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清闲自在（七）
十二月初，我和白芨成婚了。
师伯母有套嫁衣，本是打算与师伯成婚时穿，可惜大世家礼成繁重，换了更华丽的，那套嫁衣便孤零零的放在那，今日她拿出的，还有凤钗，凤冠。
她替我戴上凤钗，说道:“阿姝，这是师伯母母亲的，她想让我生生世世自由自在，不受约束，也倒是养成了师伯母这般性子。”
她抽泣几声，打开屋门，大雪纷飞，雪满院落，似是梨花瓣。
红衣人伸手，故人似要入我梦。
我笑着哭，师伯母也哭了起来，来的人只有苏荷欢，她带着一壶老酒，招呼说道:“女儿红，早就埋下了，你爹说等到你出嫁时挖出来，招待酒客。”
我和师父只拜了师祖，拜完便礼成了。
我们淋了一头雪，像是白了头，我轻笑着说道:“同淋雪，共白头。”
我体弱，或许陪不了他多久，若是淋雪白头，也算是陪他白次发，陪他老一次。
第二日清晨，师父难得起的晚，我替他掩了掩被子，轻手轻脚走出屋子，自己一个人在藏书阁待了好久。
师祖蹑手蹑脚地坐在我对面，问道:“阿姝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师祖说。”
我披头散发，泪眼朦胧，放下医书，说道:“我还有几日。”
“阿姝，你还有好几十年呢……”
“师祖莫要骗阿姝了，虚门秘法给我续命，最多五年。阿姝表现的比谁都愚笨，唯独对你们精明了些，多留些心眼，阿娘生了三胎，一胎是我，一胎是黎白薇，保住白薇已经用尽全力了。”
“……”
“我是长姐，妹妹没错，我是子女，阿娘没错。”
“你啊，你什么都知道，心眼加起来一百多个。你爹早就找我，说让我给你续命，拍手一想，出了虚门秘法就剩下天南二十五令了……毒无法解，那成仙它不就没了……”师祖越说越小声。
“我断然不会拿二十五令，那是苦难，对我而言更是苦难。”
“阿姝啊！”师祖起身拦我。
推开藏书阁大门，风雪交加，正如我缓行于薄冰之上，步步如履薄冰。黎怀汐是黑子，我便是白子，会死死堵住他充满希翼的路。
回头对师祖笑笑，师祖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
后而长叹一气。
来年开春，我计划下江南，前往凤渊宫救母。我和白芨去镇上茶馆与苏荷欢会面，师伯母有了孕，早在十天就去了兰陵言家。
我们临走前，师祖在晒药，他还夸我海棠色裙子好看，我眯着眼笑了好久。
苏荷欢坐在窗边和我们打招呼，小狐狸也趴在窗台上张望，我提前吩咐做了些师祖喜欢的茶点打包，剩下的就与苏荷欢谈事吃。
苏荷欢说道:“梨清夫人在长守轩管着，也是整日好吃好喝伺候，毒也有人治着。”
我清咳说道:“那便是好的。”
苏荷欢挠头说道:“其实我早就准备好下江南了，只等姑娘一句话，荷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
白日清风，徐徐入心，我和白芨并肩而坐，我垂目浅眠，好想一直这样下去。
我醒后，告别苏荷欢，拿着茶点，去了糖铺，拿了订好的梨膏糖，缓步归家。
我拿着茶点跑去找师祖，藏书阁门开，不是徐徐清风入我怀，而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我看到师祖趴在桌上，还有微弱的声音。
“阿姝……你……回来了……是不是……”
我过去扶起他，说道:“师祖我在呢，阿姝在这。”
他紧握我的手，磕磕绊绊说道:“你，帮我，照顾好，白芨……”
“好。”
他笑着拽拽我袖口，指向远处的暗格，我知他写信和来信都会放进那处。
我点头，轻放他，启动暗格，信上压着一支桔梗花钗，我交给他，才满意地阖上眼睛。
我起身翻了翻暗格，天南四令还在，唯独阿爹给我的一令不在了……
“黎怀汐……又是黎怀汐……”
我裙子上是血，手上也是血，我回头，师父就在身后，他眼底毫无波澜。
我本就还有一口气的身子垮了，起了烧，咳了血，师伯母给我煎药，还是不起好转，师伯站在门前，最后他说道:“我会虚门秘法。”
俩人皆是沉默，师伯母喂药的手一抖，放下药碗，给我暖手。
她说道:“尽快，手越来越凉了。”
第二日我醒时，师伯母陪在床边，看我醒了一阵高兴，亲亲我的额头。
我说道:“师祖他……”
声音沙哑，烧的嗓子疼。
师伯母抹泪说道:“没事了，黎姝没事了。”
“嗯……。”
师祖的话，让这幅病躯硬生生撑了十二年，撑到再也起不来，才阖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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