复杂的了,是很讲究的梳了些细细的辫子再扎起来,地下还留了一层披发,十分洒脱不羁。
长星想不起自己以前什么样子,但直觉应该是从没有搞过发型,所以他拿着借来的木梳,面对一脑袋蓬乱不知如何下手,只是站着发呆。
正坐在床边给岁凛换药的赤霄忍俊不禁,道:“我来帮你罢。”
长星便过来靠着床沿席地而坐,脑袋位置摆的刚刚好,赤霄拿起梳子,先把他那一头油黑如墨的过肩长发梳顺了,再抓起一把在头顶以发带紧紧系好,又与下面的长发合成一股,另抽一根发带绕上几圈,打上一个结实的平结便成了。
“好了,又简单又好看!”赤霄自吹道,反正无论如何也比刚才披头撒发的强。
现在这世道,无论男女,特别是男性,均以发量丰厚为美,像风城墟和长星本来就五官端正,肩阔腰圆,再加上天生的好头发,简直是精准的长在了世人的审美上,而自己嘛……
赤霄摸了摸一头利落的短发,撇撇嘴,她就是懒,图方便,连洗头都嫌麻烦,所以就这样吧。
不过,赤霄不爱给自己梳头,却喜欢给别人梳,老师的脑袋是不能碰的,但翠裟坞里其他谁的头发没被她折腾过?所以还是有点手艺的。
“不知岁凛的头发如何,以后长出来了也可以好好梳一梳。”赤霄笑道,转头看着还是个秃子的烧伤患者。
“不如何。”岁凛一句沉闷的回答便结束了话题。
赤霄热脸贴了冷屁股,却又不愿生气,只好自己找个台阶滚下去:“哎呀,快要吃午饭了,不知新来的小厨娘手艺如何嘞。”
“手艺好得很。”帐外传来风城墟的声音:“七菜一汤两个凉拌,都摆好了。”
“真哒!我这就来!”赤霄迅速钻出帐子,见风城墟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便冲他做了个鬼脸,两人心照不宣。
岁凛过去的事儿她也听啸呁说了,可想而知高冷美人落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再说岁凛这点子小脾气其实挺可爱,斗斗嘴也是种乐趣,所以她并不在意。
见风城墟来接她,长星便留在了帐里守着岁凛,并没有跟出来。
“还挺懂事儿。”风城墟看了一眼大帐,赞许道。
“是啊,就是话太少了。”赤霄无奈道,她虽不喜聒噪,但长星安静的几乎没了存在感,时常让她忘记旁边还有个人,一不留神就被吓一大跳。
“你不觉得……他其实挺像个近卫的吗?”风城墟若有所思:“或者说,他以前本来就曾是某人的近卫吧?”
“谁知道呢。”赤霄耸了下肩膀,突然拍了风城墟一巴掌,问:“喂,你的盂兰酒怕是剩不多了吧?”
