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七岁(9)
港口mafia大楼,首领办公室。
一个穿着雪白风衣、围着亮眼的红围巾的少女走在走廊上,衣摆随着步伐摇曳着,脚步轻盈得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她的面容清爽如早春细雨,鸦羽色的长发用粉水晶首饰随意地固定着,笼罩在玫红色迷雾中的眼睛注视着前方,也就是办公室大门的方向。
少女的气息非常干净温柔,没有任何侵略性,和以血腥暴力著称的黑手党格格不入。脾气也是好得难以置信,从来不会迁怒部下,更不是那种喜怒无常、完全无法理解其内心的残暴上司,在她手下干过活的人都说好。
但是,只要见过她的工作状态的人,哪怕是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她是mafia从无败绩的鬼牌。
她的出现象征着死亡,象征着胜利。即使性格是出了名的随和,做事情也随心所欲,至少在明面上还没有什么人敢对她不敬。
少女看了一眼两边的护卫,笑着点头致意:“大家辛苦了。我这里有些事要向首领报告。”
他们没有回答的权限,对于千鹤经常进出首领办公室也早就习以为常,因此默默地退开了。
千鹤也只是礼节性地说明一句,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她的首领正坐在座椅上,面对窗外横滨繁华的街景,双手交叠等待着。
她把梦野久作的事情汇报给森鸥外,根据对小朋友的观察,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精神操纵系的异能,也就是——即使同为异能者也避讳厌恶着的异能者。
“你确定吗?”
“是的。森先生您也知道,我经历过以异能为中心的作战,见过形形色色的异能,这点判断还不至于出错。”
千鹤双手背在身后,老老实实回答道。她知道梦野久作的事情并不是森鸥外等自己说明的首要事件,这样一来就连最简单的疑问句也显得饱含深意。
“我当然是相信你的,小千鹤。”首领杵着羽毛笔轻轻扫过下颔,微笑着问,“听说,你今天在商业街遇到了武装侦探社的人?”
俯首帖耳的少女闻声脑袋埋得更低了,以完全让人提不起怀疑的声音答道:“是的,买点心的时候遇到了他们,之后樱饼被抢走了。”
“是吗,实在是太可惜了,那种口味的樱饼每周只有这一天有卖呢。”森鸥外同情地说。
“是的。之后其中一位成员为了赔礼道歉,想邀请我一起喝杯咖啡,我选择了在我们势力范围内的那家,聊了一会儿后就分开了。请放心,我没有透露任何有关港口mafia的情报,对方也不是那个能看穿一切的侦探。”
“听上去合情合理,但是,为什么你不拒绝对方的要求?”
千鹤盯着自己的脚尖瞧,这时候才抬头认真地看向森鸥外的红眸,这个狡猾的老狐狸,总是在问一些让人不好过的问题,其实他明明知道答案。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因为,那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人啊。”
“无法拒绝?”
男人的眸色深了几分,“那么,加入武装侦探社的邀请也无法拒绝吗?”
千鹤连忙摇头:“当然不是,我绝不会背叛您和组织!从七年前我就无时无刻不这样提醒自己——像我这种从战争中苟活下来的罪恶之人,背负成千上万条人命的战犯,一辈子都没有资格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我是因为异能而存在着的,怎么能去一个会说‘不需要你的能力’的地方,那种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吧!”
说完她就像卸去浑身的力气,头埋得更低了,腰身几乎要弯成对折。这并不是因为她惧怕森鸥外,而是因为明白自己灵魂周围纠缠着无数战场上残留的亡魂,被它们污浊而沉重的意志压迫得无法抬头。
她尽可能轻地喘息着,慢慢把那份阴冷的东西咽回去,却在视线范围中看到了定制皮鞋的鞋尖。
千鹤瞳孔微缩,意识到森鸥外正站在她面前。
她感觉到手套抚过自己脸颊的微妙触感,仿佛被天鹅绒亲吻过一般,最后停留在她的下颔上。首领的那只手引导她抬起脸,让她不得不面对那张曾经视为厉鬼,又在陷落黑暗后当成救赎的面孔。
“看着我,千鹤。”
森鸥外脸上没有任何笑意,认真地盯着少女迷蒙的双眼,用近乎悲伤的语气说道。
“真是发自肺腑的发言,我好像看到一个还在挣扎的灵魂等待她的医生,任何人哪怕理解其中一丝一毫的痛苦,都会为之落泪吧。”
男人捏着少女下巴的力道逐渐加重。
“但是,我们都知道,你在说谎。”
咖啡店里安装着窃听器。
这不是千鹤的本愿,当然也不可能是她加上去的,但是她知道窃听器的存在,并且默许了这种监控。和与谢野晶子的交谈,虽然可能会让人感觉不适,但的确是完完全全被记录下来,在首领办公室里播放着的。
而她在森鸥外面前的回答,和与谢野的对话也完全对得上。
到底哪里说了谎呢?
