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托江颖珍那番话的福，池意没睡好，做了一整晚诡异的噩梦。
梦到是高中的那个下雨天，学校礼堂的后门外，她烫着脸把礼物和信递给裴谈。
对方还是那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样，扫了眼她给的东西，突然不带任何情绪地笑了笑，出声问：“你怎么敢？”
池意一看自己手上的东西，赫然发现那居然变成了一张黑卡和酒店房卡。
“……”
梦醒后，池意一脸低气压地坐在床上杵了半晌，拿过刚在震动的手机。
裴谈：【早。】
噩梦和现实的差距实在太大，她想到那个莫名其妙的梦，又盯着眼前服务态度极好的问早消息，缓了会儿。
以前连半个眼神都不曾分给她的高岭之花，现在落魄后，还不是为了几个钱在会所里做牛郎。
还要对她唯命是从。
……什么叫“你怎么敢”？？
她有什么不敢的。
越看这条消息越气闷，池意带着满脸被吵醒还没睡够的低气压，困顿倒回去继续睡之前，手指动了动。
毫不犹豫地拉黑了这吵她睡觉的罪魁祸首。
两天后，池意再一次坐在了翰文传媒的会议室里。
午后，落地窗外阳光明媚。剧本会刚开完，项目策划人方婷笑得比窗外的阳光还灿烂，站起来对着一桌子的主创人员一拍掌。
“行，那咱们的剧本就这么定了！接下来就等筹备开机，各位老师们辛苦，都辛苦了。”
可算是定下来了。
池意合上眼前印着《沉默之罪》四个大字的剧本，舒了口气。
她是主编剧，在剧本的最终稿定下以后，除非是开拍时再出什么需要大改剧本的纰漏，否则就没她什么事了。
“初一老师！”正想跟着一群人出会议室，池意忽然被叫了一声，一回头，是剧组里女主演的助理。小助理看她的眼里都是迷妹光芒，“老师您辛苦了。”
“我刚才听你们讲剧本，感觉这部戏一定能火，太精彩了……打死我都没想到会是这种结局！”
“谢谢啊。”池意笑起来时唇角旁边陷进两个小梨涡，“希望能火吧。”
“好好拍绝对能火！”小助理按捺着激动，“您就是从来不露脸，要是露个脸更能吸粉，谁能想到您这么厉害还这么年轻漂亮呀……那个，老师我能跟您合个影吗？我保证绝对不外传出去，可以吗？”
“行啊。”
池意没什么架子，抬手随便梳了两下长发就把脸凑到了自拍镜头前。
她今天起晚了，出门太赶就没化妆，拍完，小助理捧着手机满脸兴奋。
“老师，您素颜皮肤也太好了，救命，这仙女颜值今晚就能出道，我都想把我原来的屏保换了。”
池意：“……有人说过你吹人的功力满分吗？”
“我哪有吹，实话实说而已，我肯定不是第一个这么夸您的啦。”
以前还真没有人这么夸过。
池意突然想起，当年来帝都上学时，她的身材还属于胖的类型，脸型也不是现在的瓜子脸，带着很明显的婴儿肥。刚进私校，就被那帮二代们明里暗里嘲笑了好一阵子的胖。
直到她上大学，女大十八变，这才收到了形形色色的异性搭讪。
池意打住一堆乱七八糟的回忆，视线一晃，忽然瞥见小助理的屏保照片，愣了愣。
“你……”
“小宋！”不远处，女主演许清瑶回过头，“你在那干什么呢？”
“来了来了。老师，那我先过去了。”小助理忙道。
另一边，许清瑶见到跑来的助理，不愉问：“干什么呢，磨蹭这么久，还要我等你？”
小宋小声：“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去要了张合影……”
“对她这么殷勤，你是她助理还是我助理？”
许清瑶往池意那边看了眼，见到对方今天手腕上戴着的是一块女士腕表，小表盘上镶嵌的碎钻铺成了小鹿的形状，在光照下熠熠生辉。看着眼熟，估计又是哪个高奢牌子的仿品。
再一想上次对方戴的那副假的卡地亚手镯，她不免对助理巴巴要来的合影有些鄙夷。
一个编剧而已。
“包替我拿着，走了。”
池意跟方婷在电梯里聊了会儿，直到走出公司，要发动车子，才想起刚刚在小助理的手机上看到的那男人是谁。
小宋的屏保是一张亲密挨着的情侣自拍照，把头搁在她肩膀上的年轻男人挑染着几搓褐发，戴耳钉，像是眼熟。
不就是前两天在餐厅里，她看到的那个跟着夏黛的小白脸？
池意在座位上默默思索了片刻，果断抛开怀疑。
……又不是谁都跟裴谈一样，会不要面子到在外面当牛郎。
看错了吧。
将车开进地库，池意低头看手机，把微信切回了平时私人用的那个号。
半小时前，池母给她发来一条语音，她点开，听见温和带笑的一句：“意意，在家吗？”
池意边关上车门，边把电话拨了回去。
“意意啊，”那边，秦湘美刚挎着包迈进美容会所的大门，接起就道，“刚睡醒吧。”
