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小土妞露脸
“我退堂?我不退,我……方师爷,你躲老娘?姓方的,你给老娘我出来。你收了老娘的银子……”陈余氏一改之前的哭诉,大声叫骂起来。
“嗡”的一声,两旁衙役以及堂外人众有的笑,有的惊,还有的喜。
这个方师爷是前任留下来的。前任升调吏部文选清吏司主事,在部府任职,自然不用也不能带着是师爷去的。于是推荐给了卢一鸣。
卢一鸣是从京官派任地方主官,上任没几天。前任去吏部任清吏司主事,正六品,也只升了半格,在京都部府只是一个小官。
但清吏司主要就是考察地方官政绩的。卢一鸣不敢轻易得罪。只好先留下来了。
“陈余氏,这可是公堂之上啊,你不要信口开河好不好。”卢知县说话的声音有点小。底气不足的感觉。
听出卢一鸣气短,陈余氏得势不饶人。
“我信口开河?你叫姓方的出来,我和他对质。他开口就要老娘一百两银子。我南街陈家银子堆成山,不是老娘舍不得,只是这个人一条贱命,最多也只值五十两银子。”翻眼看了一眼身边的末单。
五十两银子买一条“贱命”,是一个很公平的价格。
“这个……方师爷,方师爷也并没有收你的银子吧。”越发弱弱的问话。
“怎么没收。方师爷说,五十两就五十两。我说先二十五两,事成之后再给二十五两。方师爷说好。又说,这五十两银子也不是他一个人得,他也就能拿二十两,三十两……”
“那三十两……”
“那三十两,归卢……老爷您。昨晚现给的二十五两,卢老爷你也是先拿十五两。”谁叫你得罪老娘,哼,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先拿十五两?”
“就是。方师爷就是这么说的。”
“本县何曾收过你银子。本县这就给你,给颖县百姓一个明白,传方信之。”
这陈余氏一闹,其实正中卢一鸣下怀。这不正是给他一个开排方师爷的理由吗。刚才是想把事情弄得再大一点。故意给了陈余氏胆子。
只是,这一节似乎有点偏移了昨天晚上和苦不忆定下的程序。不过,堂后并没有传出咳嗽声。
过得一会,一个年轻衙役捧着二十五两银子进来,将银子放在审案上了。说银子是方师爷留下的,但方师爷已经跑路了,要不要派人缉拿。
“跑了?既然贿银已经留下,新官不理旧帐,他要走就让他走吧。”
“银子,这是我的银子,就是我给方师爷的。五两一锭,一共是五锭。”陈余氏说着,就要想上前拿回她的银子。
“退下,贿银一概罚没充公。”
“青天啊,我死了儿子,还又白扔了银子,官府不公啊,官府抢钱啊……”一屁股坐在地下,哭天号地。
“大胆泼妇,贿赂府雇,坏我国体。咆哮公堂,损我官威。掌。”卢一鸣一声低喝。极其威严。
“啪”的一声,右班头上前两步,抡起右手,一巴掌扇了过去。
“打……打老娘?你一个看门护院的狗,也敢打老娘?老娘和你拼了。”说着就要起身。
“再掌!”
“啪,啪”这回是左右开弓,狠狠两耳光。衙门役狗,最怒就是被人骂“狗”。
“老娘……我……”抹了抹了嘴角,被打懵了,眼光有些发散。
“再……”
“大老爷,民妇不敢了,再不敢了。”一翻身跪了下来,连连磕头。
“叉出去。”卢一鸣一声断喝。
左班头一声低喝,两班衙役早就熟悉了的。八根水火棍左也四右也四,前也四后也四穿过陈余氏胳膊,将其叉将起来,竟是半点动弹不得。
又一声喝,八个衙役移步,直将陈余氏叉出大堂一推。收回水火棍。陈余氏被摔在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走了。
“大清官咯,打得好,啪啪啪。”
众人循声看去,却是那跪在堂下的小土儿站起身来,跳着脚又叫好又拍巴掌的。
有人带头,大堂外挤满的百姓都跟着叫好鼓掌。
这南街陈家,祖上花银子买过一个户部员外郞的虚衔。仗着有钱有势,是南街一霸。而死了的陈方生,则被称为南街虎。暴毙而死,街坊邻里都道是报应,无不拍手称快。
百姓心中有杆称。这新来的卢知县果然没收陈余氏的银子,这才有胆大堂之上赏她耳光。小叫花说得对,还真来了一位大清官啊。
虽然掉过令牌和批签。但比之赏陈余氏耳光,实在是算不得什么。
卢一鸣脸上毫无表情,心里得意。
一箭三雕。得了个大清官的美名。把前任硬留下来的师爷吓得自己跑了。还把那天在刑场掉令牌签条的场子也全都给找回来了。
稍觉遗憾的是,第一个称他“大清官”的人,居然是个小叫花子。不过,卢一鸣也还是以赞许的目光对她点了点头。这小叫花,真是堪大用啊。
“你闹哪样。还不跪下来。”末单低声说道。
“我才不是闹。”小叫花怼道。
那天傍晚时分,沿河回桥洞的时候,远远看见几个打手围着一个人,拳打脚踢。从河堤一直打到河滩上。叉着腰站在河堤上叫打的,就是这个女人。