森鸥外的手指滑到少女纤细的脖颈,不紧不慢地摩挲着,白手套下泛起不自然的热意。
他的眼角已经长出细纹,为蛊惑人心的容貌多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被掌握在手心里的少女一动不动,颈下的脉搏不由加快了几分。不知是因为诱惑,还是危险。
然后他说:“我相信了。”
森鸥外凑近那对看不真切的眼睛,感觉指尖的脉搏停跳了两秒。
千鹤不禁露出了意外的神情。
“唔?”
森鸥外无害地微笑着,坐回办公桌后的座椅上:“如果能够得到的都是谎言,那么相信对自己比较有利的那一条,会比较轻松哦。”
千鹤呆呆地看着森,恍然大悟道:“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那么,我也姑且相信您好了。一切以您的意思为准,还是和以前一样。”
“好孩子。”森鸥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对了,那孩子的危险评级是?”
“是最高等……但是,我还是想再观察一段时间。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异能,恐怕和年龄没有关系,而是异能本身无差别,就如一把好刀一般。”
“这样啊,好刀需要刀鞘的道理吗?好吧,既然是你提出来的,那就由你来照顾那孩子吧,把他带来见我。”
千鹤躬身领命,得到许可以后退出了房间。
兰波坐实了叛徒的身份,按理说要受到mafia彻底的清理,包括他的亲友也会受到波及。可惜的是,这个来自异国又失去记忆的男人并没有多少联系留下,能够处理掉的也就只有他的住所和尸体罢了。
千鹤的异能「高歌的亡灵」能够获得死者的记忆,副作用是会与死者感同身受,容易受其信念和情感的影响。因而虽然读取情报很简单,千鹤也不太愿意频繁深入地研究死者,这会让她迷失自己。
相比之下,同样可以读取记忆、解构情感的「彩图集」副作用几乎没有,所以她才馋了那么久。
梦野久作的事情告一段落,顺便陪着小朋友玩了一会儿,千鹤就回去研究兰波的尸体。那具苍白的遗体躺在手术台上,已经完全没了活气,千鹤把手放在它冰冷的前额上,闭上双眼发动了自己的异能。
过了半天,她睁开眼,若有所思地低头盯着兰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个暗红色的亚空间出现在掌心,看得出来,在很短的时间内,千鹤已经初步掌握了「彩图集」的用法。
这种异端的才能,或许已经没有什么地方能够真正发挥它的价值了。就算有,现在她也毫无兴趣。
千鹤轻轻抚摸着下巴,把玩着手中的亚空间:“嗯……不存在任何物理法则,克制重力的天然选项,如果没有反异能的话,果然会很难办吧。兰堂先生,就算去世了也在为mafia创造价值,为未来的腥风血雨找到了完美的避风港呢。”
她为难又期待地微笑起来。
“这么一来,又到该抛硬币做决定的环节了。”
那枚黄铜色硬币被高高抛起,不断翻转着,又因为重力落回千鹤手心。
是正面。
千鹤睁大眼睛,仔细地看着硬币上的俄文阳刻,好像能够透过它看到未来一样。
“倒是个不错的结果呢。”
站在用绷带缠成木乃伊的尸体边上的男人突然开口道,他还像生前那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戴着毛茸茸的保暖耳罩,将高大的身体缩成一团。
千鹤抬头看了他一眼,顺手把硬币放回口袋:“变成幽灵也会怕冷吗,兰堂先生?”