池意一看时间，下午两点半：“没……我怎么可能睡这么晚呀——妈妈你打我电话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啦？”秦湘美嗔怪，“妈妈想你啊，好久都没过来看你了，我宝贝女儿都瘦了吧。”
“妈妈——”池意对这反常的关心条件反射性一顿，直觉道，“我不去相亲。”
那边：“……”
池意：“我也不会进公司实习的。”
池家早就搬来帝都，房子买的还是一处知名豪宅区的花园别墅，但池意很早就从家里搬出来住了。
没别的原因，只因为家里池父一心想让她进公司历练，以后好继承家业，池母又隔三差五就为她安排相亲，想让她联姻嫁人。池意在家里待不下去，不得已搬出来躲清静。
这两年池父可能是终于看出来了女儿不是当女老板的料，逼她逼得少了，但池母催她相亲的心却一点不减。
池母一直想挤进那群豪门富太太的圈子，也想让池意靠嫁人混进名流圈。
打来的十个电话，七八个都是给她安排了和某某家的公子见面吃饭，催她去。
“唉哟，妈妈这次不是让你去相亲。”电话那头，秦湘美嗔怪道，“你真是，这问题咱们下次再好好聊聊……这次是想让你去趟巴黎，看看时装周去。”
池意：“……时装周？”
时尚是圈子里的贵妇和名媛们平时喝下午茶时避不开的话题。
巴黎时装周一年举办两次，为期近一个月，各大国际服装品牌都会在这期间举办时装发布会——说白了就是办秀。而品牌在秀场上提前展出的服装设计，很有可能会引领来年全世界的时尚风潮。
池意对看秀的兴趣不大，但池母很热衷于每年飞去全世界各地看秀做高定服装。
池母每年都会在某个高奢大牌的店里充钱上百万，一连持续几年，生生把自己充成了品牌的超级vip。
这次这家品牌也特地发来了看秀邀请函，几天后，在巴黎。
“妈妈那天要去吃你赵阿姨儿子的满月酒，去不了了。”秦湘美催道，“意意，你不去就浪费了。邀请函我一会让小郑给你送过来，下午在家吧？”
小郑是家里的司机，办事效率很快，半小时后，给池意送来了看秀邀请函。
除了那家高奢品牌的看秀邀请，还有其他大大小小好几场秀。她坐在地毯上，把信封一字排开，第一时间给江颖珍打了电话。
“叫我去？”江颖珍道，“我可太想去了，宝贝，你知道我都多少年没正儿八经坐在头排看秀了吗？？”
池意一心想把这堆烫手山芋给扔了：“那正好……”
“但我要有那时间就好了。”江颖珍长叹，“我这在忙联名款的事呢，都几天没合眼了，今天我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快猝死了都。下周你要是回国回得早，说不定还能赶上我出殡呢。”
“……”
“你不是刚好交了剧本没事做吗？你就当是出国旅游，带着我的爱和……”
池意打住：“好了，挂掉了，拜拜。”
“嘤，看我没用了就甩，意宝你好绝情。”
看来江颖珍是指望不上了。
挂了电话，池意木着脸点了份送餐外卖，地址填到江颖珍的工作室。
又退出软件，确认一遍日期，给池母发了条消息。
飞机抵达巴黎正是当地时间的下午，戴高乐机场大厅内人来人往，播报声嘈杂。
办过入境手续后，池意随着人潮去拿行李。
她一共也就在巴黎待上三天，带的行李只塞满了一个箱子。
看秀时穿的衣服配饰可以到时候再买，毕竟看什么品牌的秀就要穿这牌子的衣服，每个牌子都配一套带过来也太麻烦。
通道外，准备蹲点时装周期间明星团到达的各大媒体和粉丝人挤着人。
蓦然间见到出来一个长相和气质都格外出挑的美人，媒体的闪光灯对着池意噼里啪啦闪：“看这里！”
“你好，看我这里！笑一下！”
被意外当成明星的池意寸步难行，艰难扫了一圈，总算扫到品牌派来接机的公关，是个华裔的长发男人。
对方正高举着“池意”的牌子，见她二话不说拖着行李箱疾步走来：“您是……”
她一拉男人，逃命道：“快走。”
池意以前也来过巴黎几次，但还没有一次是全程有人包机票酒店和接送的。她正好当起了甩手掌柜，跟着那长发男人上了车后，不闻不问，安详躺平。
“池小姐，晚上您想吃哪家餐厅？我提前帮您订。”去酒店的路上，前座的男人笑着转头，“对了，明天的大秀是下午五点半，我是到时候来接您还是……”
池意的视线从窗外拉回来，直接道：“都不用，你等下送我到酒店就回去吧，我不习惯有人陪着。”
男人一愣：“哎，好。那我明天在秀场门口等着您。”
品牌方订的酒店在市中心，是高层的套房。池意一刷卡进门就看到了茶几桌上摆的那一大束白玫瑰，旁边半开的盒子里摆着各样精致的巧克力，盒旁立着一张白底烫金的欢迎贺卡。
进卧室，床尾凳上摆着几袋品牌送的伴手礼。她没拆开看，去浴室洗完澡出来，在床边蹬掉了拖鞋，在一房间好闻的香氛味道中爬上床，补了个觉。