本来从翠裟坞带了五坛子出来,想着能撑一段时间,谁知一来这里就遇到两个重伤员,特别是岁凛,每次换药都要用盂兰酒擦洗,着实消耗不少。
“只有两坛喽。”风城墟嘤嘤嘤。
“让老师送,这次要多多的。”赤霄掰着手指,一样一样的算计:“不止是盂兰酒,还有养气丸,生血散,另外再要些糕点,我一天不吃甜的都不舒服。”
听她一路碎碎念,望着不远处那几个操练武艺,精神抖擞的人,风城墟摇了摇快要见底的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微苦的盂兰酒,心想老师又该头疼了。
待铁匠铺将订做的刀枪剑戟送货上门后,旌旗大营的校场上便热闹了起来。
地厌迫不及待的给长棍装上枪尖,眼看装备得到升级,满脸的喜不自胜。他被风城墟指点着练习了好一阵□□技法,已经等不及要实战一番了。
给岁凛再换了一次药后,赤霄也跑到校场上围观他们搞演习,反正岁凛似乎很介意自己敷满膏药,覆着丝帛,还长了个寸头的怪样子被人盯着看,不如留他一人在帐里静养,他还自在些。
她坐在交椅上嗑着瓜子,看到过招精彩处又是叫好又是鼓掌,长星则沉默的站在旁边,宛如石雕泥塑,连眼睛都很少眨一下。
“对了,你身上也大好了,要不要去试试?”赤霄突然转头和他说,前几日虽然走动没问题了,可到底伤口才长拢禁不起大动作,便没有让风城墟探长星的底,今日却正是个好机会。
长星点点头,他走到校场边,从兵器架子上抽了把宽刃大刀挥了两下,又取了枚重斧掂了掂分量,都不太趁手,选来选去,终于是挑了把质朴的环首刀握在手里,安静的站在旁边排好队。
地厌拿着新兵器和啸呁已经对战了好几回合,因只是操练,双方都点到为止,虽然有些不够爽快,但地厌依旧能感到自己在突刺和格挡中的优势,这在从前是不可想象之事,啸呁是有资格巡山的战兵,而他则是守营的小卒,双方武力值根本不在一条线上,但现在,他竟然觉得过招时尚有余力,这令他兴奋异常,圆圆的眼睛睁的老大,突然就注意到了场边候着的长星。
“来松松筋骨吗!”他高声招呼道,像一个急切证明自己的孩子。
长星也不推却,徐步走到场地中间,横刀对着持枪弓步的少年。
其他人都经过了几轮比划,或站或坐,俱在场边休息聊天,只有风城墟抱着胳膊,注目凝视地厌和长星即将开始的过招。
□□对短刀理论上是比较有优势的,一寸长则一寸强,在枪杆的范围内,只要防守得当,持刀其实很难近身,只是进攻时须注意不要露出明显破绽让人逮着就行,按照这道理,地厌觉得自己依旧可以像压制啸呁那样压制同样持刀的长星。
但很快他便被教会了一个新的道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兵器的优劣对胜负的影响微不足道。
长星凝视枪尖的眼神,宛如一只鼬凝视蛇头,当他移动脚步的时候,□□的节奏也不知不觉被他打乱,原本凌冽的进攻渐渐回缩成了防守。
而长星奇特的使刀方式,令一旁围观的几个人都停止了说笑,坐着的质牥也下意识的站起来,倾身向前,只想看得更清楚。
既不劈,也不砍,甚至没有紧握刀柄,但环首刀的刀柄仿佛活在长星掌中,看不清他的手如何的运作,只见联动的刀身旋转出层层寒光摄人的弧度,让人眼花缭乱,根本无法预料刀刃会从何处袭来。
地厌早已失了方寸,刺无所刺,只能双手紧握枪柄护回胸口,随着尖锐的破空之声,眼前一丝银光落下,他下意识的紧闭双目……
“啪!”
硬度并不太高的铁刃碰在光滑坚韧的弯月匕首上,绽着火星豁了口。
风城墟斜身隔在两人之间,将可能让地厌当场毙命的一击挡了下来,他看着长星平静无波的眸子,往后一肘将吓愣的地厌推到旁边,反手便接下刀刃抡回的另一击。
赤霄的瓜子落了一地,耳畔全是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她猛然从交椅上站起来,提起裙子跑了过去。
校场上只听到金属敲击声,两人的动作快到几乎出现残影,而众人唯一能看明白的便是风城墟在节节后退,而长星却仿佛掠过平原的狂风,肆意往前扫荡。
时间其实只有几分钟,但观战众人却仿佛经历了几个时辰,就在他们都恍惚以为这惊险无比的交锋要一直持续下去时,风城墟突然一个踏步前倾,脸颊擦着刀刃避过致命一击,手中横握的匕首迅疾前转,顺势袭向长星的喉咙,长星避无可避,在他的咽喉感到一丝冰凉之时,匕首的攻势硬生生刹住了。
也就是这停滞的瞬间,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了长星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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