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忆

眼前一切事物化为色块崩裂，慢慢变成了根本无法区分的模糊边界。

        楚南垂下眼睫，眼里滑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暗色，指腹不断摩挲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突然占据了上风，无边黑暗与暗潮涌动开始浮现于眼底，最终全部沉浸在一丝能腻死人的深蓝眼眸之中。

        携卷着黑红色的记忆形成了无形的暗流涌动，再一次直击灵魂最深处，如渴求嗡鸣的剑刃再次出鞘，眼底闪烁着一丝寒光。

        那是楚南这两辈子以来永远无法直视的过去。

        楚南的世界是以楚南为中心的小说位面，里面所有的人物、人物的喜乐哀惧全被一根无形却扯不断的黑线操纵。

        ——楚南就是中心，整个世界的中心。

        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他服务，得天独厚的外貌、常人根本不敢想象的家族背景、以及从小到大的万人敬仰万人爱慕。

        他样样不缺。

        但同时，他也是被那根命运的黑线操纵的最深的一个。

        从小父亲的冷漠忽视、其他家里人的厌恶与漠视……

        只隔重病室一步之遥，但母亲偏偏就在他到来的前一瞬而死去，最终他只能黯然待在门口，看着医生护士人来人往，急急忙忙，吵吵闹闹。

        重病、死亡、消失。

        一个又一个冰冷的词汇在他心里扇过，而他却始终低着头，泪珠无意识滴落，如同一场无声而深大的祷告，向神灵祈求着最后的愿望。

        但并没有任何用处。

        于是在长久的忽视与冷漠浇铸后，他不知何时学会了嘴唇紧抿成一道冰冷的直线，再不见了笑容。眼睛里的也学会了不带任何情绪，也学会了不近人情的专断。昂然成为了一个冰冷的机器，喜怒莫测，再没人能分辨办法情绪。

        可这就是造物主所想要的，

        ——完美男主角。

        在灰暗晦涩的梦境之中，他站里在迷雾般的黑暗虚空之中，他曾与造物主直接对话。

        他曾有机会问过那个世界的造物神，为何给予他这般惨淡遭遇，命运之神为何从未眷顾他，反而给他带来的永远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在那一刻，神以一种轻柔而温暖的语气告诉他：“孩子，这是你所必须经历的。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未来的幸福。”

        他不懂，未来的幸福到底是什么，但进入高中后，他很快就明白了造物主安排的幸福。

        仅仅只是造物主安排的幸福。

        在高中，凭借他出色的外表以及背后的家世背景，当之无愧的成为了校草，无数少女为之癫狂，甚至不惜一切代价都要靠近他，和那种献祭的疯子无疑。

        楚南对这些只感到烦躁，无边无止境的骚扰，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的告白之语，甚至楚南还能从她们那些充满爱意的眼神深处看出一丝疯癫与僵硬，宛如提现木偶般，一举一动都只是别人的傀儡术罢了。

        但事实明显的摆在眼前，明明有太多不对劲的地方。明明只差那么一道白雾便能窥见其本质。

        但就差那么一道能撕开裂缝的光通过白雾，撕开黑暗。

        他永远只能看见的，便是那一道分明的白雾。

        雾里探花，如何看清？

        之后俗套的校园剧情开展，为了高额奖学金而入学的贫困穷学生女主出现，冷漠自傲的校草一见钟情，跨过艰难险阻，最终报复了后妈，同父异母的弟弟死于非命，父亲黯淡离场，再也没有出现在男主女主眼前，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

        这就是安排的幸福，这就是结局。

        他的一生，不过只是几个画面切割连接起来的剧情而已，他的幸福，只是为了守护那个从贫民窟来的女主而已。

        何其可笑？

        在见到女主的第一面，楚南便她对自己感觉一股异样而莫名的吸引力从内心深处喷涌而出，像是遇到了沙漠中的冷泉，五脏六腑都服帖了。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

