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偷听
八月初秋的晌午时分，正是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的好天气，一架马车缓缓停靠在朱甍碧瓦的酒楼门前。
车夫利落下马放好轿凳，青衣丫鬟俯首掀开车帘，只见两位豆蔻年纪的小娘子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率先蹦跳着下车的小姑娘身着藕荷色对襟襦裙，肤白胜雪，桃腮含笑，发髻间散布着的金花钿随着她的动作在日光下明灭闪耀，将她显得俏丽又动人。
其后出现的女子看起来年纪较长些，容貌娇柔，气度华贵，穿着一身月白色百褶如意裙，举手投足间尽显飘逸纤美之态。
这二人便是一用过午饭，就借逛街由头出了府的袁家两姊妹。
袁恬珍早早听闻兄长今日将在此处宴请同窗好友，并应约向熊仗等人展示阿姊的书法，便提前打听好了时辰和地方，临到点儿就兴冲冲地带着袁歆姬赶了过来偷听墙角。
雕栏玉砌，琼楼玉宇，这座临水而建的望江楼不愧是京城里最负盛名的酒楼。
抬首打量眼前高耸的建筑，袁歆姬不禁在心里感叹道。
“就是这儿。阿姊，咱们上楼吧。”袁恬珍欢快地拉起庶姐的手就要往里走。
门口迎客的跑堂见两人装扮得体，一看就是达官贵人家的小娘子，连忙挂上笑脸询问道：“请进请进，您二位想坐大堂呢，还是楼上雅间？”
“家中兄长订了听雨轩，劳烦小二带个路。”
“好嘞，贵客请往这边儿走。”
走到门口，细心的袁恬珍不忘叮嘱小二过后不要多嘴，两人便推门进了屋。
望江楼的每个包间都起着独特雅称，内景也各有千秋，是它令人称道的一大特色。袁文泽订好的这间听雨轩，主要以木石材质的物件为室内陈设，布置得尤为雅致。
此时屋内空无一人，袁文泽他们多半还在前来的路上。
“果真有，大哥诚不欺我。”
指向墙边一面偌大的木雕屏风，袁恬珍冲着袁歆姬开心道：“阿姊，大哥说了，我们躲在这扇屏风后，定不会被人发现的。待会儿我可要好生听听，看那些自视甚高的郎君都会如何夸您。”
……倒也不必。
袁歆姬有些羞臊，原想着陪小妹逛街加深姐妹感情，奈何袁恬珍对她有些变相“护短”，误以为自家长姐久居深闺有些妄自菲薄，今日出府便一定要带她过来亲耳见证自己的书法有多厉害。
她相信，但凡有一个人说了那幅字哪里不足，这小姑娘就能气得跳起来去捶人家胸口。
那个袁文泽也是，不仅由着小妹任性，居然还帮着打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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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头一回来这有名的望江楼吃酒，多谢袁兄。”
“不对，你们得先感谢我。文泽上次大考拿到甲等，答应要请大家一顿就没了下文。要不是我记着天天催他，这小子早忘干净了。”
“哈哈哈，那区区便先谢过熊哥、再谢袁兄。”
走廊里，一群意气风发的青年男子有说有笑地走近听雨轩。他们是国子监广文馆里彼此交好的学生，虽然出身不尽相同，但由于年龄相近、志趣相投，因而闲暇时也常结伴同游。
人群里为首的少年，身着玄青色深衣，面容俊秀，气质沉稳，正是丞相府嫡子袁文泽。他带领友人推门而入，年轻的郎君们纷纷就坐，饭菜很快端上了桌。
宴席中众人觥筹交错、谈天说地，一时间好不热闹。
“老实说，我发现文泽脑子好使，就是记性不怎么样。”
酒到中巡，熊仗大胆开起好友的玩笑，假意抱怨道：“这顿饭就不提了，好几次我跟他说起之前聊过的事，他都完全没印象。就比如、比如那一回，让他将袁家娘子的字拿出来瞧瞧，这小子到现在都没动静。”
有人笑着打趣他：“袁兄那是懒得理你。”
“确实。”
袁文泽点点头表示赞同。
欣赏了会儿熊仗恼羞成怒的表情，他才好整以暇地补充道：“不过有关我家大妹妹的事，还是勉强得理他一理。”
招手唤来书童低声吩咐了几句，袁文泽转过头继续对众人道：“那日回府后我便跟歆儿提了一嘴，她并不赞同熊仗所言，但也不愿意气行事。歆儿说，娘子同郎君各有各的长处，人是如此，字也同样。单是书法就有篆、隶、楷、行、草五种不同的字体，孰优孰劣，见仁见智。既然比不出结果，就不用白费力气。”
袁大娘子真是谦逊，能让袁兄当日那般夸赞的好字，看来他们是没有眼福了。
众人惋惜时，唯独熊仗想起了自己被人鄙夷的狗爬字，不甘心地小声道：“依我看，袁大娘子就是心虚罢了……”
袁文泽闻言冷冷盯了熊仗一眼，意有所指：“我家妹妹不愿招摇，但我作为兄长，却不能叫某些人误解了她去。”
说着接过书童递来的卷轴，他缓缓打开向众人展示：“于是这次便顺手将歆儿往日赠我的生辰礼带了过来，只愿请诸位好友一同观赏，并无他意。”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好诗！好字！”
“运笔简洁、柔中带刚，字体端正秀润、平和畅达，不错。袁兄，令妹小小年纪便有这般书法造诣，让区区自愧弗如啊。”
“这首《望岳》读来气势磅礴，与袁大娘子的字相得益彰，完全不输名家之作。咳……袁兄，令妹的字想必你那里多得是，你看这幅能割爱否？”
“等会儿，我、我也喜欢，你家学士府里的藏字还少吗？文泽要割也是割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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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郎君们吃饱喝足离开后，两姊妹慢慢从木雕屏风后走了出来。
“阿姊您看，珍儿就说您的字最漂亮了！”牵着长姐的小手快活地摇啊摇，袁恬珍笑得见牙不见眼。
袁歆姬弯起嘴角：“是，小妹真有眼光。”
好歹从前也是拿过奖杯的人，今天这幅场面其实她并不意外，不过小妹开心就好。
过道里，袁恬珍正兴致勃勃地同长姐商量接下来要去哪里游玩时，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位突然打开门走出来的男子怀里。
“小妹！”
“……袁家大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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