眼看那人被打得动弹不得了,又指使那些打手将他翻过身子扑在地下。还挖了一个坑,将他的脸埋进沙坑里。
这是要那人死。
但她不敢过去。这个时候这种地方,她要是过去了,也一准要被打死扔河里去。河里淹死一个小叫花,就像死了一只猫,一条狗。
直到打人的那几个打手上了河岸走远了。她才飞一样跑了过去,像小狗挥动两只小爪子一阵刨,把那人的脸从沙坑里刨了出来。
“我才不是闹。”小土儿又说了一遍。
末单明白了,就是这女人指使人将前主打“死”的。
“我知道,是她叫人打的我。”
“我不光是为这个。”
“……”不光是为这个?末单一脸懵。但很快反应过来。
县衙门大堂受审,围了这么多人看,好歹都算是一件露脸的事情。可审了这一老半天,知县大老爷竟然没有问她一句话。一嘴唾沫又没能吐女人脸上,这小土妞有些寂寞了。
“猜不着了吧。”小土儿得意一笑。
“肃静。”陈余氏走了,卢一鸣接着审第二桩案子。
“威——武——”
……
“堂下罪民,报上名来。”
心里一动,刚才问的是堂下所跪何人,是没有定罪。现在改罪民了。
这和前世不一样。前世适用的是“无罪推定”。古代则多是“有罪推定”。再说,讹了银子,这个罪三天前过审已经认过了。今天应该是量刑之审。
动几个晚上脑子,想好的“辩护七条”看来用得上。
“末单……罪民末单。”
“末土儿……罪民末土儿。”
“嗯?”卢一鸣往堂下扫了一眼。刚才这小叫花报的是“小土儿”。开堂审案,哪里容得你把名字改来改去。
“重报。”
“我就叫罪民末土儿。”小土儿看着末单。葫芦不一样了,瓢当然也不一样。
卢一鸣不由得翻了翻眼皮。刚才这小叫花第一个称自己为“大清官”。末土儿就末土儿吧。
“堂下末单,你可知犯了什么罪?”
“末单知罪。”
“堂下末土儿,你可知犯了什么罪啊?”换上更亲切的口吻,“小姑娘,知道就说,不知道就不要乱说。这是大堂之上,堂内堂外,这么多的人。都看着你哪。”
“大老爷问的,不就是那五两银子的事吗?”
昨天晚上末单说过,接了人家五两银子是铁案,狡赖不如主动承认。嘿嘿,颖县大大小小数百个叫花,有谁弄到手过五两银子了。呸,弄两铜子儿,就算大本事。
末单转过脸来,看了小土儿一眼。但小土儿根本就没看他。接着说道:
“这个嘛,晓得的晓得的,我们家没有死人,那坛子里装的也不是死人骨头。”
“少说话。”末单狠狠瞅了小土儿一眼,压着嗓子低声喝道,“这是审案子,话说多了真会死人的。”
“是吗”得意一笑,“你刚才说了好多话。比我……”
“啪!”一声大响。
“堂下休得交头接耳,本县没有问到的,不得多话。否则掌嘴。”
听到掌嘴,末单彻底被镇住了。大耳括子扇过来,猛烈打脸。掌嘴作为一种处罚手段,衙役们都是专业打脸手,绝对不仅仅中侮辱性极强。
“末土儿,你很好。你接着刚才的说,坛子里装的不是死人骨头,那是装的什么?”
末单知道,这是句很毒的问话。直戳“动机”。待要提醒小土儿闭嘴,已经晚了。
“就是一包沙子嘛。”
这包沙子,把馅全漏了。既然是有预谋作案,想了两天两夜的“七条”辩护词,就基本无用了。
末单心里一声哀叹。这是“佩奇”级的猪队友啊。
“你把沙子包起来,装进坛子里是为了什么?”卢一鸣接着问道。
“为了……为了……”终于明白末单说的,话说多了会死人,求救般看了一眼末单。
“接着说吧。”末单转过脸来,“反正说不说都一样了。”
“就是为了弄……弄点钱,买点吃的。”
“是怎么想到把沙子包起来,装进坛子里讹人的?”
“哥,末单哥……”小土儿再次向末单求救。
“知县老爷是问你,说实话就行。”末单说道。反正都到这个份上了。小土妞想出这个风头,那就让你出个够吧。
“嗯。有天傍晚,在桥上看到两个人,抱着个坛子,被一个骑马的公子撞到了,坛子碎了……”
又看一眼末单。
“那位公子其实也没撞到人,看到坛子碎了,掏出五两银子,赔撞碎坛子的钱。一个坛子,才几个铜板啊。就赔五两银子,这也特么太划算了。”
“苦苦……”这一次,不止刚才那个衙役忍不住,好几个衙役都捂嘴笑了起来。
“这么划算的事情,不做是不是傻?”
听得衙役们笑,小土儿又开始神气活现,“我们就去买了个坛子,又包了一包沙子,装进坛子里了。”
“那个坛子是你们花钱买的?花了几个铜板啊?”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问道。
https://www.biqivge.cc/book/69509753/8383623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