        自己渴望着、想要靠近她。

        这是从内心升上来的，最为原始的冲动。

        无论是他的生理反应还是别人的各种暗示，似乎都在告诉自己，喜欢她，她就是你命定之人。

        但楚南只皱着眉的站在原地，从未上前一步。

        他低下了头，眼里是复杂而疑惑的神情，暗自捂住了心跳的位置，静静聆听着不太寻常的心跳。

        内心中的一角传来的莫名情感告诉他，他并不喜欢，甚至厌恶。

        她将与你度过接下来的一生，你们是最完美的一对，你们会有一个非常完美的结局。

        但造物者又在他的梦境里出现了，轻声细语，不断在他耳畔喃喃。

        ——你们是天生一对。

        楚南蜷缩在梦境的一角，捂住了耳朵，闭上了眼睛，仿佛已然臣服黑暗，任由粘稠凝滞的黑雾将他包围，放任自己投入来自造物主的怀抱一般。

        但他紧闭着的眼睛里还有最后一丝清明。

        那是他坚守的最后一丝底线。

        正是那一丝的清明告诉他，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这来自最深渊宛若魔鬼般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沉腻于他的脑海，掀起了惊涛骇浪，就是这一丝的坚定，撕开了裂缝，带来了光。

        之后无论怎么制造他与那位女主的巧遇，他都会想尽办法避开，他知道那无疑以卵击石，甚至会惹怒造物主，但他无所畏惧，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只是为了逆命。

        跳出这原本荒诞可笑的剧本，跳出这枷锁，就算自己的人生过的再差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与暖化。

        ——他只愿做自己。

        在他的主观意识下，剧情分崩离析，掩藏在卑劣剧本下的真相逐一显露。

        原本各种奇妙的巧遇亦或天作之合都只不过是粗制滥造的陷阱与剧本。原本代表邪恶一方的与他作对的反派阵营也不过强逼出来的结果，其本愿根本不是这样。

        越来越多的真相浮出水面，剧情的掌握度越来越低，楚南所受到的限制也越来越小。

        快了，完全离开剧情的那一天，就快到来了。

        那一天极为特殊，天色暗沉的吓人，昏沉幽暗的乌云布满了京城的整个上空，没有一丝的天光，只有一片混沌浑浊。

        人们的脸上都写满了惶惶不安，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趋势。

        那是女主遭受生命危险的一天。按照剧情，他必须去救人，且必须临近死亡，才能完美达成大结局。

        毫无疑问，这是最关键的一步，也是濒临绝境的上天意识的最后一次顽强抵抗。

        楚南本就生性淡漠，更别说对女主这个始终受控制的蠢货只能说是嫌恶。

        于是他只简单通知了据说会爱女主一辈子的男二，便窝在了他所找到的一个世界意识最为薄弱的地方，静静等待着一切的结束。

        只需半个小时罢了。

        期间，狂风暴雨倾注而来，他能听见门在被敲，窗户在被击碎，外面的人在大喊大叫。

        他能看见天色愈发暗沉，墙上的绘画诡异流出鲜血，房门始终有人想要打开，拉他出去。

        楚南只窝在墙角，平静的对待这一切。

        一切就快结束了。

        最终，宛如怒吼般的风声渐渐平息，屋内倾泻进了第一缕阳光，外面的世界变得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一般。

        楚南走了出去，冷冷的看着他生活了18年的城市。

        已经变得遍地废墟，尸横遍野，鲜血直流。一缕象征着战火的灰烟与阳光透下来的光完美融合，奇异的美感顿时而生。

        楚南眯了眯眼，朝着不远处依然汹涌的大海走去。

        一切都结束了，他也该结束了。

        一步、两步。

        楚南始终低垂着眼，脑海里不断闪过他与世界意识做抗争的一步又一步，突然扯开嘴角笑了笑，眼里却满是冷漠。

        “不过逆天，不过逆命，不过如此。””

        就在此时，胸口一直挂着的母亲送的玉佩发出阵阵暖意，几乎一瞬间便迅速流通五脏六腑温暖四肢。

        这下楚南有些懵了，自杀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迟疑不定的把玉佩套了出来，眼里的神情莫测。

        这……什么鬼玩意儿？

        还没来得及等他适量清楚，玉佩便爆发出了格外强烈的光照，熠熠生辉，在阳关下显得格外流光溢彩。

        突然玉佩就开始说话了，是一个偏向中年人的声音，语气里满是亲切：“这位小友，我观察你很久了，要不要做个交易？”

        楚南：“……”

        这和骗子的威逼利诱有什么差别？

        但楚南内心的焦躁与暴虐莫名其妙有些缓和，干脆也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地方坐下来听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忽悠。

        “我观察你很久了，骨根清奇，适合做一位修真者，不知你愿不愿意呢？”

        楚南蹲在楼梯上托着腮，一双深蓝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盯着漂浮着的玉佩看。

        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双眼睛里满是淡漠，写满了冷若冰霜。

        突然他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戳了戳滔滔不绝的玉佩。

        歪了歪头，语气里带了点好奇与警告：

        “你找上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可不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和从天而降的好运，那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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