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黑暗
时间倒回于楚南和王耀刚进来时。
其实一开始并不是毫无动静的。
他们能看见一个面目狰狞，脸上青筋暴起的男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在地上苟延残喘。
然而最瞩目的是他身上冒出来的黑气。
这股黑气已经凝实化了，如浓墨般厚重，如影随形的黏着在男人身上，时不时发出滋滋宛如烤肉般的声音，听的人内心发颤。
那个人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甚至隐约间露出腐烂的痕迹。
他爬在地上蠕动着，嘴里时不时发出仿佛死亡将近的哧哧声，低压暗沉，仿佛黑暗压顶，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仿佛拼尽全力，伸出了一只如白骨般干枯瘦扁的手。
手不断颤抖着，黑气冒出的自然也就更加浓郁，仍然不断侵蚀着他的身体，撕咬他的皮肉，啖食他的血骨，看起来分外狰狞。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微抬起了头，如同一个久病卧床的老人般，一双眼里满是浑浊不堪，但又却尚留一次清明。
他拖着嗓音，拼尽全力伸出了手，无比沙哑的说道：“救我——”
啪嗒——
最终，他还是支撑不住身上的折磨，手还是不堪负重的垂在了地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头最终也无力的垂了下来，仿佛了无生机了一样。
王耀刚进来看到那个人第一眼时，便被震惊到站在原地根本动不了。
他的浑身上下都剧烈颤抖着，一股从内心深处生出来的战栗与恐惧迅速侵袭了全身，头上也止不住冒出冷汗，昂然恐惧到了极致。
此刻他的眼里冒出来的，不再是那个苟延残喘的男人，反而被深刻浓厚的幻境所掩盖。
——火，滔天的火，烧了宗门的火。
——血，遍地是血，那寒冷的剑光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是他？！
王耀处在巨大的震惊之中，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生理性的感到了恐惧与愤懑，下意识的朝着楚南望去，希望能得到一个答案以及辩解。
而楚南从开始进来眼神都是淡淡的，就算看到地上趴了个人如此苟延残喘的状态，他的神情依然淡定。
仿佛一切早有预料般。
当他收到来自王耀的视线时，他突然偏头笑了一下。
就这一笑，王耀内心响起警报声，疯狂叫嚣就不要靠近，仿佛被某种潜伏在深渊最底下的野兽盯上，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平生从未体会过。
楚南看着王耀不由自主露出来的恐惧，丝毫不在意自己暴露了些什么，反而戏谑的笑道：“怎么？他是谁？我可不知道。”
王耀内心依然如鼓雷般律动，久久平息不下来。
他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角色？
他透过俊秀的面容，看见了大片大片的黑暗与深沉的灵魂，宛如万丈深渊之下，最幽深的地势下生出来的魔鬼，解除了桎梏，身上气势逼迫的惊人。
王耀深吸一口气，将内心各种不安与荒唐莫名的想法强压下来。
这是站在自己一边的，自己应该对他保持着十分的信任。
王耀又转过头去看地上了无生机的人，尝试控制自己的语调与音速，竭尽全力的用平稳的声音说出了他的名字：“王天浩。”
就算如此，他的尾音里还是不自觉带了些颤抖，宛如已经逼到绝路的哀鸣。
王天浩——他的师兄，他从小看到大的人，他……最血海深仇的仇人。
楚南嘴角的笑意突然扩大，笑的有些阴森森的，在光线无比昏暗的屋子里，姣好的一张脸，竟然也显出了狰狞与恐怖。
他拖长了语调，慢悠悠地回答道：“这样啊——”
王耀内心一紧，不知道这位叶仙长又要做出什么让他难以置信的事。
谁想楚南立马从储灵袋里拿出了一枚流光溢彩的丹药。
“那就救吧。”
王耀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楚南刚刚说了句什么。
他竟然要救！？
救这样一个人？
王耀艰难咽了口唾沫，回想起刚刚楚南在屋外种种表现，一种荒谬感顿时涌上心头，并逐渐扩大。
“救、救他？”
楚南斜撇他一眼：“不然呢？接着。”
之后他就将手上那枚丹药，往王耀的方向一抛，之后便背着手朝着地上的人走去。
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一试便知。
王耀连忙接过那枚还发着微光的丹药，眼里划过一丝复杂的神情。
这个丹药一看评级就非常的高，现在他居然要拿这样一枚把他们宗门卖了都买不起的丹药喂给一个仇人？