兰波摇摇头,看来只是习惯使然罢了。
反倒是另一件事,让他很有说话的欲望:“我现在终于明白,唐泽小姐你一个人的时候,都是在和什么说话了。”
是的,在人类的视角中,这个实验室里只有千鹤一个人,正对着一堆绷带自言自语,这是多么奇怪的画面啊。但实际上,千鹤能够通过她那灵魂化的异能,看到常人所无法理解的世界。
独属于她的世界。
听着兰波的发言,千鹤勾起唇角,随手把自己笼罩在亚空间当中,动作自然得好像这是她自己的异能似的。
“把其他异能据为己有的能力啊,”兰波平静地看着千鹤的举动,“真想不到,在这个国家,居然还有这样的异能存在。”
“兰堂先生的能力也很有趣呀,如果不是「人间失格」阻止了您的话,或许现在我看到的就是被异能化的您了吧。这样的话,我的计划就会受阻,所以只好特意拜托太宰这么做了——就以将遗体带回研究的理由。”
“然后你用自己的异能替代了我的异能。是为了利用相似的能力,达成零损耗的目的吗……你打算用我的异能做其他事。”
兰波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掌,那是烟雾般的、朦胧而稳定的虚无。
“这么说来,其实你的异能并不止于控制尸体吧。”
千鹤的笑容淡了下去:“兰堂先生,稍微给我留点底吧?我可是秘密主义者啊。”
“呵呵,有什么要紧呢?这是只有死人知道的秘密。”
兰波就像想通了一样轻松地笑了,在死前最后一刻感受到温暖,如今他只需要享受死后的安宁就好了。就如千鹤所期望的那样。
“也对,说来您现在能和我交流,也是拜我所赐呢。”
千鹤没有强求,随意在亚空间里坐下来,示意兰波坐到自己身侧来。兰波照做了,现在他再也不会觉得冷,不管做什么感觉都很不错。生前他们交流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谁能想到现在竟能在亚空间里排排坐,顺便聊聊天呢。
得知自己其实被暗中关注了一年之久,对兰波而言,根本谈不上对千鹤刮目相看,因为他对这少女的了解太少了。
“唐泽小姐,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
“你怎么发现是我的,我已经清楚了,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当初就把事情告诉森首领,之后发生的一切也都不存在了,你既然预测到今天的结果,为什么没有提前扼杀它呢?”
“您的意思是说,我当场指控是您偷走先代首领的尸体,然后就可以随便找个理由处死您,这样就不需要浪费将近一年的时间了,是这样吗?”
千鹤点点头,觉得兰波的想法很有道理。
“的确是这样,但如果我真的这样做,不就太不近人情了吗?我想象不到失忆是什么感受,但您告诉了我,作为回礼,不希望您在死前也没能恢复记忆啊。”
这个回答让兰波有些意外,他本来以为会是别的理由,没想到居然还有他自己的缘故。
“你,究竟能看到多少?”默了一会儿,他哑声问。
“我的异能不是预测未来,能够预判对手的动作,也只是因为长时间的观察和还算跟得上的体术而已。”千鹤意有所指,“因为异能的缘故,我对观察人类有一点心得,而且先生您的故事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能了解。至于现在,我照样从您那里得到了想要的情报,目的也达到了,不是吗?”
“这么说也没错。但是刚才你抛硬币的理由,其实是因为我的挚友吧?我的搭档,保尔·魏尔伦。可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兰堂困惑地说,所谓港口mafia未来的腥风血雨,指的是魏尔伦回来找之前没被带走的“荒霸吐”,这是完全说得通的。他也正是因为想到这一点,才会在死后将自己变成异能化的生命体,也就是说,陷入到自我矛盾的特异点中。
然而,这个举动并没有成功,因为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人间失格」阻止了他。
获得「彩图集」异能是千鹤的计划,那么给了他一年时间实际上是超出本分的事情,如果说这可以用千鹤的回答来解释,已经算是很勉强了。更何况她还要为了未来的某个事件筹谋——以一个在她的立场上,全然没有必要的举动。
千鹤愣了一下,姣好的脸庞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神情,看上去茫然又好笑。
接着,她像是听到一句十分天真的话语、受到了感染一般,也露出天真的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抛硬币的时候,我不可以为了任何理由自己来做决定,不是我的人格造就未来的选择,而是最终极的选择造就了我的人格。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高歌的亡灵」有一个非常麻烦的副作用,那就是会在我解构记忆的同时,让我与死者产生共情。也就是说,是因为您对魏尔伦先生的感情,影响了我的判断,促使我做出人格上考量。
我想,您说得没错,这是一个不错的结果,是由随机得到的机会创造的随机决策。这就是随机性的魅力啊,兰堂先生。
接下来,就让我给您的幽灵找一个安身之所吧。不然的话,一旦我自己被阻止发动异能,您就真的会死掉哦。”
她笑吟吟地说,仿佛一切都如那枚卢布一般,被她掌握在手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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