醒来窗外的天都黑了。
露台外，远处的埃菲尔铁塔正在夜色里亮着灯。
池意拿过床头的手机，发现江颖珍已经回了她睡前的消息，把代购清单发了过来。
江颖珍：【爱死你了宝贝！】
她回复了个“爸爸也爱你”的表情包。
江颖珍：【爸爸，在逛街了吗？】
池意抓起房卡，按住语音回了句：“还没呢，打算先下去吃点东西，好饿。”
在软件里搜到了一家附近的法餐馆，就这家了，她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条裙子，换上出门。
正值时装周，酒店一楼大厅，登记入住的各国客人陆续不断，池意刚穿过排队的人群，忽然被用中文叫了一声。
“池意？”
脚步倏然一停，池意回头。
这也能碰上？？？
眼前，陈安琳和她的小姐妹刚办完入住手续，上下打量一眼她，诧异：“怎么你也来巴黎了？”
池意生理性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我不能来吗？”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你也来看秀？”陈安琳又往旁边打量，“没人陪你过来？你一个人能行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关心她。
池意丝毫不买账，淡淡：“关你屁事。”
“池意，你说的什么话？也太难听了。”旁边小姐妹笑容一僵，“我们跟你打声招呼而已。”
池意转身要走，身后的陈安琳忽然又笑出声：“一个人看秀能看懂么……你那个男朋友呢？”
她顿了顿，回头。
“什么男朋友？”
“你之前发朋友圈的那个。”陈安琳没有池意的微信号，但她的名媛姐妹团消息灵通，她笑盈盈的，“我听说你谈恋爱了？终于找到人了……那秦阿姨可算是能放下心了吧。”
秦湘美天天给池意张罗相亲的事圈子里人尽皆知，陈安琳几个把池母一心想让池意高嫁出去的样子看在眼里，不知道在私底下嘲笑了多少回。
但张罗这么久，还不是一家都没攀上。
前段时间池意在朋友圈里发了那张暧昧图宣布恋情，还不敢露脸，也不知道她找了个什么男朋友。
肯定不是什么世家背景，不然她妈早就官宣得全世界皆知了。
“怎么不把你男朋友带出来认识下？”
预料中忍气吞声转身走人的反应没到来，陈安琳见池意沉默了会儿，不知道想了什么，忽而轻嗤了声，朝着她展颜一笑。
“我敢带啊，就怕你不敢认。”
回到酒店房间，池意第一时间低头看手机，把裴谈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拉黑对方这么久，她在聊天框上足足停了五分钟。
五分钟后，池意再一次连按删除键。
不是。
她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都出钱把裴谈给包了，那当然是想拉黑他就拉黑他，想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下一秒，池意开门见山发了个巴黎的定位过去。
池意：【有没有签证？你订机票过来。】
池意：【现在马上。】
两分钟后。
裴谈：【怎么了？】
陈安琳那副轻嘲的样子在脑中一闪而过，池意面上不显，心里憋着火气。
呵。
池意：【你过来就行，不要问这么多。】
算了算，又转过去一笔账。
池意：【来回的机票钱和酒店钱。】
池意：【你放心，没让你多花钱，在这待一天你就能走了。】
裴谈没有再回复。
……他是不是嫌钱少了？
正皱眉想着，池意就见裴谈收下了她的转账。
接着。
裴谈：【[转账]请收款：10000元】
怎么还退了她一部分钱？
池意被这个操作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懵了一秒，又蹙了蹙眉。
不会是在记着被她拉黑的仇，收了钱又不想过来，干脆就意思一下退她些钱吧……
裴谈：【多出的酒店钱。】
池意：【？】
对方发来两条语音，池意点开。
“破费了。”那头正是天蒙蒙亮的清晨，裴谈的声音透过手机听筒徐徐流泻而出。
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像是染上几分勾人的懒意。
“不用多订房间。”他道，“你那里收留我一晚就好。”
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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