王耀此刻面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但好歹还顾及着正事，也知道王天浩是唯一一个目前还活着的人，一定能够给他们提供很大的线索。
于是他强忍下不耐，走到了王天浩跟前，把他扶到床上，简单粗暴地将丹药塞入了他的口中，完全一点不客气。
虽然丹药入口即化，修复能力也很好，但由于太过粗糙的对待，王天浩还是被微微呛了两下。
但这两下对他来说就不得了了，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眉头紧锁着，一副十分难受的神情。
王耀面无表情看着他，看着他难得颓唐衰落的样，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在他印象里，王天浩无疑是强大的，高傲的。
就算最后与师父同归于尽，他也是嚣张大笑，丝毫不落一丝下风，使所有人对他疯癫强大的印象留到了最后。
他从未见过王天浩这样。
楚南看见了王耀眼里复杂的神情，眼里飞快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暗色，宛如深蓝海洋里的万丈深渊，是从未被察觉的未知领域。
他淡淡的说道：“你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吗？”
王耀瞬间被这充满诱惑力的话语所迷惑，不可置信的转头看向了稳操胜券的楚南，眼里满是疑问与难以相信。
他真的全都知道了！？
这才一天！！！
王耀尝试向从楚南那含笑的眼底看出点什么东西，但他看见的只有难以捉摸和深不见底。
他当下就出了一身冷汗，眼神也变得凝重起来。
明明早就知道这是个不好惹的角色，怎么还妄图去揣测他的心理？
王耀抱拳，样子谦恭极了，完全不像面对一个不过18岁的少年：“请叶仙长赐教。”
楚南先是看了一眼床上吃了丹药还没有任何意识的人，之后才慢慢悠悠开始分析起来。
“杀30多人不是他的手笔，所谓叛门，应当也有原因。”
“此话当真？！”
才一句话，王耀便立马激动起来，也管不上眼前到底是谁了，立马追问。
要知道，王耀已经深陷于这个阴影太久太久了，久到深藏于内心最深处，掩盖在永不见天日的黑暗下，连他自己都依稀记不得的一切，却已经成为了深入骨髓的灰暗。
而楚南这短短的两句话，却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剑刃，用寒光冲破了枷锁，带来了一丝的慰藉与温暖。
哪怕他知道这可能并不是真相。
哪怕知道真相后掉入更深的深渊，他也会眷恋这一刻内心的温暖。
“我师兄难道不是我所想的那种人？！”
楚南悲悯看他一眼，并没有接他的话，反而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按照你之前所说的话，我对你们的前掌门产生了很大的怀疑。你先不要插嘴，等我讲完。”
王耀嘴巴动了动，内心滑过几分不好的感觉，但还是耐心的听了下去。
“我让药宗的人替我有意去查了一些事。你们前掌门收养人的时间非常巧，一大批一大批基本上都和一个村庄被灭的时间点重合。只有两个例外，一个是你，一个是王天浩。”
“你来的最早，但也是最信赖于前掌门的，但你并不知道你出自一个普通的村庄。你的母亲一次在河边洗漱，将你放在了大石头上，却一转头，你就没了。之后你母亲被婆婆扫地出门，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地方，也就正好躲避了村庄被灭的惨案。”
“你懂我意思吗？你们所有人，都是一个村庄的原住民，你们是被拐过来的，你们的前掌门，就是个为了一己之私，而不择手段灭掉村庄的恶人！”
楚南这话铿锵有力，一字一句都如刀一般毫不留情刮在了王耀心上，每一句都是在狠狠割他的肉，刨他的心，恨不得将他所有全部毁灭殆尽。
这时王耀已经不会去想着置疑了。
一切明明都很分明，只是他一直以来都生活在假象之中，自甘堕落从来不去想个明白，只沉醉在兄弟友好的幻想，下意识忽略了一切不合理的地方。
但真给了这个方面的影子了，一切就都清楚了。
为什么收养了他却从来不管不顾，只让自己去照看……
为什么有些人下了山，明明说要回来看却从不回来……
为什么王天浩总会有意识对他们强调掌门的不对劲……
这一切的一切，不就都有了答案吗……
只是这答案太过触目惊心，这背后所带来的黑暗与肮脏太过泣血椎心，像一把锐利的锥子，插破了他以往的所有美好回忆……
王耀悲痛欲绝，竟然有些站不稳，一下就跌落在了地上，喉咙里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有宛如小兽将死的哀鸣。
原来一个人悲痛到了极点，任何苍白无力的语言都无法表达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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